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卖小妹误闯□□

　　清晨六点半，生物钟准时把苏小暖叫醒。
　　她睁开眼，盯着陌生的天花板看了三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
　　四楼客房，琛风物流，月薪一万二的“总裁助理”岗位。
　　昨晚在陆琛办公室里，那份合同她最终还是签了。签的时候手有点抖，钢笔尖在纸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墨点。陆琛当时就站在她对面看着，没说话，只是在她签完字后，收走合同，说了句：“明天七点，沈确会带你去熟悉工作。”
　　然后她就被人带到了这个房间。行李还没搬来，她只有随身的背包和那件半干的雨衣。房间里有准备好的睡衣和洗漱用品，都是新的，吊牌还没剪。
　　小暖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窗外天刚蒙蒙亮，雨后的城市空气清新，能听到远处早班公交车的汽笛声。
　　她下了床，赤脚走到窗边。从这个角度能看到大楼的后院，停着十几辆厢式货车，车身上都印着“琛风物流”的logo。有几个人正在检查车辆，动作麻利，安静得几乎没有声音。
　　“看着倒是挺正规的……”小暖小声嘀咕。
　　洗漱完毕，她换上昨天那身衣服——T恤牛仔裤，外面套了件薄外套。背包里还有备用的口罩和手套，这是外卖员的习惯。
　　六点五十，敲门声准时响起。
　　门外是沈确，他已经换上了一身熨帖的灰色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眼睛清明，看不出刚醒的痕迹。
　　“早，苏小姐。”他微笑，“昨晚休息得如何？”
　　“挺好的。”小暖背上背包，“我们现在去哪儿？”
　　“先去吃早餐，然后带你去熟悉工作环境。”沈确侧身让开，“对了，以后在公司，你可以叫我沈总监或者沈确。陆总说了，你的职位暂时挂在我部门名下。”
　　“好的沈总监。”小暖从善如流。
　　早餐在一楼员工餐厅。和小暖想象中不一样，这里居然还挺热闹。几十号人正在吃饭，虽然都很安静，但至少有了点“公司”的感觉。早餐是自助式：粥、包子、油条、豆浆，还有几样小菜。
　　小暖拿了个托盘，夹了两个包子、一根油条，盛了碗粥。坐下后，她发现周围几桌的人都在偷偷看她——不是明目张胆地看，而是那种用余光扫视，很快移开的观察。
　　她没在意，埋头吃饭。包子是肉馅的，汁多味美，比她平时在路上啃的速食面包好吃太多了。
　　“你们食堂真不错。”她由衷地说。
　　沈确笑了笑，没接话。他面前只有一杯黑咖啡和一片吐司。
　　快吃完的时候，虎哥端着托盘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小暖对面。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紧身T恤，胳膊上的肌肉线条分明，那道疤在晨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新来的。”虎哥咬了口包子，眼睛盯着小暖，“既然留下了，就守规矩。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去的地方别去。懂？”
　　小暖咽下嘴里的粥，点点头：“懂。我们送外卖也有规矩，不能进顾客家门，不能打听顾客隐私，不能……”
　　“我不是在跟你聊外卖！”虎哥打断她，声音粗粝，“在这里，你只需要记住一点：听陆总的，其他什么都别管。”
　　他说完，几口吃完剩下的包子，起身走了。托盘在桌上发出“哐当”一声轻响。
　　小暖看着他的背影，小声问沈确：“虎哥……是负责什么的呀？”
　　“安保部主管。”沈确喝了口咖啡，“以后你会经常见到他。走吧，该去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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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楼，运营中心。
