向光坠落

作者:瑶吃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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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芒下的阴影(一)


      拍卖会那场令人窒息的对峙,如同一道深可见骨的裂痕,将黎姝和裴商彦之间本就脆弱的关系彻底撕裂。“疯子”二字带着冰冷的回音,在裴商彦森寒的眼底凝结成更深的执念;而黎姝决绝离去的背影,则在她心头烙下了屈辱与愤怒的印记。
      回到家中,黎姝将自己关进设计工作室。水晶吊灯洒下清冷的光,映照着工作台上散落的图纸和未完成的珠宝设计稿。她需要这些冰冷的线条和璀璨的宝石来冷却心中翻腾的情绪。指尖抚过一颗切割完美的海蓝宝,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战栗,眼前却不受控制地闪过裴商彦近在咫尺时,那双翻涌着占有欲的深眸,以及他低沉宣告“你是我的”时,那不容置疑的疯狂。
      “疯子……”她低喃出声,指尖用力,宝石坚硬的棱角硌得指腹生疼。这份疼痛让她清醒。她黎姝,从来不是任何人的所有物。她打开电脑,将全部精力投入到“流光计划”最终阶段的收尾工作中,用忙碌筑起一道隔绝那个男人影响的高墙。
      然而,裴商彦的阴影,如同帝都冬日里驱不散的雾霾,无孔不入。
      黎姝很快感受到了裴商彦那句“卡一下”批文的冰冷重量。黎氏集团在城西精心规划、志在必得的一块用于打造高端艺术生活社区的地块,前期所有流程都异常顺利,却在最后、最关键的土地使用性质变更批文环节,被一个含糊其辞、查无实据的“技术性调整”理由,无限期搁置。
      黎氏负责该项目的团队焦头烂额,所有常规的沟通渠道都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阻隔。黎姝的父亲,黎氏掌舵人黎正鸿,在书房里接完又一个无功而返的电话,眉头深锁。他看向走进来送茶的女儿,眼神复杂。女儿与裴商彦之间那点不愉快,他自然有所耳闻。
      “姝姝,”黎正鸿的声音带着商海沉浮多年的沉稳,却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城西地块的事,阻力不小。”
      黎姝的心猛地一沉,端着茶杯的手指收紧:“爸,是因为……裴商彦?”她几乎可以肯定。
      黎正鸿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女儿倔强的脸上:“裴家那条路,水太深。裴商彦这个人……心思深沉,手段更是出了名的狠厉。他若真想做什么,不会留任何明面上的把柄。”他看着女儿眼中升腾起的愤怒,语重心长,“为父不是怕他,但为了一块地,让你受委屈,不值当。项目……可以再找机会。”
      “不,爸。”黎姝将茶杯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她挺直脊背,眼中是黎氏千金不容折辱的骄傲,“这不是一块地的问题。这是他裴商彦在用权力告诉我,他可以随意拿捏黎氏,可以随意践踏我的自由和尊严!如果我们退缩了,那才是真的输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怒意,“这件事因我而起,我来处理。您放心,我不会让黎氏蒙受损失,更不会让他的算盘得逞。”
      与此同时,在裴氏顶层的巨大监控中心内,冰冷的蓝光映照着裴商彦毫无表情的侧脸。他面前是数块巨大的屏幕,其中一块分屏上,清晰地显示着黎氏集团大楼外的实时画面。他的指尖在控制台上无意识地敲击着,目光似乎落在虚空,却又仿佛穿透屏幕,锁定了某个看不见的身影。
