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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第一次联手治伤
第五章第一次联手治伤
1
猎户石叔被抬进灵枢谷时,整个右小腿已经肿得像根发黑的萝卜。
“进山打野猪,被那畜生的獠牙划了道口子。”石叔的儿子石虎红着眼眶,“爹自己嚼了些草药敷上,谁知三天不到就……”
林循掀开那层已经发硬的草药糊,倒吸一口凉气。
伤口在胫骨前侧,长约十公分,深可见骨。边缘的皮肉翻卷着,渗出黄绿色的脓液。最糟糕的是,周围皮肤一片暗红,摸上去烫手,而且红肿范围还在向上蔓延。
“这是典型的感染加重。”林循低声对旁边的姬素问说,“已经形成蜂窝织炎了。”
姬素问坐在竹椅上——她的伤腿平放在矮凳上,是茯苓特意抬她过来“观摩学习”的。此刻她正凝神观察伤口,琥珀色的眼睛专注得吓人。
“《灵枢·痈疽》有云:‘热盛则腐肉,肉腐则为脓’。”她缓缓道,“此患热毒壅盛,脓已成而不得泄,故红肿上行。”
林循点头。中医的“热毒”理论,与现代医学的“细菌感染引起炎症反应”不谋而合。
“需要立即清创排脓。”他说,“但伤口太深,可能需要切开引流。”
“切开?”石虎急了,“还要再切一刀?”
“脓液蓄积在深部,不引流出来,感染会继续扩散。”林循解释,“严重的话可能发展成败血症——就是毒气攻心。”
石虎脸色煞白。
姬素问忽然开口:“林先生,你打算如何‘清创’?”
“先用酒精消毒周围皮肤,然后切开脓腔,排出脓液,清除坏死组织,再用生理盐水冲洗。”林循顿了顿,“最后……可能需要缝合部分切口。”
“缝合?”石叔本来疼得龇牙咧嘴,听到这话猛地抬头,“用针线缝肉?”
“是为了让伤口对齐愈合,减少疤痕。”林循看向姬素问,“姬姑娘以为如何?”
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姬素问身上。
她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竹椅扶手。阳光从诊疗室的窗户斜照进来,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灵枢》有载:‘刺脓者,必尽去其脓,勿令复聚’。”她终于开口,“排脓泄热,乃治痈疽之要。至于缝合……”
她抬起眼,看向林循:“我未曾见过,但愿意一观。”
2
准备工作花了半个时辰。
林循需要的东西有些古怪:大量的沸水、干净的麻布、他自制的“生理盐水”(用盐和沸水按比例调配),还有那瓶所剩不多的医用酒精。
茯苓跑前跑后地准备,苍术则负责按住不安的石叔。柴胡抱剑站在门口,看似警戒,眼神却不时往诊疗室里瞟。
最让林循意外的是姬素问——她让茯苓搬来一张矮几放在竹椅旁,上面摆满了瓶瓶罐罐。
“蒲公英捣汁,清热解毒。”她指着一个陶罐,“金银花露,透表散热。还有这个——”
她打开一个小瓷瓶,里面是暗绿色的膏体,散发着一股奇特的清凉气息。
“冰片、薄荷、雄黄,加蜂蜜调制。”姬素问说,“外敷可消肿止痛,促肉新生。”
林循凑近闻了闻,点头:“冰片有镇痛和轻微麻醉作用,薄荷能促进局部血液循环,雄黄……有抑菌效果。”
“抑菌?”姬素问捕捉到这个新词。
“就是抑制‘秽气’滋生。”林循换了个说法。
一切准备就绪。
林循先戴上最后一双无菌手套——这东西用一双少一双,但他顾不上了。然后用酒精棉片仔细消毒伤口周围皮肤,范围比红肿区域大一圈。
石叔紧张得浑身紧绷。
“会有点疼。”林循说,“忍着点。”
