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影迷踪（阈限回廊第二部）

　　郊区的夜晚，比城市中心更早地沉入一片死寂。废弃的工业区边缘，只有风声掠过荒草的沙沙声，以及远处高速公路传来的、模糊如呜咽的车流声。月光被薄云遮蔽，在地上投下斑驳摇曳的诡谲阴影。

　　苏晓的车熄了火，悄无声息地滑停在距离目标仓库百米开外的一处破旧厂房背后。车内没有开灯，只有仪表盘微弱的荧光，映照着两人凝重的侧脸。

　　“就是前面那栋，红砖墙，带蓝色铁皮顶的那个。”苏晓压低声音，指着远处一个孤零零的轮廓。仓库窗户大多破损，像骷髅空洞的眼窝，在夜色中透出深不见底的黑暗。“技术科恢复的监控片段显示，周慕云在事发前几天频繁出入这里，搬运过一些密封的箱子。最后一次离开后，就没再出现过。”

　　林砚点了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两把钥匙。她的联觉在这里捕捉到一种粘稠的、如同油污般的不适感，从仓库方向弥漫过来，其中混杂着一丝极淡的、却令人心悸的熟悉感——不是沈未晞那种温暖的残留，而是更接近周慕云身上那种混合着野心与冰冷的能量质感，还夹杂着一些……混乱痛苦的“回响”。

　　“里面有东西……让人不舒服。”她轻声说，胃里微微翻腾。

　　“保持警惕。”苏晓检查了一下腰间的配枪和强光手电，递给林砚一个微型的无线耳麦，“戴上这个，保持通讯。跟紧我，有任何发现，不要擅自行动，用手势或耳麦通知我。”

　　两人如同夜色中的猎食者，借助废弃车辆和堆垛的掩护，悄无声息地靠近仓库。一扇侧门的锁被破坏了，虚掩着，门轴发出轻微刺耳的“吱呀”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门内是一片近乎绝对的黑暗，混杂着浓重的灰尘、霉味和一股淡淡的、类似化学试剂的刺鼻气味。苏晓拧亮强光手电，光柱划破黑暗，照亮了内部的景象。

　　仓库内部空间极大，堆放着一些蒙着厚重灰尘的废弃机械和木箱，但大部分区域是空的。地面上有清晰的车辙印和拖拽重物的痕迹。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在手电光柱中狂舞。

　　“分头查看，不要离太远。”苏晓低声道，手电光扫向左侧区域。

　　林砚点了点头，朝着右侧走去。她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联觉全开，像雷达一样扫描着周围。除了那股令人不安的基底能量场，她暂时没有捕捉到更具体的信息。

　　她走到一堆用绿色帆布覆盖的物体前，帆布边缘露出金属的棱角。她伸手，轻轻掀开帆布的一角。

　　下面不是机器，而是几个半人高的、看起来像是定制的手提箱。箱子材质特殊，像是某种合金，表面有复杂的卡扣和气压阀，看起来像是用来运输精密仪器或……危险品的。

　　林砚的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箱体，联觉猛地捕捉到一股强烈的、冰冷的、带着非人感的“窥视”意念，仿佛箱子里装着活物，正在沉睡，但随时可能醒来！她猛地缩回手，后背惊出一层冷汗。

　　“苏晓，”她对着耳麦低语，声音有些发颤，“这边有奇怪的箱子，感觉……很不好。”

　　“收到，我过来。”苏晓的声音传来，伴随着脚步声。

　　就在这时，林砚的目光被箱子旁边地上的一点暗红色痕迹吸引了。她蹲下身，用手电仔细照射。那不是油漆，更像是……干涸的血迹，已经发黑，渗入了水泥地的缝隙中。

　　她的呼吸一滞。联觉在这里捕捉到一段极其短暂、却无比清晰的“回响”——一声压抑的、充满恐惧的闷哼，以及重物拖行的摩擦声！

　　“有血迹！”她立刻报告。

　　苏晓快步走过来，蹲下检查，用取证袋小心地刮取了一点样本，脸色凝重。“新鲜程度……大概一周内。与周慕云失踪时间吻合。”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寒意。周慕云在这里遭遇了什么？这些箱子又是什么？

