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引山洪

　　这里没有明烛亦有火光，书上文字内容清晰可见。浩瀚飘浮，于上方天窗投射而下的莹月映照着文书字体。

　　是了 ，已入深夜，书张哗啦翻页。

　　不知与谁言。＂我还以为，你是什么特别之处？＂柳纤云淡淡，翻转下页书籍。

　　黄皮书闻言，唰的一下挣脱柳纤云手心。就朝他脑门拍去，以作撒气。只是还没碰到便被重新抓住攥在手，力量悬殊，即便是它挣扎抗议也无用。

　　【＂啊哈哈！人家是有灵的，当真以为它就是本死书吗？挨打了吧？叫你多嘴。＂】

　　不予置评：＂唉，罢了，跟你闹着玩，你最厉害，书册大人不与我这小人计较，可好？＂

　　柳纤云安抚着手中有活气的黄皮书本，明明没眼没嘴，也能作势指着鼻子瞪着眼，唬人。

　　翻看书上的法咒，回想起刚才，突自叹息。起初，柳纤云只是兜兜转转寻看是否有合适的功法，一圈下来，好似都不怎感兴趣，亦或者说，基本上＂他＂都看过。

　　试想着随便应付，突如不知何处蹿出来这本黄色书皮的册本子，愣是追着柳纤云赶。打哪不好，偏爱敲人头，不轻不重，仿若教训顽童一般。只不过气势做足了俨然长辈。

　　它应是没力，就往柳纤云手心钻，还粘着他的手不放。任柳纤云怎么也扯不下，又不能直接撕……

　　算了，就放任它，反正无甚琐事。

　　纸张一页一页翻转，眉宇一下一下蹙额，这本可是有记载封印术法。柳纤云倒是不如何关心什么封印术。只道引人注目的是，这书中拓印的嗜心魔骨。

　　光就听名字，也知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魔神未暝 ，魂寻轮回，魄入沌空，蛆之附骨，……降临于世，生灵涂炭……"

　　书中简略的就这么几句，详情内容并无多少，而后描述的都是有关封印法诀。只是令柳纤云想不通，这前言不搭后语的。

　　既然提及嗜心魔骨，又为何不说及怎样封印压制它，转而记载的是压制灵力的咒诀？魔，不该是魔物么？与灵，有何干系？

　　方法步骤极为详细，甚至是后背的第几节脊骨，部位描述的无不清晰详略。实为怪异，柳纤云都以为这本书籍有关记载，是东北哪个澡堂的搓背秘诀？

　　【＂宿主，你见过哪个澡堂子只搓脊背骨的？不都是扒了干净前后翻面洗刷刷吗？＂】

　　柳纤云手指翻页，不屑答道：＂怎么？你搓过澡？＂

　　【＂......，我好意指点宿主认真学有错吗？别成天想些有的没的。"】

　　点点头，回应："没错，你是没错。也是你叫我来这地方，那你说说这本黄皮书怎么回事？"

　　【＂咦——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来过。＂】

　　＂不是故意的？＂手指页面，正为魔字。

　　【＂故意，故意什么？我不知道诶，宿主你是在和我说话吗？应该不是，你应该是学傻了，自言自语。＂】

　　不与它争辩，柳纤云起身伸展后腰四肢，松开手，书册自顾飘浮归位，瀚海文渊。是该回去了。路上，他思忖总觉得忘记了什么，但是又实在想不起来 。

　　飘影峰山势奇貌，遍野棃树花样盛放，永不凋零。

　　柳纤云疑惑为何他房中会有灯火摇曳的影？他用的明明是夜明珠，是会发光的珠啊，但也不是如今所见，隔扉透射的明橙火光之色。

　　房内，小小的单人坐于椅，双手臂弯垫着头朝下趴在桌。走近，他似是睡得深熟，竟是并未发觉有人地靠近。

　　桌面，精致的食盒被放置于他身旁，就在他咫尺离手。

　　桌中央，就一根正在燃烧的红烛，火红橙色的光线亦是能够照亮那块小地方，起码能包裹楚沐风的身影。

　　【＂啧啧，回家有人等的感觉，真好。＂】

　　(与它言)若是你想，我也可以等你。

　　【＂(不确定)真的吗？我就知道，(感动)宿主你简直善人！虽说你偶尔脑子不灵光，嘴巴恶毒，做事没头脑，但是，小三我还是好喜欢宿主你啊。嘻嘻～＂】

　　(平淡)你有家吗？

　　【＂我家在！在——对啊，我哪里有家？嘤嘤嘤～我没家，苍天啊——＂】

　　关闭它的聒噪。

　　柳纤云蹙眉心中些许懊恼，不知这小子为何如此不懂变通？虽说是他要求楚沐风每日按时到点来他房舍食饭，但也不是一定要这三更半夜还在此处等候他？都是要休息的时辰，不累么？累。

