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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侠影惊波
上回书说到,流言如毒蔓缠绕寨中,花荣与冯允执各怀心事,情愫暗生却碍于礼法。正当此际,那位名动山东的“及时雨”宋江,已悄然来到了清风山下。
这一日,花荣正在校场点兵,忽有亲信来报,说在山下村落中寻得宋江踪迹。花荣闻讯大喜,他素来仰慕宋江仗义疏财、扶危济困之名,当即吩咐备马,欲亲往迎接。临行前,他特意去见了允执一面,只道是故友来访,需出寨相迎,请她勿要担忧。
允执何等聪敏,观其神色欣喜中带着郑重,便知来者绝非寻常友人。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这清风寨本就是是非之地,此时再来一位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只怕风波将起。然她见花荣兴致颇高,也不便多言,只柔声叮嘱道:“知寨早去早回,一切小心。”
花荣去后,允执与花宝燕在一处做针线。宝燕心直口快,按捺不住心中好奇,悄声问道:“冯姐姐,你觉着我哥哥……是怎样一个人?”
允执手中针线略停,沉吟片刻,方缓缓道:“花知寨……乃真君子也。武能安邦,箭术超群;文能载道,明理知义。更难得的是,身处浊世,心如明镜,待人以诚,扶危济困。”她话语平静,然提及“心如明镜”、“待人以诚”时,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赞赏与柔情。
宝燕听了,喜笑颜开,又道:“那姐姐可知,哥哥是如何说你的?”
允执心头一跳,面上微热,垂首道:“妹妹莫要胡说。”
宝燕却凑近低语:“哥哥前日与我感叹,说姐姐‘外柔内刚,慧质兰心,虽处逆境,风骨不折,非寻常脂粉可比’。他还说……”宝燕顿了顿,模仿着花荣的语气,“‘如此女子,竟遭此磨难,令人扼腕,更令人敬佩。’”
此言入耳,允执只觉一股暖流自心底涌遍全身,先前因流言而生的委屈与愤懑,似乎都被这话语悄然抚平。她默默无语,指尖却微微颤抖。
至晚,花荣果然将宋江接回寨中,安置在后方一处清净房舍,并未大张旗鼓。他亦将宋江引见给允执与宝燕。允执依礼相见,偷眼观瞧这位“孝义黑三郎”,但见他面黑身矮,貌不惊人,然言语从容,气度沉稳,眼神温厚中透着历练世情的精明。她心中不免思忖:此人便是杀了阎婆惜的逃犯?观其行止,倒不似穷凶极恶之徒,反而有种令人心折的豪迈之气。又听闻他前番路上竟救了那刘高之妻,更觉此人行事难以常理度之,虽觉其身处江湖令人心有余悸,但也知他确非歹人。
宋江在寨中住下,花荣自是日日相伴,饮酒畅谈,快意恩仇。允执冷眼旁观,知他们所谈多是江湖之事,虽不以为然,却也理解花荣觅得知音的欣喜。她只在一旁默默打理文书,偶尔从宝燕处听得些宋江讲述的江湖见闻,心中对那庙堂之外的另一个世界,有了几分模糊的认知。
然而,纸终包不住火。宋江在清风镇上看灯,被那刘高之妻认出,指为“贼头”。刘高正愁抓不到花荣把柄,当即遣人将宋江拿下,严刑拷打,硬要坐实其“清风山贼首”的罪名。
消息传回,花荣又惊又怒,即刻修书与刘高交涉,言语间已现锋铓。允执在旁,见他因义气而方寸微乱,便温言劝道:“知寨且息怒。刘高既已动手,必有后招。如今宋义士在他手中,投鼠忌器,强硬索取恐适得其反。不若明里据理力争,暗里打探关押之处,再谋良策。”
花荣闻言,心神稍定,深觉允执虑事周全。他依言而行,一边与刘高文书往来周旋,一边派遣心腹暗中查探。然刘高狡诈,已抢先一步,将宋江并花荣书信,一并解往青州府去了。
事态急转直下,清风寨内气氛骤然紧张。花荣知此事难以善了,青州兵马随时可能到来。是夜,他召来心腹将校,部署防务,直至更深人静,方得片刻闲暇。他心绪难平,信步来到允执院外,但见窗棂上烛火摇曳,映出她独自支颐沉思的剪影。
他轻叩门扉。允执开门见是他,微露讶异。
“冯娘子,”花荣立于阶下,夜风拂动他的袍角,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青州兵马来袭在即,寨中即将成为战场。你……你可愿先行离去?我派人护送你往安全处所。”
允执凝视着他,心中百转千回。她知此地凶险,一触即发。然而,看着眼前这个身陷困境却仍记挂她安危的男子,想起往日恩情,想起宝燕的依赖,想起那污浊的流言与心底悄然滋长却不容于礼法的情愫,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忽然涌上心头。
她想起父亲临终前,曾拉着她的手叹息:“我儿……为父去后,你……不必拘泥三年之孝,若有稳妥人家,便……便早做打算,莫要误了终身……”那时只道是父亲疼惜,如今想来,竟是早有预见。
既然脏水已泼,清白难证;既然前路茫茫,吉凶未卜;既然……心已所属,何苦自欺?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清澈而坚定地迎上花荣的视线,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知寨莫非忘了?允执曾言,‘衙门之内,无非利害;天地之间,尚有性情’。当日清风山下,知寨救我于绝境;今日清风寨内,风云突变,允执虽力弱,亦知‘性情’二字,岂能临难苟免,独善其身?”
她略顿一顿,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却鼓足勇气,继续道:“况且……那些流言蜚语,污我清名,亦损知寨声誉。既然他们说我冯允执与花知寨有私……”她声音微颤,却带着一种决绝,“那我便留下来,亲眼看着他们,如何自食其果!”
这番话,如同惊雷,炸响在花荣耳边。他先是震惊,继而涌起滔天的感动与怜惜。他上前一步,忘情地握住她的手,触手只觉冰凉而微颤。“持心!”他唤了她的字,声音沙哑而充满力量,“我花荣对天立誓,此生定不负你!待此间事了,无论前程如何,必三媒六聘,迎你过门!”
月光下,两心相照,万千言语尽在不言之中。礼法孝期的束缚,在此刻家国将倾、生死难料的危局前,似乎也变得模糊起来。这是一种在绝境中相互扶持的承诺,也是一种对流言与命运的抗争。
然而,未及他们多言,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与号角鸣响——青州兵马,已至寨前!
这正是:
患难方见真情性,烈火淬玉玉更莹。
山雨欲来乱风月,相誓同心弃浮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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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关头,处处绝路,斯人在侧,也顾不得什么礼法了。
或许偶尔想起,也会后悔少年莽撞,离经叛道,但至少前路有人相伴,走得不那么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