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分你一半

　　军训最后一天的清晨，空气中都弥漫着解放的雀跃。

　　操场上，学生们换上了统一的汇报表演服装——深绿色迷彩作训服，武装带勒出腰身，帽子檐压得低低的。虽然质地粗糙，但少年人挺拔的身姿穿起来，自有一股飒爽。

　　“帅不！”吴昊阳穿着全套装备，在陈一诺面前转了个圈，帽檐下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陈一诺上下打量他，推了推眼镜，慢悠悠道：“狗熊一样，不知道还以为藏马熊站起来了——还是刚学会直立行走那种。”

　　周围几个男生噗嗤笑出声。

　　“你好看？”吴昊阳不甘示弱，指着陈一诺瘦高的身形，“像挂衣杆站起来了，风大点我都怕你折了。”

　　“挂衣杆好歹能挂衣服，”陈一诺抱臂，“你这狗熊能干嘛？表演胸口碎大石？”

　　“我能把你当大石碎了！”

　　“哟，恼羞成怒了？”

　　“你说话好恶毒，”吴昊阳凑近，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平时是不是不敢舔嘴唇，怕把自己毒死？”

　　“你——”

　　陈一诺正要反击，忽然眼珠一转，转身就跑向树荫下。林沐宸正坐在那儿，手里拿着瓶水，看他们闹。

　　“林哥！”陈一诺跑到林沐宸面前，唰地立正，敬了个歪歪扭扭的军礼，“看我！汇报表演的时候我肯定迷倒万千少女——不，万千少男少女！”

　　他故意挺胸抬头，但因为太瘦，作训服在身上晃晃荡荡的，看起来有点滑稽。

　　林沐宸噗嗤笑出声：“是是是，你最帅。”

　　“听见没？”陈一诺回头朝吴昊阳挑眉，“林哥认证。”

　　吴昊阳也冲过来：“林哥你不能偏心！你看我这身板，这才叫军人风范！”

　　“你那叫狗熊风范。”陈一诺立刻补刀。

　　“你——”

　　“好了好了，”林沐宸笑着摆手，“都帅都帅，你俩并称高二三班双帅，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吴昊阳满意了，又凑近林沐宸，“林哥，一会儿汇报你就在这儿看？”

　　“嗯，教官让我当后勤保障。”林沐宸说，语气轻松。

　　“那你要好好看啊，我正步踢得可标准了！”

　　“我踢得更标准！”

　　两人又开始斗嘴，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让谁。

　　树荫的另一侧，顾承宇静静站着。他早已穿戴整齐，作训服在他身上格外服帖——肩线平直，腰身收得恰到好处，帽檐下的眉眼在晨光里清晰得如同雕刻。他先是被吴昊阳和陈一诺的斗嘴逗得嘴角微扬，但很快，那点笑意就淡了。

　　他转头去看林沐宸。

　　林沐宸正笑着看那两人闹，眼睛弯弯的，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光斑。他笑得很开心，是真的在为他们高兴。

　　但顾承宇看见了——在笑容的间隙，林沐宸的目光扫过操场上那些穿着同样作训服、正在列队的学生时，眼底闪过很淡的一丝东西。

　　不是嫉妒，不是不甘。

　　是羡慕。很轻很轻的羡慕，像水面上一掠而过的鸟影，快得几乎抓不住。

　　顾承宇垂下眼，沉默了几秒，然后走到林沐宸身边，很自然地在旁边的石阶上坐下。

　　“其实这衣服穿着不舒服。”他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刚好能让林沐宸听见。

　　林沐宸侧过头：“嗯？”

　　“布料硬，领口磨脖子，武装带勒得喘不过气。”顾承宇说得很平静，像在陈述客观事实，“而且一会儿太阳出来，站在操场上晒两个小时，汗会浸透后背，黏糊糊的。”

　　他顿了顿，看向林沐宸：“你坐在这儿，有树荫，有水，还不用受罪。”

　　林沐宸愣愣地看着他，好几秒没说话。

　　然后他笑起来，大大咧咧地拍了下顾承宇的肩膀：“没事，我又不是小女生，那么矫情。你们好好表演，我给你们拍照！”

　　他说得轻松，眼睛又弯起来。但顾承宇注意到，林沐宸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尖轻轻蜷了一下。

　　“嗯。”顾承宇应了一声，没再说别的。

　　远处传来集合的哨声。

　　吴昊阳和陈一诺立刻站直：“走了走了，集合了！”

　　“林哥记得看我啊！”吴昊阳喊。

　　“看我！”陈一诺不甘示弱。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跑向队伍。顾承宇也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帽子。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林沐宸一眼。

　　林沐宸正举起手机，对着他笑：“给你拍张照，纪念一下！”

　　顾承宇顿了顿，然后很轻地点了下头，转身跑向队列。

　　操场上，各个班级已经列队完毕。教官们正在做最后的调整，口令声此起彼伏。

　　林沐宸坐在树下，看着那片深绿色的方阵。阳光渐渐烈了，晒在塑胶跑道上蒸腾起热浪。他举起手机，调焦，镜头扫过一张张年轻的脸。

　　最后停在顾承宇身上。

　　顾承宇站在第二排第三个，帽子压得低，只能看见下颌线干净的弧度。他站得笔直，像一棵树，任凭周围同学如何小动作、如何抱怨炎热，他都纹丝不动。

　　镜头拉近。

　　林沐宸看见顾承宇的侧脸，看见他鼻尖沁出的细密汗珠，看见他微微抿着的唇。

　　然后，就在快门按下的前一秒——顾承宇忽然转过头，看向了镜头的方向。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隔着燥热的空气和鼎沸的人声，两人的目光在镜头里相遇。

　　顾承宇的眼睛很深，此刻映着天光，像沉静的湖面忽然起了风。

　　林沐宸的手指顿了顿。

　　下一秒，他按下快门。

　　照片定格：深绿色的方阵，灼热的阳光，少年回眸的瞬间，目光穿过人群，直直地看向镜头外的那个人。

　　林沐宸看着照片，看了很久。

　　然后他收起手机，靠在树干上，闭上眼睛。

　　风吹过，很热，但树荫下还算凉快。

　　他想，顾承宇说得对。

　　这衣服穿着肯定不舒服，太阳晒着肯定难受。

　　但是——

　　他睁开眼，望向操场上那片整齐的绿色。

　　但是能站在那儿，能和所有人一样，能穿着同样的衣服踢正步、喊口号、完成这场青春的仪式——

　　那种感觉，应该很好吧。

　　他笑了笑，从书包里拿出顾承宇早上给他的水果盒。苹果已经有些氧化了，边缘微微发黄。

　　但他还是扎起一块，放进嘴里。

　　甜中带酸，汁水在口腔里漫开。

　　像这个夏天，像这场军训，像所有来不及说出口的、细碎的心情。

　　远处，总指挥的口令通过扩音器传来：

　　“汇报表演——现在开始！”

　　脚步声响起，整齐划一，震得地面微微发颤。

　　林沐宸坐在树下，看着他的朋友们，看着顾承宇，看着这场与他有关又无关的盛宴。

　　阳光很好，风很轻。

　　这个夏天，就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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