　　和昨天下午的安静不同，早上的运营中心忙碌而有序。十几块大屏幕实时显示着各种数据地图，十几个员工坐在电脑前，有的在接电话，有的在敲键盘。所有人都穿着深色衣服，坐姿笔直。
　　沈确带着小暖走到一个靠窗的工位：“这是你的位置。电脑密码已经发到你手机上了，邮箱和内部通讯软件也已经开通。”
　　工位很干净，一台台式电脑，一个笔记本，几支笔。桌上还放着一盆小小的多肉植物。
　　“我的工作具体是做什么？”小暖坐下，打开电脑。开机画面是琛风物流的logo，一个简洁的风字图案。
　　“目前主要是熟悉公司业务。”沈确递给她一个文件夹，“这里面是公司简介、业务流程和一些基础资料。今天你的任务是看完这些，然后……”
　　他顿了顿：“然后写一份你的观察报告。从你的角度——一个外卖骑手的角度——看看我们的物流流程有没有可以优化的地方。”
　　小暖愣住了：“我？优化你们的流程？”
　　“对。”沈确推了推眼镜，“陆总觉得，不同行业之间也许有可以借鉴的思路。你不用有压力，就当是……头脑风暴。”
　　他说完，拍了拍小暖的肩膀：“上午先看资料，午饭时间我带你去见陆总。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在内部通讯软件上问我。”
　　沈确离开了。
　　小暖翻开文件夹。第一页是公司简介，写得很官方：琛风物流成立于五年前，主营业务是高端艺术品、精密仪器和特殊物资的运输，服务网络覆盖全国……
　　她看了几页，觉得有点枯燥，便打开电脑里的内部系统。桌面上有几个图标：车辆调度系统、货物追踪系统、人员管理系统……
　　她点开货物追踪系统，需要输入工号和密码。小暖试了试沈确给她的那串数字，居然进去了。
　　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全国地图，上面有很多闪烁的光点，每个光点都标着编号。她点开其中一个，弹出一个信息框：
　　货物编号：CT20231128003
　　类型：精密仪器
　　当前状态：运输中
　　当前位置：G45高速，河北段
　　预计到达时间：今日14:30
　　承运司机：王建军
　　联系方式：138****5678
　　看起来很正规。
　　小暖看了会儿，忽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掏出自己的手机——不是公司配的那部，而是她自己的旧手机。她打开美团骑手端，进入“我的路线图”功能。
　　这是她一年多来送外卖积累的数据。系统会自动记录她每天的配送路线，分析最优路径、高峰时段拥堵情况、小区入口位置等等。时间长了，这张地图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线条和标记，像一张专属的作战地图。
　　她把手机屏幕和电脑屏幕并排放着，左看看右看看。
　　一个想法慢慢在脑子里成形。
　　---
　　上午十点，小暖已经看完了大部分资料。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走到茶水间接水。
　　茶水间里有两个女员工正在聊天，见小暖进来，立刻停止了交谈。
　　“早。”小暖笑着打招呼。
　　“早。”其中一个短发的女孩回应，语气有些拘谨。
　　小暖接完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问：“那个……我想问一下，咱们公司的货车，平时在市区里送完货之后，是直接回仓库，还是可以顺便接下一单？”
　　两个女孩对视一眼，短发女孩谨慎地回答：“一般是按调度安排，送完就回库。”
　　“哦哦。”小暖点点头，“那如果两单的起点和终点离得近，能不能合并路线呀？就像我们送外卖，有时候系统会派顺路单，一趟送好几家，这样效率高。”
　　短发女孩愣住了，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只是随便问问。”小暖赶紧说，“你们忙，我先回去了。”
