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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头
“贺群!快给我开门。”
暑假李新荣家里一个人都没有,自从那次张清女士跟李仲允闹离婚后,夫妻二人就没有同时出现在家里过,刚开始张清还会给李新荣准备饭菜,后来渐渐也开始不着家了。
李新荣上初中后,张清愈发爱往外跑,跟常年在外出差的李仲允一样,一年到头见不了俩人几回。
李新荣乐得清净,没有人在她耳边唠叨也挺好的,张清十次见她和贺群一起回家,就会骂她九次,诸如:“不是跟你说了不要跟她来往吗?她多不吉利”、“你脑子进水了?怎么跟你说都不听”、“蠢货,到时候倒霉了别怪我!”之类的话层出不穷,临了还会抹上几滴泪,嘴上怪罪着自己不会教孩子,才导致她变成了这样。
张清的“关心”与“爱”没有撑过两个夏天,她的大把时间都沉浸在陌生男人的甜言蜜语里,有时候李新荣无意间听到她煲电话粥的声音,娇得似乎能掐出水来。
张清又陷入爱河了,不过对象不是她爸,对此李新荣没有任何意见,她只是觉得张清有些可怜,李仲允本就不爱张清,他爱的只有他自己,以及金钱带来的权势,现在她又要掉入同样的陷阱里面了。
但愿她这次不要摔得粉身碎骨吧,对于自己的亲生母亲,李新荣只有这点愿望了。
初一的暑假前夕,张清收拾好行李离开家,临走前她拉住李新荣的手说:“宝贝,妈妈爱你,我知道你一直是个聪明的好孩子,懂得照顾自己,我现在要走了,可能永远不会再回来,你不会怪我吧?”
“你能幸福就好。”前提是你自己能给自己幸福,李新荣没有说出后半句,因为张清不会懂,她把自己的所有权利都让渡给了男人虚假的爱意,下场只会是任人宰割。
于是李新荣揣着父母二人给的巨额生活费,开启了四处流浪的生活,主要地点在奶奶和贺群家。
不过贺群才搬了家,她哥哥刚结婚,怕嫂嫂一家嫌她晦气,她主动搬了出去,在父母开的店铺楼上住。
李新荣在奶奶家小住一段时间,兴冲冲上贺群家找人,结果开门的是贺立,他一见是李新荣,便反应过来说:“新荣你找贺群啊,她这几天搬到后街去住了,她没跟你说吗?”
“哦,这几天我去奶奶家了,还没跟她联系呢,哥哥你能把详细地址给我写一下吗?我直接去找她。”
李新荣循着地址找到了贺群的“新家”,一楼是丧葬店,不过卷帘门关着,没有营业,二楼看起来像是住人的,暖黄色的窗帘紧闭,李新荣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朝二楼窗户扔,力度不大,石头从窗边缘弹落下来,发出一声轻响。
她找的人闻声拉开窗帘,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模样,不过李新荣从她眼里读出了不一样的情绪,独属于她的,似乎可以称作喜欢的情绪。
李新荣扬起手挥了挥,让贺群给她开门。
“等一下。”
贺群说完,从窗户边消失,李新荣听到噔噔的下楼声,脚步声由远及近,卷帘门咔嚓一声被抬起来,店内摆放了一排花圈,摞得整整齐齐的纸钱,香和蜡烛,以及鞭炮,比起阴森,李新荣最先感受到的是香,贺群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或许是刚洗了澡。
她穿着睡衣,脚上踩着拖鞋,平时扎起来的头发此刻随意披散着,显得脸更小了。
“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还要在你奶奶家住几天吗?”
贺群将她领上楼,边走边问。
“奶奶家太无聊了,她好喜欢做农活,都没人陪我,所以就提前回来啦。”
“地址是我哥告诉你的?”
“嗯,怎么,你不欢迎我啊?”
李新荣被问得有些毛了,问东问西好像她不该过来一样。
贺群解释道:“没有,就是怕影响你。”
这家店是贺群父母开的,父母去世后就转给她干爹严通了,她干爹也算是她半个师傅,经常教她一些经文之类玄之又玄的东西。
镇上人都讲究避讳,这地方风水不好,看着也邪乎,贺群自己也没办法确定到底有没有影响。
“拜托,我要是介意就不会跟你一起玩了,而且我是无神论者,世上最大的鬼莫过人心,你也太小瞧我了。”
贺群笑道:“你不怕就好。”
她所认识的李新荣确实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可以说是无所不能了。
贺群的房间布置得很温馨,不像她平时给人的清冷感,只有一点露馅,那就是东西摆得跟强迫症一样整齐,按颜色大小分门别类放着,梳妆镜上面放着一个小黑盒子,李新荣在好奇心驱使下拿起来仔细研究。
“这盒子里面装的什么?我可以看看吗?”