      周迟站在他身后半步,低声汇报:“黎小姐今天去了工作室,下午三点离开,去了‘云境’画廊,与林枫先生会面,时长约一小时十七分钟。随后返回黎宅,目前未再外出。” 他的声音平稳,如同念一份客观的报告,但内心却为这近乎病态的监视感到一丝不安。这早已超出了商业情报的范畴。
      裴商彦的指尖在听到“林枫”二字时,敲击的动作停顿了一瞬。屏幕上,黎姝走出画廊的身影被放大,她穿着米白色的羊绒大衣,围巾松松挽着,侧脸对着林枫说着什么,唇边似乎还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那笑容,像一根细小的针,刺入裴商彦的神经。
      “他们谈了什么?”裴商彦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画廊内部监控未覆盖私人会客区。根据外围观察和画廊经理提供的信息,似乎是关于林枫先生即将在黎氏艺术空间举办的个人画展筹备事宜。”周迟回答得滴水不漏。
      裴商彦沉默着,目光依旧锁在黎姝含笑的侧脸上。一小时十七分钟。足够发生很多事情。那个画家看她的眼神……他调出之前收集的林枫资料,屏幕上快速闪过艺术简历、作品集、甚至包括一些非公开的社交圈评价——“温和有礼”、“才华横溢”、“极具潜力”。
      温和?裴商彦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在他眼中,这温和更像是披着羊皮的狼,伺机接近他圈定的领地。他拿起内线电话,声音冷硬如铁:“通知‘臻境’酒店,原定下月举办的‘新锐艺术沙龙’活动,无限期推迟。赞助名单上林枫的名字,划掉。”
      “是,裴总。”
      黎姝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冰冷的电子眼记录,更不知道林枫刚刚失去了一个重要的曝光机会。此刻,她正坐在“云境”画廊安静的会客室里,面对林枫真诚而略带焦急的感谢。
      “黎小姐,真的……太感谢您了!”林枫看着手中那份黎氏艺术空间为他量身定制的展览策划书,眼中满是感激和激动,“能在这个级别的空间做个人展,对我意义重大!尤其是在现在……”他欲言又止,脸上闪过一丝黯然。
      黎姝敏锐地察觉到了:“林先生,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林枫苦笑了一下,带着艺术家的敏感和一丝无奈:“不瞒您说,最近……挺不顺的。原本谈好的几个商业合作和展览机会,莫名其妙就黄了。圈子里也隐隐有些……不太好的传言。”他抬头看向黎姝,眼神坦荡中带着求助的意味,“黎小姐,您知道的,对我们这种没有根基的新人来说,一次致命的打击可能就……”
      黎姝的心沉了一下。虽然林枫没有明说,但“莫名其妙黄了”、“传言”这些词,让她瞬间联想到了那个只手遮天的男人。裴商彦!他竟然真的把手伸得这么长,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打压一个无辜的艺术家?就因为林枫在拍卖会上试图和她说话?一股强烈的愤怒和正义感在她胸中燃烧。
      “林先生,不必担心。”黎姝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她将一本装帧精美的画册推到林枫面前,“您的才华和作品本身的价值,是任何外力都无法抹杀的。黎氏艺术空间的大门永远向真正有才华的艺术家敞开。这份策划案只是开始,我们会用专业和资源,让市场看到您作品的光芒,击碎那些无稽的流言。”她的话语充满了坚定和承诺,像一道暖流注入林枫不安的心。
      林枫看着黎姝明亮而真诚的眼睛,那份在困境中几乎被消磨的信心重新被点燃。他用力点头,眼中甚至泛起一丝激动的微光:“黎小姐,您……您真的像一道光。谢谢您!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信任!”