他拿起手术刀——其实是急救包里的小号解剖刀。刀锋在酒精灯上烤过,在阳光下泛着寒光。
第一刀划下去时,石叔惨叫出声。
脓液像开闸的洪水般涌出,黄绿色,黏稠,带着浓烈的腥臭味。茯苓忍不住捂住鼻子,连苍术都皱了皱眉。
但姬素问没有动。她死死盯着伤口,看着林循用止血钳撑开创面,看着更多的脓液从深部被挤压出来。
“脓色黄稠,气味腥臭,此乃热毒炽盛之象。”她低声说,“需尽去之。”
林循点头,继续清理。他用镊子夹出几块已经坏死的筋膜组织,然后用生理盐水反复冲洗脓腔。每冲一次,都有新的脓液被带出来。
冲洗到第五遍时,流出的液体终于变得清亮。
“好了。”林循直起身,“现在要缝合部分切口。但底部要留引流口,让残余的渗出液能排出来。”
他穿好缝合线——羊肠线,可吸收的,这是他最后的存货了。
针尖刺入皮肉的瞬间,姬素问的呼吸微微一顿。
3
缝合的过程像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教学。
林循每下一针都会解释:“这是垂直褥式缝合,能更好地对合皮缘……这里用间断缝合,减少张力……引流口留在这里,明天换药时看情况决定是否闭合……”
他的手法又快又稳。针线在皮肉间穿梭,留下的针脚整齐均匀,像绣工在完成一件艺术品。
石叔本来还哼哼唧唧地喊疼,但看着看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他忍不住问:“林、林先生……你这手艺,跟谁学的?”
“医学院。”林循随口答,“学了十年。”
“十年?”石虎瞪大眼睛,“就学缝伤口?”
“学怎么救人的所有方法。”林循打上最后一个结,剪断缝线。
伤口处理完毕。原本狰狞的创面被整齐地闭合,只留下一个小引流口,覆着无菌纱布。周围的红肿虽然还在,但那股让人不安的张力感已经消失了。
“该你了。”林循退开一步,看向姬素问。
姬素问示意茯苓把矮几推近。她先拿起那个装蒲公英汁的陶罐,用干净的羽毛蘸取汁液,轻轻涂在伤口周围的皮肤上。
“蒲公英性寒,味苦,能清热解毒,消肿散结。”她一边涂一边说,“此患热毒壅盛,需先清其热。”
然后是她特制的药膏。她用竹片挑出一小块,均匀地敷在纱布外的皮肤上。药膏遇体温即化,渗入皮下,石叔立刻“嘶”了一声。
“凉!好凉!”
“冰片、薄荷之效。”姬素问解释,“能止痛,亦能助药力透达。”
最后,她取出一卷干净的麻布,示意林循:“固定。”
两人第一次配合包扎。
林循托起石叔的小腿,姬素问用麻布一圈圈缠绕。她的手指偶尔碰到林循的手背,温凉的触感一触即离。两人的呼吸在安静的治疗室里清晰可闻,节奏竟渐渐同步。
包扎完毕。姬素问在末端打了个精巧的结,既牢固又不至于过紧影响血运。
“好了。”她说。
4
石叔试着动了动腿。
“哎呦……”他习惯性地喊疼,但喊到一半停住了,“等等……好像真的不太疼了?”
不是完全不疼,但那种灼热、胀痛、一跳一跳的剧痛,确实减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凉的、舒缓的感觉。
“蒲公英汁和药膏起效了。”林循检查了一下包扎的松紧度,“但感染还没完全控制,需要继续用药。我开个口服的方子——”
“我开吧。”姬素问忽然说。
林循一愣。
姬素问已经让茯苓取来竹简和炭笔。她沉吟片刻,开始口述:“金银花三钱,连翘三钱,蒲公英五钱,紫花地丁三钱……”
都是清热解毒的药材。林循在心里默算着配伍——合理,对症,而且剂量比传统“一把抓”精确得多。
“姬姑娘也开始‘量化’了?”他轻声问。
姬素问笔尖一顿,没抬头:“既知‘三钱’比‘一把’更准,为何不用?”