　　她们继续搜索。在仓库最深处的一个角落，苏晓的手电光定格在墙壁上。那里有一片区域的灰尘被蹭掉了，露出下面用红色喷漆潦草涂抹的几个符号和箭头！

　　符号扭曲，难以辨认，但其中一个，赫然是倒置的笑脸！与林溪留下的标记，以及李薇失踪现场镜框后的标记，一模一样！

　　“标记！”林砚低呼，心脏狂跳。姐姐的标记出现在这里！这意味着林溪也曾涉足此地，或者……周慕云在模仿？

　　苏晓迅速拍照。箭头指向角落地面一块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水泥板。她用力踩了踩，声音空洞。

　　“下面是空的！”

　　她们合力撬开水泥板，下面露出一个向下的、狭窄的、散发着更浓烈霉味和化学气味的阶梯通道。通道深处，隐约传来极其低沉的、类似大型机器运转的嗡鸣声。

　　“我下去看看。”苏晓毫不犹豫，就要下去。

　　“等等！”林砚一把拉住她，脸色苍白，“下面……下面的‘声音’很乱，很……痛苦。有很多……不好的‘回响’。”她的联觉在通道口感受到了强烈的信息冲击，混杂着恐惧、绝望和某种非人的嘶吼。

　　苏晓看着林砚惊恐的眼神，犹豫了一下。但警察的职责让她无法退缩。“你跟在我后面，保持距离。一有不对，立刻后退，呼叫支援。”

　　通道很窄，仅容一人通过。阶梯陡峭，布满湿滑的苔藓。嗡鸣声越来越近，空气也越来越浑浊。向下走了大约两层楼的高度，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隐藏的地下空间，比上面的仓库小一些，但景象却令人毛骨悚然！

　　空间的四壁和天花板，镶嵌着数十面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镜子！有的完整，有的破碎，有的甚至像是从汽车上拆下来的后视镜。所有镜子都用粗大的、包裹着绝缘材料的电缆连接着，电缆最终汇聚到空间中央的一个半人高的、类似旧式服务器机柜的金属装置上。装置表面布满了指示灯，一些绿色的光点正在有规律地闪烁，发出低沉的嗡鸣。

　　更可怕的是，在装置旁边，散落着几个打开的、和楼上一样的合金手提箱。箱子里不是仪器，而是浸泡在某种透明粘稠液体中的、扭曲的、仿佛具有生物组织特征的暗红色肉块！肉块表面布满了细微的、如同电路板般的金色纹路，正在液体中极其缓慢地搏动！

　　“这是……什么东西？！”苏晓倒吸一口凉气，强忍着恶心，举枪警惕地指向四周。

　　林砚的联觉在这里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她“听”到无数混乱、痛苦的尖叫和哀嚎，从那些镜子和肉块中散发出来；“看”到扭曲的光影在镜面间疯狂折射；“感受”到一股强大、混乱、充满恶意的能量场，几乎要将她的意识撕碎！

　　“是……‘镜魄’！”她颤抖着说，想起了沈未晞笔记里的记载，“他在收集……囚禁……这些是……活生生的……意识碎片！”她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和恶心，几乎要呕吐出来。

　　就在这时，中央那个金属装置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蜂鸣！所有镜面同时剧烈闪烁起来，映出的不再是她们的倒影，而是无数张扭曲、痛苦、模糊的人脸！那些人脸在镜中挣扎、嘶吼，仿佛要冲破镜面！

　　同时，装置上一个红色的指示灯疯狂闪烁，嗡鸣声变得尖锐刺耳！

　　“不好！触发警报了！快走！”苏晓一把拉住几乎站立不稳的林砚，转身就往通道口冲去！

　　就在她们踏上阶梯的瞬间，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似乎是某个镜子爆裂了！紧接着，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恶意的“意识冲击”如同潮水般从身后涌来！

　　林砚感到后脑像是被重击，眼前一黑。在她彻底失去意识前，她似乎听到耳麦里传来苏晓焦急的呼喊，以及……在那些混乱的尖叫哀嚎中，一个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带着担忧和急切的女声，直接在她脑海深处响起：