　　便是伸手打算将他抱去床榻睡。毕竟桌板硬实，免落枕明日起来难受。

　　这，手还未曾触碰。眼神凌冽，扫视恶狠狠地瞪向上方来人，手指抓握对方伸来的腕。力气之大是让柳纤云吓一跳:＂沐风?＂

　　手腕力度骤然紧缩，却又突然松开。楚沐风腾的猛蹿站起来，神色慌张，满脸无辜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完整:＂师尊……我，弟子不是有意。只是……只是……＂摆手又觉不妥，垂下揪腿忸怩，难堪。

　　他亦不知何时趴桌睡去，也说不出为何半梦半醒之间好像入了梦，梦里任人摆布，上一世种种重现。修士最忌讳的，就是梦魇。

　　"无事。"柳纤云扭动手腕。心道：人小力气大，可能以前吃的饭都不是长肉，转而化为力气，也是不错。

　　楚沐风低头，缄默无言，乖巧模样自顾将食盒之中饭菜，一一端出。

　　已冷。

　　"师尊恕罪，弟子这就拿去厨房生热。"楚沐风望眼对方，忙是把瓷碟端进食盒中。

　　【＂耶？还等你回家吃饭？啊！上天待我不公啊——＂】

　　"不必麻烦。"柳纤云抬手凌空挥动，桌上碟碟圆盘，饭菜便是被包裹于透明球，能看见灵球周身涌动流体。

　　温热。

　　不花功夫，那裹挟着浓郁灵气的球体散去，随之饭香四溢，如初的不无两样。

　　"夜已深，不必再劳碌奔波，误了你休息时，吃罢。＂柳纤云拿起摆好的碗筷，随意两口。

　　虽然，对于柳纤云的修为而言，吃食会让他体内积攒杂质，不利于修行。可他自以为是正常人不过，而不是一个只吃辟谷丹痴迷于修炼之人。

　　还有更为重要一点，正是楚沐风。若是自己不食，他便不食，难不成我还能毒死他么？就是把令牌交付他手，还能对这些食材不放心么？难办。

　　【＂你不会觉得很偏心吗？独属峰主仅有的高级米麒麟厅堂简称高级大饭堂，你就送给他楚沐风，那你剩下的两个弟子怎么办？＂】

　　(苦恼)我有什么办法？你说说看。是楚沐风不吃饭，也是他不合群，还说我给他开小灶？

　　【＂......，嗯，这倒是个好问题。＂】

　　(解释道)其实也未必，三人弟子之中，就只楚沐风毫无修为，虽然是听他人说。怎么看，峰上余下弟子已经逐渐开始适应辟谷丹。

　　【＂哦。＂】

　　师徒相对而坐，时有碗筷碰撞轻微细碎之声。俩人彼此无言，闷头食饭。

　　楚沐风夹菜慢，捏筷手指似乎很别扭用力还有点抖。柳纤云以为是他刚才的语气严厉？让这小子怕了自己?

　　倒是个机会，柳纤云故作咳嗽声，慢声道:＂沐风，为师不在时，你可自行用餐。"

　　楚沐风缄口不语，夹一小块米饭入口，咀嚼缓慢。见状，柳纤云并未有多想:＂只要你按时吃饭，我想为师在场与否都不无关系。"他本意只希望楚沐风能吃饭就行，于地点而言哪里都无所谓。

　　正如玖羽所言，楚沐风这人孤僻不与他人交道，是连峰上仅有的两位师兄妹，关系异常冷漠。

　　楚沐风抬眼，双眸黑漆盯着他看，停下手中所有动作。

　　再劝道：＂为师知道，沐风——" 不需要......