盒子表面摸着凹凸不平的,李新荣定睛一看,那些密密麻麻的小点连起来似乎是某种符号。
“……普通的石头,可以看。”
贺群没想到李新荣一进门就看上了她家最玄乎的东西,据说这东西已经传了好几代,是守护整个家族的宝物,父母去世后,他干爹便把这个盒子交给了她。
至于这东西的材质,还是不要跟她说的好,如果跟李新荣说,她现在手里拿的是一块骨头她会害怕吗?
李新荣将盒子里的骨头拿起来仔细端详,那块骨头只有大拇指指甲盖般大小,经过加工,形状怪异,像某种宗教图案,通体黑色,上面雕刻了细细密密的符文。
“这石头雕得还蛮漂亮的。”李新荣评价道。
“据说是保平安的。”
“那感觉串起来戴在你身上也蛮合适的,我给你编条手链吧!”
李新荣总是突发奇想,除了生日礼物,她还会时不时给贺群一点小惊喜,到目前为止,贺群已经收到了她织的围巾,雕的木头小狗,手作绘本等等。
“……谢谢。”
对于李新荣的提议,贺群只有道谢的份,没有拒绝的机会。
“你这房间里的家具用品是别人给你布置的吧,好不像你的风格。”
李新荣走到贺群的床边坐下,被子的触感很舒服,柔软且带着一股清香,颜色是嫩黄色,带着卡通小鸡图案。
“嗯,干爹觉得我应该用这样的,把我之前的被子都换了。”
说起来,贺群也觉得有些无语,不过也不至于完全无法接受,更何况那被子睡起来确实蛮舒服的。
“那你干爹人还挺好的,不像你哥……”
李新荣躺下,侧身看向贺群,她正坐在书桌前写作业。
“他也是不得已,嫂子家里人闹过几回了。”
贺群头也不抬,似乎对她哥嫂事实上将她赶出家门这件事无所谓。
真的无所谓吗?李新荣闭上眼睛,回想以往见到的贺群,是怎样的环境才会造就一个沉默寡言的孩子呢?在本该天真烂漫的年纪,本该无忧无虑的活着,却要体谅哥哥所谓的“不容易”。
“说起来,你们家真的没有第二个孩子吗?鹤立鸡群,贺立,贺群,还差一个贺基,哈哈。”
李新荣蹩脚地转移话题,开始调侃贺群父母的取名方式。
“没有,我好像不是他们亲生的。”
“?”
李新荣从床上跳起来,睁大眼睛看着贺群,怀疑自己听错了。
“可我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事街坊邻居没道理不议论啊,而且“他们不是说你父母是为了——”
李新荣止住话头,没继续说下去。
关于贺群父母怎么死的,她已经听了无数个版本,最接近真相的,应该是在贺群生日当天,夫妻二人开车接贺群庆祝生日,不料意外撞到货车,据说是她妈妈把她抱在怀里,挡住冲击,她才得以活下来,自此以后,她便再也不过生日了。
会有人拼死保护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吗?有血缘关系的都不一定会,比如李新荣的父母。
“他们从来没对外人说过,之所以会养我,师傅说他们是在还债。我也不是很相信,但两个B型血生不出A型血的孩子对吧?”
生物课还没开始上,但李新荣学得快,况且这些知识上网可以查,用她的板砖手机。
“所以你哥才会那样对你吗?”李新荣觉得贺立对贺群一直有些冷淡,不过一想年龄差距足足有十二岁的兄妹俩不亲也正常,没想到还不是亲生的。
“他应该不知道,不然早就把我扔给师傅了吧。”
贺群说着她最大的秘密,手上没停写着作业,仿佛不过是在跟李新荣分享她午饭吃了些什么之类的小事。
“你难过吗?在我面前可以哭的,我帮你望风,绝对不让别人发现!”
她们还不到可以独自承受这样沉重秘密的年龄,哭出来或许会好受一些,不过搁李新荣身上她也不见得会哭。
“不难过,我好像天生情绪就比别人少点,比较迟钝。”
贺群说得认真,李新荣不禁被她逗笑:“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不过不敏感确实是件好事,那些坏人坏事都飞走了。”
“……你也可以在我面前哭的。”
贺群放下笔,转身看着李新荣,郑重道。
“可我不想哭只想笑怎么办?哈哈哈哈哈……”李新荣倒回床上,不知怎么被戳中笑点,乐不可支。
“在我这里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被贺群一句话打得猝不及防,李新荣笑声戛然而止,她背过身,将脸埋进被子,声音几不可闻:“那我可要赖定你了,笨蛋。”
还有好长的时间想陪你一起度过,可以一辈子做朋友吗?这样的话李新荣不会问,承诺太轻巧,不过一句话的事情,她要贺群实实在在地做到。
可惜最后是她自己做不到,她终究还是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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