她写完药方,递给石虎:“三碗水煎成一碗,早晚各服一次。三日后复诊。”
石虎千恩万谢地捧着方子去了。
诊疗室里安静下来。阳光又移动了一些,照在刚刚用过的器械上,照在那些染血的纱布上,照在并肩站着的两人身上。
“林先生。”姬素问忽然开口,“你的‘消毒’之法,确有可取。”
这是她第一次明确肯定林循的做法。
林循转头看她。她侧脸在光里显得很柔和,长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伤腿还平放在矮凳上,但背脊挺得笔直。
“你用的药也很好。”他说,“特别是那个药膏,冰片和薄荷的配伍很妙。如果能分析出具体成分和浓度……”
“浓度?”姬素问捕捉到又一个新词。
“就是药力强弱。”林循解释,“同样的药,用量不同,效果不同。如果能精确控制,疗效会更稳定。”
姬素问陷入沉思。
许久,她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里有一种决断的光。
“林循。”她说,“从明日起,你教我‘量化’与‘消毒’。我教你辨识药性、经络感知。”
“成交。”林循伸出手。
姬素问看了看他的手,又看了看他,迟疑片刻,终于伸出自己的手。
两只手握在一起。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带着医者特有的稳。她的手微凉,指尖有常年握笔和捻针形成的薄茧。
这一握,像是某种仪式的完成。
5
傍晚,林循在药房找到茯苓时,她正对着一堆药材发愁。
“林先生!”她像看到救星,“你快来看看,师叔祖让我炮制一批‘酒制大黄’,说是要‘升提药性’。可这酒制到底要制到什么程度?师叔祖只说‘酒浸透,炒微黄’,但这‘微黄’是多黄?”
林循看着那些大黄切片,心里一动。
“茯苓,你记录药材炮制过程吗?”
“记啊。”茯苓掏出她的小本子,“但都是‘酒浸一夜’‘炒至微黄’这种话……”
“我们来做个实验。”林循说,“取同样重量的大黄片,分三份。一份酒浸两个时辰,一份浸四个时辰,一份浸六个时辰。然后分别炒制,记录炒制时间和颜色变化。”
茯苓眼睛亮了:“然后呢?”
“然后找几个有相似症状的病患,分成三组,用这三批药。记录用药后的反应、起效时间、疗效差异。”
“这……这能行吗?”茯苓激动得声音发颤,“师叔祖会同意吗?”
“我去说。”林循道,“如果真想弄清楚药性,这是最好的方法。”
他离开药房时,天色已经暗了。谷中点起了油灯,星星点点的光在木屋间闪烁。
经过诊疗室时,他看见姬素问还坐在里面。油灯的光晕里,她正对着那卷《灵枢·经脉》出神,手指在竹简上轻轻划过,像在抚摸什么珍贵的东西。
林循没有打扰她。
他回到自己的木屋,推开门,却看见桌上放着一卷崭新的竹简。
展开,是姬素问的字迹。
娟秀而有力的小楷,抄录着《灵枢·经脉》的开篇。但在每一句原文下面,都留了空白。
最上方有一行小字:
“明日始,共注此经。”
林循看着那行字,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他研墨,提笔,在第一条空白处写下:
“经脉者,人体信息能量传输之通路也。其物质基础,可能包含神经、血管、淋巴、筋膜等多重系统……”
笔尖在竹简上沙沙作响。
窗外,战国时代的星空璀璨如河。
而在灵枢谷的这间小木屋里,一场跨越两千年的医学对话,正以最朴素的方式,悄然展开。
(第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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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看点:
· 首次中西医协同手术,清创缝合+中药外敷完美配合
· 姬素问开始接受“量化”概念,亲自开精确剂量药方
· 两人正式达成“互相教学”协议,关系升级
· 茯苓的药材炮制实验开启,埋下中医药标准化伏笔
· 结尾“共注《灵枢》”的约定,奠定后续研究主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