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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势
关雅忽然想起什么,直起身子:“阿难可记得毓王妃傅荃?”
蒋和意略一思索:“端庄大气。”
“就这些?”
“嗯。”
见好友颌首,关雅无奈扶额:“你可真是...”
“我自幼便听人说,她五岁能诗,六岁便能与其祖父谈论朝政,七岁就能断案。这般年纪时,我还在和兄弟姊妹争抢玩物呢。”说到此处,关雅难免自惭形秽,“都说她胸有丘壑,毓王能有今日,多半靠她在背后筹谋。”
“不过。”话锋一转:“我可怕她了。”
她忽然打个寒颤:“她那眼神锐利如鹰,每次见到,我恨不得躲着走,生怕被她盯上。”
“这世上竟有能让阿溪都怯场的人?!”蒋和意讶然。
关雅向来玲珑,最善与人结交,能让她望而却步的实在少见。
“可不是嘛。”关雅同感。
“或许毓王妃并非不近人情。”蒋和意沉吟,“既要为人谋划,岂能不知人善任?若真令人望而生畏,又如何能成事?”
关雅细细品味这话,忽瞪大眼睛:“莫不是我胆小不成?”随即摇头否认,“不可能,我连公主都敢主动结交,断不会怕毓王妃。”
蒋和意含笑宽慰:“自然不是,我们阿溪机灵得很!”她将话题引回:“毓王有太傅与宰辅支持,在民间又素有贤名,胜算似乎更大些。”
“未必。”关雅不以为然:“阿难可是忘了通王表舅?他可是我朝以来最有钱的皇商,富可敌国。士农工商,虽说商人地位低下,可白花花的银子谁不爱?”
跟着通王,何愁银子?
“银钱吸引的,多是趋利之徒。”蒋和意摇头,“真正办事的,能有几人?”
“有几个得力,不就够了?”关雅道,“重要的是从者如云,一呼百应。”
蒋和意默然。
“官场之中,重要的是自身利益,如何巴结上官,以期长远,方为要事。嘴上功夫日益精进,手上本事却愈发不如从前。精力落在实处者,甚少。”关雅耸肩:“通王,未尝不可?”
思及春中定国公府赏春宴,关雅想起一人:“阿难可还记得戴司籍?”
蒋和意颌首。
“她与通王婚期早就定下,若不是戴老夫人病重,他二人本该在今秋完婚。”关雅顺势推测,“若是没这一出,通王助力,便多一层。”
蒋和意却道:“戴家已然是通王助力,不差大婚这一遭。”
“何以见得?”
“通王表妹,魏小小姐告知我的。”有些许水渍沾染唇上,蒋和意抿了抿嘴,“若是戴家不确定站通王,魏小小姐又何必不顾自己声誉,去为戴司籍解困?两家私下必定往来密切。”
蒋和意回想那日光景:虽说二人在宴会上无往来,但戴蘋面对魏小小姐的相助坦然受之,显然早已习惯。
通王有翰林大学士一脉,又财大气粗。
而七皇子生母早逝,且其母只是一地方小官女儿,比不得出身世家的皇后与灵贵妃。淑妃心善,见其孤苦无依,便时常接济他。
可淑妃为人不争不抢,一心扑在教养女儿靖安公主身上,却从未想过将他养在名下,为自己添助力。
若是七皇子属意那高位,淑妃及其家族,自然不会参与。
“如此说来,倒是久离京城的七皇子处下风。”
“未必。七皇子这十年来在南疆累积了不少声望,提拔不少武将,这些人与其家族自然对他忠心耿耿。更何况...”
关雅环顾四周,见无外人,示意蒋和意附耳过来。
几乎不可闻的话语,惊得蒋和意立即弹开,双目大睁:“关伯父他...”
“嘘。”关雅连忙出手紧紧捂住她嘴,顾不上一点仪态。
蒋和意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事严重,眨眼示意关雅放手。
关雅不放心,嘱咐她:“阿难再平静片刻,我便放手。”
一片浮云蔽日,茶室内光线倏然柔和。
关雅缓缓松开手,见蒋和意神色恢复如常,这才稍稍安心,缓缓坐下。
“此事尚在未定之天。”关雅回想起在父亲书房看到的东西,“不过是一些往来书信,说的多是军旅日常。起初父亲还秉公处置,可后来七皇子常写些边关风物,倒让父亲想起年少时军旅生涯,这才开始回信。”
关雅父亲早年间参过军,后被长辈叫回京都,入职兵部。
她轻叹一声:“若是我父亲能如蒋伯父,谨言慎行,就好了!”