　　"我等你。"

　　柳纤云话没说完，是被楚沐风打断。瞧他黑漆眼眸里的执拗，似是不容自己拒绝。

　　端坐椅上，喝清茶的柳纤云，愣愣直视对方少男收拾碗筷进食盒。年龄不大做事老成，颇为感概。换现代，似乎才上小学三年级？小学生。

　　楚沐风给柳纤云的感觉，就仿如流浪小孩在寄托家庭里的，那种极力讨好主人的行为。敏感多疑警惕一切，他是会以笑待人，笑里藏刀。

　　听师兄们说：这孩子还是＂他＂从外面带回来的 ，那时，他就是这么瘦小一只，穿着亦是破烂不堪。

　　这让柳纤云更加确信，楚沐风是个流浪儿，只不过是被＂他＂带回宗门罢了。这样的儿童心思往往更加敏感，心灵比较脆弱。柳纤云想到这些，心里不免触动万分。

　　"沐风，你想过修真炼法么?"

　　楚沐风本是背对着他，自然也看不到自己错愕的表情与眸中的戾气。转身，懵懂与天真的面容向他仰头望去，稚嫩与无邪。

　　柳纤云行至他身前，举他手腕，掌心覆上与其手掌相合，凝灵，一股灵流游窜于楚沐风肢体经脉。后者敛眉，垂眸神色不明，背手蜷指。

　　一息而过，掌心离去。

　　"内无灵气，府无丹田。"柳纤云若有所思，难道楚沐风真的没有修炼的机会？即便是他有灵骨也不行么？＂他＂真的只是好心带楚沐风来宗门喂养？摇摇头，摩挲着下颏，可他清晰的能感受，楚沐风身上有一种禁制封印术的气息。

　　不为如何，只道少男身躯体内的术法，与这副躯体，与柳纤云体躯的灵力相互应，怪哉。难不成......

　　引灵，引气，灵气……灵骨……

　　柳纤云记得，今日在黄皮书上见过，引灵骨。假若，是那引灵骨出的问题，对上他刚才所推测的，似乎也能解释通。

　　只是，哪里怪？柳纤云知道就是抓不住。若是解除只需按照书本，若是保密柳纤云又为何施法？自己，又能否替他解开？

　　不试还好，试了心死(吼道)出来！说好的让我帮助任务对象修炼是吧？这楚沐风连最基本的引灵，他的灵骨都不是好，能不能炼都不一定。你叫我对牛弹琴呢？

　　【＂哎呦～宿主，那铁杵也能磨成针，你再加把劲，万一成了呢。＂】

　　(......)你怎么不说我使点劲飞天成仙呢？

　　【＂哎呀～宿主，那扫把星也是神仙，你努力努力说不定真的能成功呢。＂】

　　(口中喷火)

　　柳纤云深思时面无表情，冷隽容姿更是让他人生人勿近。楚沐风则乖乖扮演自己弟子的角色，站立旁侧等待发话。

　　少男低着头，不比木桌有多高，睫羽烛光下倒影，黯色。

　　"沐风，这里不是有夜明珠么？为何还要点蜡?＂柳纤云看那火光扑闪扑闪的亮堂烛火，免不得有些好奇，扭头向他询问。

　　"弟子已习惯。"楚沐风敛起黑眸，垂首回道。

　　习惯？柳纤云知道，凡是峰主内门弟子，照例领取属于各自的夜明珠一颗。柳纤云只收有徒弟三个，总和总和起来，也只不过消耗四个夜明珠而已。

　　这夜明珠就如现代灯火一般无异，且不用电量充值。不时输送灵力，便可维持工作发光照亮，安全方便。

　　"可，还是不习惯使用夜明珠?"

　　楚沐风抬头看向他，复又低下头去。答道： "不是，它......还请师尊责罚，是弟子不小心摔碎。"

　　难怪，摔碎了啊，一人一枚，确实也。柳纤云可怜他的卑微感。接着，便是把自己的夜明珠塞进他手里。

　　"用这个，无需点烛火，较为安全。"

　　那拳头大的夜明珠少男还需两手捧，就躺楚沐风心怀里。明亮的光，耀眼照亮他背着烛光藏于夜色的白脸。楚沐风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来什么言辞。