　　“砚砚……快……离开……危险……”

　　是……未晞的声音？！

　　下一秒，无尽的黑暗吞噬了她。

　　……

　　林砚是在消毒水的气味和持续的、低低的啜泣声中恢复意识的。她睁开眼，看到的是医院病房熟悉的天花板。窗外天已蒙蒙亮。

　　她猛地想坐起来，却浑身剧痛，尤其是头部，像是要裂开。

　　“别动！”苏晓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担忧。她按住了林砚，眼下乌青更重，脸上还带着些许擦伤。“你昏迷了半夜。脑震荡，需要静养。”

　　“仓库……那些镜子……”林砚急切地问，声音嘶哑。

　　“仓库已经封锁了。”苏晓脸色难看，“我们触发了某种能量过载装置。我们逃出来后不久，地下空间就发生了小规模爆炸和火灾，现在里面一塌糊涂。技术队进去初步勘察，确认那些箱子里是高度危险的生物污染源和非法能源装置。周慕云……他简直是个疯子！”

　　她顿了顿，看着林砚，眼神复杂：“你在下面……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你昏迷前，好像很痛苦。”

　　林砚闭上眼，那些恐怖的景象和声音依旧历历在目。但最清晰的，是那个呼唤她“砚砚”的声音……

　　“我听到……”她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

　　“是沈未晞吗？”苏晓突然问，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炸响在林砚耳边。

　　林砚猛地睁大眼睛，看向苏晓。

　　苏晓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一段音频。“这是你昏迷时，我录下的。当时环境很嘈杂，但音频增强后……你听这个背景音。”

　　她按下播放键。音频里是仓库爆炸前的混乱噪音，火焰燃烧的噼啪声，还有……一段极其微弱、失真严重，但隐约能分辨出的、重复的电子合成音，似乎在不断呼叫一个名字：

　　“……砚……林……信……标……保持……连接……”

　　声音断断续续，模糊不清，但那个“砚”字，却像针一样刺中了林砚的心脏！

　　“这声音……是从那个中央装置里发出的？”林砚的声音颤抖。

　　“不确定。信号来源很混乱。但结合你当时的反应……”苏晓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那个装置，或者与装置相连的某个“意识”，在试图联系林砚！而那个意识，很可能与沈未晞有关！她还“存在”，以某种形式，被困在了那个系统里？还是……她的意识信号被捕获了？

　　巨大的希望和更深的恐惧同时攫住了林砚。未晞可能还“活着”，但处境可能比死亡更可怕！

　　“我们必须回去！救她出来！”林砚激动地想下床。

　　“冷静点！”苏晓按住她，语气严厉，“现在仓库是重点现场，被完全封锁了！而且里面情况不明，极度危险！你再去就是送死！”

　　“可是未晞她……”

　　“我知道！”苏晓打断她，看着林砚通红的眼眶和失控的情绪，声音软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和……酸涩，“我也希望她还活着。但我们现在需要的是计划和支援，不是冲动！你忘了沈未晞留下的资料了吗？我们需要先搞清楚那本古书和钥匙的秘密！那可能是救她的关键！”

　　林砚瘫软在病床上，泪水无声滑落。苏晓说得对，她现在去，只是徒劳。可是，一想到未晞可能正在某个地方承受着非人的痛苦，她的心就像被放在火上烤。

　　苏晓看着林砚为另一个女人如此痛苦疯狂的样子，心中五味杂陈。她默默递过纸巾，轻声说：“先养好伤。我会动用所有能动用的资源，调查那个装置和信号来源。我们……一起想办法。”

　　她的承诺很轻，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林砚抬起泪眼，看着苏晓疲惫却坚定的面容，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感激。在这个绝望的时刻，至少，她不是完全孤独的。

　　但希望的微光已然出现，尽管它来自一个无比黑暗和恐怖的方向。沈未晞可能还“在”，而救她的线索，或许就藏在那本古老的书和神秘的钥匙之中。新的征程，在绝望的废墟上，悄然拉开了更加凶险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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