      黎姝微笑着起身告辞。走出画廊,深秋微凉的风拂过面颊,却吹不散她眉宇间的凝重和愤怒。裴商彦的阴影比她想象的更加庞大、更加卑劣。他不仅用权力施压黎氏,更在肆意打压她身边可能存在的、无辜的“威胁”。这种全方位的、令人窒息的掌控,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和被侵犯感。
      她拿出手机,看着那个从未拨出过的、属于裴商彦的私人号码(周谨曾在项目初期给过她)。指尖悬在屏幕上,微微颤抖。她很想质问他,痛斥他,让他停止这种幼稚而卑劣的行为!但理智告诉她,这正中他下怀。她的愤怒和质问,只会成为他病态掌控欲的养料,只会让他更加笃定她的在意。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按灭了屏幕。不行,她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她失去判断力。她需要更冷静,更聪明。
      当晚,黎家别墅的餐厅里,气氛却与外面的冷冽截然不同。温暖的灯光下,长桌上摆着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肴。黎姝的母亲顾婉音不停给女儿夹菜,温柔的目光中满是关切。
      “姝姝,多吃点,看你最近都瘦了。那个项目再重要,也要注意身体。”顾婉音的声音带着江南水乡特有的软糯,让人心生熨帖。
      黎姝的父亲黎正鸿也放下酒杯,看着女儿:“城西地块的事,爸爸会想办法。裴家势大,但也不是只手遮天。我黎正鸿在商海几十年,也有些人脉和路子。你别太担心,更别去硬碰硬。”他的话语沉稳,带着父亲对女儿的保护。
      “是啊,姐,”黎姝的弟弟黎睿,一个阳光开朗的大男孩,一边啃着鸡翅一边含糊地说,“那裴商彦有什么了不起的!冷冰冰的像个机器人。姐你这么好,值得更好的人,别理他!”
      家人的关心和支持,如同最温暖的港湾,包裹着黎姝,驱散着白日里被裴商彦阴影笼罩的寒意。在这里,她不是被觊觎的猎物,不是被掌控的对象,她是被无条件爱着、被坚定守护的黎姝。
      看着弟弟义愤填膺的样子,黎姝忍不住笑了,心头暖意融融:“好啦,我知道。爸,妈,你们别担心,我有分寸。那块地……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处理。” 她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心中一个模糊的对抗计划正在成形。裴商彦用权力施压,用资本封杀?那她就用他最不能理解、也最无法掌控的东西来反击——艺术本身的价值,以及她所拥有的、他所缺失的人心所向。
      晚饭后,黎姝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没有再工作,而是打开了林枫的作品集电子文档,仔细研究起来。她的目光专注而锐利,如同在寻找破局的密钥。裴商彦可以封杀林枫的商业活动,但他能封杀艺术本身的生命力吗?能封杀公众对美的感知吗?
      她拿起笔,在纸上快速勾勒着思路。一个更大胆、更具冲击力的策展方案雏形,在她脑海中渐渐清晰。这不仅仅是为了林枫,更是为了她自己,为了黎氏,为了向裴商彦证明,有些东西,是权力和金钱永远无法真正掌控的。
      夜深人静。黎姝站在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帝都的万家灯火在远处闪烁,如同散落的星辰。裴商彦的阴影依旧浓重,如同这深沉的夜。但此刻,她的心中不再只有愤怒和无力。家人的温暖给了她力量,而胸中那份燃烧的斗志和逐渐成型的反击计划,则如同一簇在黑暗中倔强燃起的火苗。
      光芒之下,阴影重重。但这光芒,从未熄灭,反而在对抗中,凝聚起更耀眼、更坚韧的力量。她知道,这场由裴商彦挑起的、无声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而她,黎姝,已准备好迎接挑战,用属于她自己的方式,撕开这片笼罩而来的阴影。她拿起手机,给林枫发了一条信息:
      林先生,关于您的个展,我有一个新的想法,或许……可以玩得更大一点。明天下午,工作室见?
      黎姝的信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林枫的心湖激起巨大的涟漪。第二天下午,当林枫怀着忐忑又激动的心情踏入黎姝那间充满艺术气息的设计工作室时,他看到的不仅是一位优雅的千金小姐,更是一位目光灼灼、胸有成竹的战略家。
      “林先生,请坐。”黎姝没有太多寒暄,直接将一份全新的、更加大胆的策展方案初稿推到他面前。方案封面赫然写着:“蚀·生——林枫绘画艺术沉浸式特展”。
      “传统的画廊展览,框架终究有限。”黎姝的声音清亮而充满力量,指尖点在方案的核心概念上,“裴氏能轻易封杀商业合作和常规展馆,但封杀不了‘艺术’本身,更封杀不了公众对真实与美的渴望。我们要做的,是打破围墙,让艺术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以最震撼的方式‘生长’出来。”
      林枫屏息凝神,看着黎姝在投影幕布上勾勒出蓝图:
      地点革命:放弃传统画廊,选址于黎氏城西地块那片因批文被卡而暂时闲置的荒地!将困境转化为舞台。
      概念颠覆: “蚀·生”——以林枫那幅被裴氏旗下活动拒之门外的、描绘工业废墟中顽强生命力的核心画作《蚀》为灵魂,延伸出整个展览主题。将“限制”本身作为创作素材!