　　一样的夜明珠，不一样的地点，想起他那个破碎的。

　　记忆回想，刚领着回峰的少男步子哒哒哒行走于蜿蜒曲路，他已然知道要躲避，偏若上天戏弄人，撞见一群弟子哄抢他夜明珠时。

　　说着就如他这样的废材占着这般好的物事，说他名义上是个亲传内门弟子其实都不如外门打杂的扫阶人，起码打杂的都会引灵入体，若不是可怜，仙尊定不会收他为徒，多一张只会吃饭的野鬣。

　　记不起，只道当时自己幼稚，不懂什么，只道那漂亮的珠子是给予自己。当对方伸手要来夺时，便是和那群弟子扭打一起。

　　结果可想而知。自己落得鼻青脸肿，他的夜明珠也摔得稀碎，正如他们口中所言，师尊并不在乎自己，又怎会替自己出头。

　　他更是记得，那时的自己根本不敢同任何人提及，特别是柳纤云。

　　他知道是被柳纤云捡回山峰，是柳纤云给了自己吃住，便不会想去再麻烦柳纤云，给对方徒增烦恼，更怕师尊厌烦，责怪，嫌弃自己。

　　只是慢慢的，楚沐风感觉自己仿若一件玩物，随时可被丢弃，无人知道他的存在更不会在意他的感受。

　　思绪回拢，捧着怀中夜明珠，楚沐风仰头唇角勾笑： "夜已深，师尊早些休息。"

　　说罢，提起食盒捧住夜明珠跨出门房。关门之隙："还有，师尊，烛火很暖。"

　　吱呀，门扉阖上。

　　说不上太大的房间，但也能容纳十来人罢？就只这桌上，还剩有闪晃红橙的烛光照得亮珠光暗去的黑。

　　暖?他是觉得冷吗？柳纤云不着思想。

　　【＂那可不，肉体凡胎不会修炼，不能引灵不会御暖，爹不疼娘不爱，饭吃不饱衣穿不暖，家徒四壁倚靠火烛续命，你说他靠什么保暖？＂】

　　＂嗯？什么？＂(莫名其妙)

　　【＂诶嘿嘿，靠的是！他的意志。如钢铁般坚强的意志，这样才配得上能成为我小三的任务对象！＂】

　　＂......＂

　　回想，正如小三所言，楚沐风没有修为确是难点，自己只单薄衣裳足矣，修真灵体俨然时节忘却，他并未感觉到冷意。也许，正因着他来到这个修真世界仅此而已。自己是否给楚沐风他们几人，制备几套厚衣物？

　　"你说你要炼淬骨丹? ！"

　　红通青铜丹炉周遭烈焰滚滚，蒋黎就站林深旁侧，一人脸白，一人脸灰。

　　脸上着灰之人，吸烟呛得直咳嗽：＂对。"

　　扇风替林深散开些雾气，蒋黎声急道："可那药方早已消迹，唯一会炼此丹之人，师尊已外出百年未有消息。"

　　潇湘真人以炼丹本事闻名修真界，假若他都不能接手的炼丹术，恐是没有几人能够胜任。

　　蒋黎思绪复杂，眉头锁紧沉思道:"你是知道，当初师尊从残卷里摸索出淬骨丹的药方。那时，我自以为师尊修为甚高。可是，后来养伤几月。"

　　饶是如此，瞧见林深决然，再度劝解补充几句：＂再后来，师尊便是把残卷封。此后无人知晓。为的就是不让后人尝试炼此丹药。"

　　林深控制着火力，眼神晦暗。他知道，那锅炉里无数仙植药草，炼丹者稍有不慎，都会遭到反噬。就连师尊，从一炉子灰渣里才炼就仅仅两粒。

　　而那剩下唯一的，就在柳纤云手里，既然都是为了师弟。那么，他炼又能怎样？

　　虽不知效果如何，如若能重新炼化灵骨，塑造灵躯，是否能因此消减一些毒素？那样，他的师弟，是否能安然多活些时日？

　　林深掀开眼睑对视蒋黎一眼，后者还在为他要炼淬骨丹一事而苦口婆心劝道。

　　林深又想，要不要告诉他关于小师弟身体多出其他毒种，很想告诉他，若是不炼此丹小师弟大概活不了多久。

　　想说的事有太多，于终，林深未发一言。他这个师兄本身就有病，再刺激对方，他亦是会发作。

　　深吸叹气，深感心焦力瘁，谁让他是师弟又是作为师兄的身份呢？夹在中间，两头不是好。

　　后续是，只有蒋黎对着林深苦口婆心劝诫。问他，他又不说炼丹的原因，否他，他又坚定炼丹的决心。

　　想想，蒋黎只觉他自己，似是从来没有劝改过林深所做的决定。只道是，这次着实危险之举，他亦不知事情会往何方发展。

　　这种无力感深深席卷蒋黎的身心，恹气道：

　　＂师弟——＂

　　＂师兄。"