　　她端着水杯回到工位，脑子里那个想法越来越清晰。
　　她打开电脑里的绘图软件——不太会用，但基本的线条还能画。凭着记忆，她在空白页面上画出了公司仓库的位置，又标出了几个常去的客户地址。
　　然后，她切到外卖路线图，开始对比。
　　---
　　中午十二点，总裁办公室。
　　陆琛坐在办公桌后，听着沈确汇报上午的工作。
　　“她看完了基础资料，提了几个问题，都是关于流程优化的。”沈确说，“另外，她在茶水间和两个员工聊了几句，问的是货车调度的问题。”
　　“反应如何？”
　　“很自然。”沈确想了想，“不像是在刻意打探，更像是……职业病。她看到物流路线，第一反应是怎么能送得更快更省。”
　　陆琛手指轻敲桌面：“她上午在做什么？”
　　“大部分时间在看资料，后来好像在画什么图。”沈确顿了顿，“琛哥，你真的打算让她接触这些？”
　　“给她一些边缘信息，看看她能得出什么结论。”陆琛说，“如果她真有价值，就留着。如果没有……”
　　他没说完，但沈确懂了。
　　敲门声响起。
　　“进。”
　　小暖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她还是早上那身衣服，但头发重新扎过了，马尾辫利落地束在脑后。
　　“陆总，沈总监。”她打了招呼，语气比昨天自然了些。
　　“坐。”陆琛看着她，“沈总监说，你上午有了一些想法？”
　　“嗯！”小暖眼睛亮起来，翻开笔记本，“我看了公司的资料，又对比了我自己送外卖的路线图，发现了一些可以优化的地方。”
　　她把笔记本推到办公桌中央。上面画着几张手绘的地图，线条有些歪歪扭扭，但能看懂意思。
　　“这是咱们仓库的位置。”她指着其中一个红点，“这一片是老城区，路窄，早晚高峰特别堵。但咱们的好几个客户都在城东新区，走环城高速其实更快，虽然远了五公里，但时间能省半小时。”
　　她又翻了一页：“还有，我发现咱们的货车好像都是固定路线的。但实际送货的时候，客户的需求会有变化。比如这个客户——”她指着一个标注，“他们每周二、四、六需要补货，但现在的安排是每天都去一趟，有时候车里就装一点点东西，很浪费。”
　　陆琛和沈确对视了一眼。
　　“你有什么建议？”陆琛问。
　　“可以像外卖系统那样，动态调度。”小暖说得认真，“根据当天的订单量、货物体积、路线拥堵情况，实时规划最优路线。另外，如果几个客户的送货时间能错开，还可以做路线合并，一辆车跑一圈送好几家。”
　　她说完，看着陆琛：“当然，我只是瞎想的，具体还得看实际情况……”
　　“继续。”陆琛打断她。
　　小暖愣了愣，继续说：“还有就是……呃，这个可能有点冒犯。我发现咱们的司机好像都不太爱说话？送外卖的时候，我们跟顾客多说两句‘祝您用餐愉快’，可能就能多拿一个好评。虽然物流跟外卖不一样，但服务态度好点总没坏处吧？比如送货前打个电话确认时间，送到后帮忙搬一下……”
　　她越说声音越小，因为看到陆琛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心里有点没底。
　　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
　　陆琛拿起那张手绘地图，看了良久。窗外阳光照进来，在纸张边缘镀上一层金边。
　　“这些图，是你自己画的？”他问。
　　“嗯，照着资料和我的外卖地图画的。”小暖老实说，“可能不太准，但大致位置应该没错。”
　　陆琛放下地图，看向沈确：“把真实的运输数据给她。”
　　沈确一愣：“琛哥？”
　　“给她看三号线的数据。”陆琛重复，“让她重新规划路线。”
　　小暖没听懂“三号线”是什么意思，但沈确的脸色明显变了变。
　　“明白了。”沈确深吸一口气，“苏小姐，下午我带你去调度中心。”
　　小暖点点头，心里却有点打鼓。她总觉得，“三号线”好像不是什么普通的物流线路。
　　离开办公室时，陆琛叫住了她。
　　“苏小暖。”
　　“在。”
　　“你画的图，很有用。”陆琛说，“继续。”
　　小暖的眼睛瞬间亮了：“好的陆总！”
　　门关上了。
　　办公室里，沈确看向陆琛：“琛哥，三号线运输的是……”
　　“我知道。”陆琛打断他，“所以才要让她看。”