      形式创新:邀请先锋建筑师和装置艺术家,利用地块现有的断壁残垣(象征批文受阻的“废墟”),结合环保回收材料,构建大型沉浸式艺术装置。画作不再局限于画框,而是融入环境,成为废墟中“生长”出的视觉焦点。
      科技赋能:运用虚拟现实(VR)和增强现实(AR)技术,在特定点位扫描二维码或佩戴设备,即可在废墟之上“看见”林枫被无形力量“抹去”的其他作品光影,形成现实与虚拟被压抑艺术品的强烈对比与对话。
      事件引爆:将展览筹备过程本身策划成一场行为艺术——邀请公众和媒体见证“艺术如何在权力设置的废墟上野蛮生长”。主题直指无形的“规则”与“封杀”对创造力的侵蚀(“蚀”),以及艺术不屈的生命力(“生”)。
      “这不是一次普通的画展,林先生。”黎姝的目光锐利如星,直视着林枫,“这是一次宣言,一次对无形的‘蚀’力量的公开挑战。您的画作是武器,这片被‘卡’住的土地是战场,公众的看见和共鸣是我们的力量来源。我们要用艺术本身的光芒,照亮那些试图掩盖它的阴影!”
      林枫被这宏大而充满抗争精神的构想彻底震撼了。长久以来被压制的憋屈、对艺术的赤诚热爱、以及被黎姝点燃的斗志,在这一刻汹涌澎湃。他激动地站起来,声音带着颤栗:“黎小姐!这……这太棒了!这才是艺术该有的力量!我愿意,我全力以赴!哪怕……哪怕面对再大的阻力!” 这一刻,他眼中燃烧的火焰,比他的画作更加炽烈。
      黎姝伸出手,与他紧紧一握:“不是阻力,林先生,是动力。他们越是想捂住,我们越是要让这光芒,刺破一切阻碍!”
      就在黎姝和林枫在工作室里为这场艺术反击战热血沸腾时,裴氏顶层冰冷的监控中心内,裴商彦正通过高清画面,“旁观”着这一切。
      巨大的屏幕上,清晰地分割着几个窗口:黎姝工作室的会客区(声音被精准采集)、林枫激动握拳的特写、甚至还有黎姝电脑屏幕上那份“蚀·生”方案的局部放大图。
      裴商彦靠在他那张如同王座般的黑色皮椅上,指尖在扶手上缓慢地、有节奏地敲击着。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却翻涌着极其复杂的光影。
      他看到黎姝眼中燃烧的、几乎要穿透屏幕的斗志和光芒。那光芒如此耀眼,如此……生机勃勃,带着一种他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充满攻击性的锐利。她不再是拍卖会上那个被他轻易激怒、只能愤怒逃离的女孩。她在成长,在蜕变,在利用他制造的“阴影”作为燃料,点燃了更耀眼、更难以控制的火焰。这种成长,这种在他高压下的反抗姿态,带着一种野性难驯的美,像荆棘丛中怒放的玫瑰,危险又迷人。这份光芒,比之前更加“刺眼”,却也……更加让他移不开视线。
      他听到了她的宣言:“用艺术本身的光芒,照亮那些试图掩盖它的阴影!” 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击在他的耳膜上。阴影?他裴商彦,就是她口中那个试图掩盖光芒的“阴影”吗?一种混合着暴戾与奇异兴奋的情绪在他胸腔里冲撞。他讨厌被定义为“阴影”,更厌恶她将那个叫林枫的画家视为“武器”。但这份厌恶之下,是一种更强烈的、想要摧毁这个计划,想要掐灭那簇由他亲手点燃的反抗之火的冲动——或者说,是想要将她连同这簇火焰,一同攥紧在自己掌心的渴望。
      他拿起内线电话,声音如同淬了冰:“周迟”。
      “裴总。”
      “黎氏城西地块,有动静了?”