　　门外声传来，柳纤云推门进，恰巧打断林深他们二人之间的对话。

　　经过一晚上思考，柳纤云决定还是前去寻找林深问问，顺便给峰上弟子们订几套厚实衣物。

　　柳纤云对着面前两人做了礼仪：＂掌门师兄，林师兄。"

　　"小云？你怎来了?＂林深半是惊喜半是诧异。双手在身上衣裳擦拭干净，朝他走去。

　　自是几十年前始，柳纤云便是没再来找百草峰，更是莫要再聊天闲话。蒋黎也觉奇异，他这小师弟不知从何时开始 ，变了，不知何时开始，又变了。

　　＂师弟无事可做，闲来无聊，想着许久未和师兄交谈，今日前来，不知掌门师兄也在。＂柳纤云挂着笑意，回应眼前人。

　　林深和蒋黎对视彼此，前者率先喜于言表：＂师弟你这话说得生疏，能来寻我们闲谈，那定然是好。"

　　"是啊，小云 ，你能和我们多说些闲语，甚是好。＂蒋黎呼应笑道。

　　他们二人笑得开心，一手拉着柳纤云坐下饮茶。可......柳纤云觉得，眼前二位说的话让自己觉得，很违和。

　　茶香四溢，茶水盈银。抿一口，唇齿留香。

　　＂好茶。＂柳纤云感慨。

　　林深眼看对坐银丝男子，款说道：＂师弟依旧如初爱这茶水。这是年末新出产的雪尖莲，只在冬天时才能有采撷。＂

　　"茶叶精品，物以贵为稀。"柳纤云有点遗憾，这么好的茶，他定是想存些。这不是上次所见的茶叶么，雪白色。

　　＂师弟喜欢，我这还有留存。待会你拿去便是。＂林深摆手，看出他小师弟的心思，这小子他还能不知么？以往产茶之时，每次都来蹭茶喝。

　　＂师兄也不多有，师弟我怎敢强求索要。"客气推辞，忍痛推拒。

　　坐于旁侧的蒋黎发话，扬开笑容道：＂小云不必担心，虽是雪尖莲不多，但采撷时日又至，无需担忧。"

　　思及，柳纤云便不再做声，默默饮茶。

　　＂师兄，这月份应是何时？"

　　＂估算朝日，节气立冬。"蒋黎回道。

　　"立冬啊。"柳纤云指腹，摩挲茶盏缘。

　　＂怎了？可是有事？＂林深疑问。

　　＂想着天气将冷，给徒弟制备几套厚衣裳。还不会引灵，没办法护体。"

　　林深停下手中倾茶动作，瘪嘴眼看他道：＂是你那二徒弟，楚沐风?＂

　　＂正是。"柳纤云点头。其实然也，三个徒弟都要，可不能偏心任何。

　　蒋黎收笑，两指尖规律敲打桌面，片刻，看向柳纤云：＂师弟，你可还记得？那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愣： ＂? ＂柳纤云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懵住，关键是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那日的事？话没头尾该如何编织？

　　转眼看林深，对方只是摇头 ，以示他亦不清楚。接着问道：＂你可知，你身上的毒，又是从何而来么？"

　　对于林深的问题，柳纤云自然也是回答不上。是上次在迷雾岭中的毒？柳纤云否认，那件事，林深知道，没必要再问自己。

　　＂两年前，下山出任务的弟子，发现身中奇毒侧躺在地的你，就于宗门山脚。"

　　柳纤云记起来，自己刚被送来这个世界之时，这副躯体好像确有中毒的迹象。不过，那日不正是蒋黎来送药么？不该说，他们，都知道。

　　蒋黎观察对方神色，可见他神色并无波动与起伏，便继续说来：＂更为奇怪疑点，解药，就置于你身旁。"