　　他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正在装货的货车：“如果她能优化那条线的路线，省下的不只是时间。”
　　还有风险。
　　这句话他没说出口。
　　但沈确听懂了。三号线运输的是最敏感的那批“货”，路线安全比效率更重要。如果这个外卖小妹真能用她那些歪门邪道的方法，找到更隐蔽、更安全的路线……
　　“我下午带她去。”沈确说，“不过琛哥，万一她看出什么……”
　　“那就证明她有这个价值。”陆琛转身，“去安排吧。”
　　---
　　下午两点，调度中心。
　　小暖站在一整面墙的电子地图前，嘴巴微微张着。
　　这张地图比她想象中复杂太多了。上面有几十条不同颜色的线路，有的在城市里穿梭，有的延伸到省外。每条线上都标着密密麻麻的数据：车辆型号、货物类型、通过时间、风险等级……
　　“这是三号线。”沈确指着一根红色的线，它从城市西南角的仓库出发，蜿蜒穿过半个城区，最后消失在城北的山区方向，“这条线……运输的是一些特殊物资，对时效性和安全性要求都很高。”
　　小暖盯着那条红线。它经过的路段，有几个地方她特别熟——因为她经常在那里送外卖。
　　“这几个路口，下午四点以后特别堵。”她指着地图上的几个点，“而且这里有个小学，放学时间家长接送，车根本动不了。”
　　沈确推了推眼镜：“我们一般会避开那个时段。”
　　“可是如果提前到三点半经过呢？”小暖拿出手机，打开她的外卖路线图，“我送这片区的时候发现，三点半到四点之间，车流量最小。因为上班族还没下班，接孩子的还没出来。”
　　她在地图上画了一条新的线：“如果从这里绕一下，多走两公里，但能完全避开拥堵路段。而且这条路我常走，有几个小巷子，货车应该也能过。”
　　沈确看着那条新画的线，手指无意识地敲着下巴。
　　那条小巷子，他们的地图上根本没有标注。
　　“你怎么知道这里能走？”他问。
　　“送外卖嘛，哪里都得钻。”小暖理所当然地说，“这条路虽然窄，但没违停，也没摄像头，很多外卖小哥都走这里抄近道。”
　　没摄像头。
　　沈确眼神一动。
　　“还有这里。”小暖又指向另一个路段，“这片是老旧小区，路况不好，经常有坑。我们的电动车经常在这里爆胎。货车走的话，最好绕开。”
　　她一边说，一边在电子地图上标注。红色的原始路线旁边，渐渐多了一条蓝色的新路线，弯弯绕绕，却避开了所有她标注的风险点。
　　沈确看着那条蓝线，又看看小暖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琛哥这个决定……可能真的有点道理。
　　“这些建议，我会提交给调度部门。”他说，“如果可行，会给你记一功。”
　　“真的？”小暖开心地笑了，“那太好了！”
　　她笑的时候眼睛弯弯的，有光。
　　沈确移开视线，看向窗外。
　　阳光正好，楼下院子里，虎哥正在指挥装车。那批“特殊物资”今天下午就要发出，走的是原来的路线。
　　如果小暖的建议被采纳，下一批货，也许就能走得更安全。
　　“苏小姐。”他忽然说，“以后这些地图和数据，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包括公司里的其他同事。”
　　小暖愣了愣：“为什么？”
　　“因为……”沈确推了推眼镜，“这是商业机密。你现在的岗位，能接触到一些核心信息。记住虎哥说的：不该说的别说。”
　　他说得很严肃。
　　小暖点点头：“明白。我们送外卖的也有保密协议，顾客信息不能泄露，我懂规矩的。”
　　沈确看着她干净的眼睛，心里那点不安又冒了出来。
　　这个女孩太干净了，干净得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而此刻，楼下那辆即将出发的货车上，司机接到了一个新的指令。对讲机里传来虎哥粗粝的声音：
　　“三号线今天改道，按新路线走。注意安全。”
　　司机看着导航屏幕上那条陌生的蓝色路线，皱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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