      “是。黎小姐刚刚申请了大型临时艺术活动许可,用途标注是‘公益环保艺术装置展’。同时,她以个人工作室名义,向几家先锋建筑事务所和环保材料供应商发出了合作意向函。”周迟的声音平稳,汇报着最新的动态。
      裴商彦的指尖敲击停顿了一瞬。公益环保艺术装置展?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幌子!她不仅不退缩,反而利用这块被“卡”住的地,反将一军,把“困境”变成了她反击的舞台和武器!这份胆识和急智……裴商彦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玩味的弧度。果然,他看中的猎物,从来就不是温顺的金丝雀。
      “给她。”裴商彦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掌控棋局的冷酷,“批文卡着,活动许可……放行。”
      “放行?”周迟的声音里难得地透出一丝讶异。这不符合裴总一贯斩草除根的作风。
      “对,放行。”裴商彦的目光紧紧锁着屏幕上黎姝自信飞扬的侧脸,眼神深不可测,“让她搭台。我倒要看看,她能在我的地盘上,唱出怎样一出好戏。” 他要看着她投入全部热情去搭建这个舞台,看着她邀请八方宾客,看着她将林枫和那些所谓的艺术推上聚光灯……然后,在她最接近成功、最志得意满的时刻,再亲手、彻底地……摧毁它。这种猫捉老鼠、欣赏猎物挣扎的游戏,带着一种残忍的快意。他要让她明白,无论她如何闪耀,如何反抗,最终,她的一切努力都逃不出他的掌心。她的光芒,只能在他允许的范围内存在。
      “另外,”裴商彦的指尖在屏幕上林枫激动握拳的画面上重重一点,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盯紧这个画家。找点‘料’,要足够让他身败名裂、永不翻身的料。在展览开幕前,放出去。” 他不仅要摧毁展览,更要碾碎黎姝选中的这把“武器”,让她亲眼看着自己的“战友”是如何在她面前粉身碎骨的。
      “是。”周迟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稳,但心底却掠过一丝寒意。裴总这次……是真的动了怒,或者说,是一种比愤怒更可怕的、带着毁灭欲的偏执。
      黎姝的行动力惊人。有了黎正鸿的默许和支持,“蚀·生”特展的筹备工作如火如荼地展开。黎家的资源和人脉被高效调动起来。先锋建筑团队进驻了那片荒芜的城西地块,开始进行测量和基础清理;环保材料供应商送来了样品;专业的VR/AR技术团队也被引入。
      黎姝几乎住在了临时搭建的项目指挥部里,亲自盯着每一个环节。她的脸上带着疲惫,但眼底的光芒却越来越亮。看着冰冷的钢筋水泥废墟在艺术家和工程师的手中,渐渐被赋予新的生命和艺术构想,一种强烈的成就感和对抗的快意在她心中升腾。
      这天傍晚,黎正鸿难得抽空来到这片充满噪音和尘土、却孕育着生机的“战场”视察。他站在一个稍高的土坡上,看着女儿戴着安全帽,正和建筑师激烈讨论着一处关键装置的承重方案,神情专注而充满力量。夕阳的金辉洒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她坚韧的轮廓。
      “爸,您怎么来了?”黎姝看到父亲,小跑过来,脸上带着汗水和灰尘,笑容却灿烂无比,“您看,这里!这里会竖起一个巨大的、用回收钢材和废弃玻璃拼成的‘蚀’字主体结构,林枫的画作会以巨幅投影的方式,在夜幕降临时映在上面!象征着被侵蚀的表象下,生命力的顽强迸发!”