　　嗯？闻言，这是令人捉摸不透，柳纤云试想，既然要下毒，又为何给他解药?转念设想，这毒并不能够彻底清除，只得倚靠解药续命。是否可猜测，下毒之人并非想杀死自己，而是，娱乐？

　　林深打断絮絮叨叨的蒋黎，端正神色望向柳纤云：＂那时，你那徒弟就搂抱在怀中。＂顿语，措辞组织，＂师弟与他，似是珍之贵重。"

　　柳纤云抬眸看他：＂楚沐风?＂

　　对方点头，提起茶壶将杯沏满。眼看着杯盏茶水升，柳纤云神色稍变。这件事，又扯上楚沐风了？

　　"你醒之后，立马收那孩子作为内门亲传弟子。别的，一概无什交代，便是闭关去。"林深捏杯灌入口，挤眉暗自心想：一个突变习性之人，某日突收陌名的孩子做内门弟子，怎想怎不得其解。若是那孩子特殊，师弟怎也该照顾又加，却并非，相反，冷漠非常。

　　他问道："对了，师弟。你那淬骨丹可还在？"

　　＂淬骨丹?＂柳纤云回神与他相视，语气有点思忖。

　　林深滔滔道来： ＂就是之前，师尊给你的那颗。暗红色的，丹药表面附着有纹路。"

　　柳纤云使劲扒开记忆回想，暗红色的，有纹理......试探道："是不是……还带血腥味?＂

　　＂正是。别的可不说，那可是熔有金苍虎的筋，鸳鹭的精血，白飞鱼的脂肉，倒蝠的骨粉，都是不可多得的宝贝。"林深双眼放光。

　　蒋黎双目瞪视林深，后者恍若未察，不管对方的一切警告劝诫。

　　似乎很是贵重的模样……柳纤云心想，他是不是，闯祸了？

　　支吾不敢面对，柳纤云放下手中杯，静坐稳心：＂师弟，丹药给楚沐风……吃了。"

　　林深满怀期待，震惊，再是恨铁不成钢，指着柳纤云一顿输出：＂你你你！你！我的好师弟啊！那可是师尊留给你的世间不可多得的宝贝啊！你——＂

　　林深欲做抹泪的动作，现在可好，唯一的存在希望，也破灭风化，情绪不说难看，丑陋至极。

　　"我以为......那是师兄给的疗伤丹药，就，喂给楚沐风。师兄，我……"

　　蒋黎撇嘴，他也是习惯了林深时不时的自我表演。宽慰："小云，也是爱徒心切。应是情急之下拿错药。林深，你……"

　　不听还好，对方听到他的话语，更是来气。直接甩给他一刀子眼神。

　　顶风作案，再是说道：＂小云自是不知那丹药来处，虽是师尊赠予，年份已久忘记是常有之事。倒是林师弟你，还是莫要再想此事。＂

　　咬牙切齿，林深有苦不能言，嚼碎牙还得自己往下咽。终是，摆摆手愁着脸道:＂罢了，既然事态已发展至此，那，便犹它去罢。药，终是给人用。"

　　天要亡之，劳烦，可否缓解一二？

　　"……，好。＂柳纤云谨小慎微抬睑瞅眼林深，他怎觉得对方，怨气重得很？如今不敢问对方，已是无意识暴露许多自己所不了解。

　　(急忙)淬骨丹是什么东西？很厉害吗？

　　【＂淬骨丹啊，就是淬骨丹啊。＂】

　　(气人)我要听它的来历，作用！

　　【＂我现在不能扫描，你叫我上哪去给你找资料？除非你把淬骨丹拿出来。＂】

　　＂......＂(六个点，代表我的心)那，楚沐风吃了，会不会有事？

　　【＂不知道呢，嘿嘿～＂】

　　呼呜……呼呜……

　　妖兽沉闷的呼吸声，夹杂一丝细微的措辞。恼怒喷口： "该死的人族！不过堂皇小儿，也来觊觎聚灵果？！"