不同于蒋父出生微末,关父自幼被当作继承人培养,身边尽是奉承之人,养成张扬不羁性子。
即便当年从军,也是军中最为锋芒毕露的那个。
“只是志向相同、惺惺相惜罢了。”蒋和意柔声宽慰:“关伯父未必会卷入党争,阿溪且宽心。”
“但愿如此!”关雅颓然靠在椅背上,想起近日那封信的内容,不由忿忿,“这七皇子当真了得,竟能让我爹这个老狐狸上套。”
“嗯?”蒋和意疑虑。
关雅向她解释:“七皇子最新来信说,若得返京,想设宴与爹爹畅谈军旅往事。而我爹爹,居然应下!”
关雅倏地起身:“平日里,那些皇子示好,爹爹从不应承,我还当他看得明白。谁知竟是没遇到合心意的人选!”
碰到七皇子这种,便栽了。
蒋和意放下纨扇,大步上前,轻抚好友背脊:“不过是闲谈而已。关伯父历经官场沉浮,这等大事定会慎重。”
关雅瘪嘴,腮帮子气得鼓鼓的。
蒋和意扶她坐下,执起纨扇为她轻轻扇风。
凉风习习,关雅握住她的手:“愿如阿难所言。”
她将头靠在蒋和意肩上,眸中忧色未褪:“那七皇子,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主。人还在南疆呢,主意就打到京都高官头上了。”
“纵使收不到回信,仍定期致书。”未曾谋面,已让关雅觉得此人深不可测:“可真难缠啊!”
云影移开,阳光洒在关雅脸上,刺得她眯起眼。
她抬手遮在额前,轻声叹道:“阿难啊,日后你也多注意,莫叫人坑害去了。”
这话说得恳切。
名利场中,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因此察言观色、见微知著,是世家子弟必修的功课。
蒋家虽不重这些,但十岁那年,父亲调任京都,蒋和意在各类宴席间耳濡目染,也渐渐通晓其中关窍。
“阿溪在说我?”蒋和意微怔,轻笑一声,“你又不是不知,哪回宴席,我不是拣最僻静的角落坐着?谁会留意到我?何谈坑害?”
她执扇朝关雅方向轻拍一下:“若真想出风头博名声,我早就像其他小姐那般,往热闹处去了。”
“清高!”关雅离开她肩头,笑着嗤她,“我还不懂你?无非骨子里骄傲,不愿攀附他人罢了!”
“这不是有阿溪护着我嘛。”蒋和意向她抛媚眼,双唇嘟起,发出“啵啵”声音,很是肉麻,惹得关雅打了个寒颤。
“咦!好不害臊。”关雅摇摇头,似要驱散方才画面,身子往窗边挪了挪。
被嫌弃的人却不以为意,反而贴得更近,任关雅如何推拒也不肯退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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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七皇子归朝之事过了明面。
礼部奉旨筹办迎驾盛宴,由右侍郎蒋度年主理。事出突然,时限紧迫,蒋度年不得不常留衙门办公。
“父亲还未下值吗?”
每月逢七,是蒋家三口约定共进晚膳的日子。
今日已是酉时三刻,江漩与蒋和意等了半个时辰,仍不见蒋度年身影。
“许是又被公事耽搁了。”近日丈夫晚归已成常事,江漩不忍女儿挨饿,“我们先用膳吧。今夜你父亲怕是又要歇在外院了。”
为免打扰妻子安寝,蒋度年晚归时通常宿在外院。
江漩为女儿布菜,催她先用。
蒋和意执箸,学着母亲的样子为她夹菜。
满室静谧,唯闻更漏声声。
连日来,蒋和意难得见到父亲。
偶遇时,蒋度年也只是轻抚女儿发顶,宽慰几句便匆匆离去。
蒋和意觉得父亲日渐清瘦,长此以往恐伤身子,决意要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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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的一声,汤盅落在案上。
昨日遇见父亲时,蒋和意与他约定今早归家,她会在厨房备好羹汤。
“南木,你说爹爹会来吗?”蒋和意坐在膳桌前,转头问侍女,明眸中满是期待。
“定然会的。”南木不假思索,“大老爷最是痛爱三小姐,关乎三小姐的事,从不含糊。”
得此答复,蒋和意心满意足,双手托腮凝望门口,裙下双足轻轻晃动。
今日她熬了滋补的参芪炖鸡,连府中老厨都夸她手艺精进,想来父亲定会喜欢。
一刻钟后,蒋和意起身舒展有些发僵的四肢。动作未毕,忽见门口现出熟悉的身影。
她不假思索,提起裙裾奔去:“爹。”
蒋度年闻声转头,但见一抹碧色身影翩然而至。他含笑张开双臂,将女儿稳稳接住。
蒋和意在他怀中熟练地蹭了蹭。
父亲从不食言,既答应了她,无论如何都会履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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