      黎正鸿看着女儿神采飞扬的样子,眼中满是欣慰,但更深处,却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凝重。他拍了拍黎姝的肩膀,示意她一起走走。
      父女二人沿着工地边缘慢慢踱步,远离了机器的轰鸣。
      “姝姝,做得很好。”黎正鸿的声音温和,带着父亲的骄傲,“这份魄力和巧思,比你爸爸当年强。”
      黎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爸,您别夸我了。是您和妈妈支持我。”
      黎正鸿停下脚步,看着远处帝都渐次亮起的璀璨灯火,那灯火之下,是无数看不见的暗涌。他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
      “但是姝姝,爸爸要提醒你。裴商彦……不是普通的对手。他今天能放行这个活动许可,绝不是心软或者妥协。这更像是一种……猫捉老鼠的游戏。他在等,等你把台子搭得更高,等你请来更多的观众,等你投入全部的心血和黎氏的声望……然后,在你最不设防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
      黎姝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心也沉了下去。父亲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她燃烧的斗志上,也印证了她心底深处那丝隐隐的不安。裴商彦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他那种人,只会更加享受摧毁的过程。
      “爸,您知道些什么?”黎姝敏锐地捕捉到父亲话中有话。
      黎正鸿看着女儿,眼神复杂,似乎在权衡着什么。最终,他叹了口气,决定透露一些尘封的往事:“裴家这潭水,深得超乎你的想象。裴商彦能在这个年纪坐上那个位置,脚下踩着的,绝非坦途。他的父亲裴兆山,当年……也是惊才绝艳的人物,手段魄力不输现在的裴商彦。但你知道他最后怎么样了吗?”
      黎姝的心猛地一跳,屏住了呼吸。
      “众叛亲离,郁郁而终。”黎正鸿的声音带着一丝苍凉,“就在裴商彦正式接手裴氏的前夕。对外说是重病,但圈子里都知道……是裴家内部的倾轧,把他活活逼死的。裴商彦,就是踏着他亲生父亲的‘尸体’,还有他几个叔伯的前程,才坐稳了那个位置。”
      一阵深秋的寒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带着刺骨的凉意,瞬间穿透了黎姝单薄的外套。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想过裴商彦的冷酷,想过裴家的复杂,但从未想过,他竟是在如此血腥的权力更迭中爬上顶峰的!他的父亲……他的亲生父亲……
      “他对自己的父亲都能……”黎姝的声音有些发干,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她无法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冰冷和残酷。拍卖会上那句“你是我的”所包含的占有欲,此刻在她心中蒙上了一层更加森然恐怖的阴影——那不是爱,那是一种源于深渊的、吞噬一切的占有本能!
      “所以,姝姝,”黎正鸿握住女儿冰凉的手,目光凝重如铁,“不要低估他的决心和手段,更不要对他抱有任何天真的幻想。他现在对你……或许有几分特别的兴趣。但这种兴趣,对裴商彦这种人来说,才是最危险的。他就像一头尝到了血腥味的猛兽,绝不会轻易松口。你越反抗,他越兴奋,越不会放手。这场游戏,从一开始,就极度不对等。”
      黎姝站在原地,看着远处工地上渐次点亮的探照灯,那光芒刺破渐浓的黑暗,却无法驱散她心头沉重的阴霾。父亲的警告像一把重锤,砸碎了她之前因初步进展而生出的乐观。她面对的,不是一个能用常理揣度、能用道德约束的对手。他是一个在深渊血战中淬炼出来的怪物,一个连骨肉亲情都能碾碎的怪物。
      他此刻的“纵容”,不过是猛兽在享受猎物垂死挣扎前的戏耍。而她精心策划的“蚀·生”特展,这个承载着她反抗意志和艺术理想的作品,很可能在开幕的高光时刻,成为裴商彦亲手为她、为黎氏、为林枫准备的……一场盛大的、毁灭性的祭典。
      深重的无力感和冰冷的恐惧感,如同潮水般涌来。黎姝感到一阵眩晕,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冰冷的脚手架钢管。钢管粗糙冰冷的触感刺激着她的掌心,让她混乱的思绪有了一丝清明。
      不,不能就这样认输!黎姝强迫自己挺直脊背。如果裴商彦是深渊,那她就要做那道连深渊都要仰望的光!父亲的警告让她看清了对手的可怕,但更点燃了她骨子里那份黎家人从不服输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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