　　它怎也想不明白，不过塞不住牙缝的小蚂蚱，怎能如何与自己周旋这般许久？

　　那小蚂蚱，正是来者楚沐风，就见他随手抹去嘴角流血，扯笑讥讽得意而张扬，短衣亦是多处的划痕褴褛与血痕破烂。

　　＂蚂蚱？我亦是个人。你？不过一只畜牲。＂楚沐风嘴角咧着劣笑，扭动脱臼的胳膊臂膀，咔咔响动而复位。

　　那妖兽自称为聚灵果的守护兽，说的是好听，也只不过是独占灵果的牲畜罢了。

　　长尖獠牙，白青虬发，尾有五六扭曲如蛇。长得也是怪丑，发起怒来，嘴里的腥臭味更是瘆人作呕。

　　吼声响彻是被惹恼，那妖兽四肢扑面而来作凶，体形硕躯疾之速，冲击力必然是不可小觑。

　　只见，少男身体骤然躺地仰天。妖兽从上头穿插而过，反应不及，便是甩动抽尾猛然拍击地面，势必要将其宵小砸死！

　　轰烈！地震石碎——

　　终是，晚一步。尘土飞扬混乱之中，楚沐风就着砸飞砖石的力道，骨碌碌溜进寒冰泉池水中。

　　聚灵果树就此一株，一株结一果，一果结百年之久。数十丈宽寒冰泉池水中央一块土滩空地，灵植叶五瓣，玄紫色，簇拥之中红果唯一，细藤扎根软土向上汲取空穴露月生长。

　　耀眼的红芒，孤独的绚丽。

　　如若不是上辈子为讨的了师尊开心，他翻阅熟记所有知识以求对方留下眼神在乎自己。楚沐风嗤笑，他倒是要好好感谢，上一世那个＂天真＂的自己。

　　果色血红通透，果形周围灵流涌动，空气中散发着鲜果的诱人成熟香，似酒浓醇迷醉人。踏上滩地，少男伸手采撷。

　　聚灵果百年开花百年结果，能淬通经脉断骨重生，普通之人尝试便是能立马步入修真门道。可有哪个普通之人，能活到果子的成熟？

　　那时，他还在想，若是能早点遇见，吃下这果子，也许就没有后来的屈辱。

　　如今，楚沐风垂首，低眉看着手中红果。扯笑自我讥讽，是没想到，最后还是让自己给吃上了。

　　心脏状大小的火红果子，利齿触及果皮迸裂流出里面的汁液，榨干净只剩最后一层皱果皮，霎时失色如腐。丢掷于地，少男转身跳入寒冰泉池水中。

　　这泉水不过小腿不至膝，清之可见底宛如无色液。楚沐风仰躺其中，睁眼望洞穴顶部，忽而翻身滚动，让泉液浸透。

　　哗啦，淅沥——

　　茫凄：＂哈，哈哈哈——＂

　　是比难堪？并非，少男翻滚身躯于水中，如戏痴儿愚玩狼狈。今日起，他不再是我，我亦不再是那个废物。

　　冰系的寒泉池水与火属性的聚灵果。冰火两重天，欲比熔炉铸造铁器反复捶打，浇筑，锻造。少男难耐神色蹙紧，这与他在书上所看内容，不一致？

　　"碎骨重铸，断筋重化，撕精血以炼淬，蛊皮肉而涅槃……"

　　此刻，楚沐风眉头扭成团，并非惧这痛楚而是，疑。能感知的只有身上筋骨在不断固化强炼？不是重塑灵骨淬筋么？他原本的灵骨能有用？说实话，他并不知道。毕竟，后来的他，没了引灵骨，亦是没能吃上聚灵果。

　　青面獠牙虎头怪妖兽站于岸边上，独自打圈转，怒吼又无奈。它碰不得寒冰水，若是一点，俨能被腐蚀烂肉。

　　它守八百年，八百年之久！就等着这颗果子冲击修为冲出这该死的压制牢笼！不甘心！不甘心！

　　半个时辰过去，没于池水之中的少男脸色死灰仿如白纸铺展，就如从水捞出的溺死小鬼。睁开眼睑，血丝红珠，挪动麻木的双脚，无知觉木偶般，不曾体会冷。

　　爬上岸头，湿衣冷裳冰泉池水滴答流落一路，随楚沐风所过路径画出长线。

　　妖兽跟着他的步伐，左右围转吼叫，欲咬不咬，最好是能将他咬死利齿之下，将对方撕扯肉躯嚼碎烂骨，不让他好死！

　　少男瞥眼，挑视：＂你说，若是我将池水泼向你，如今在我面前的，怎不是一滩烂泥？＂

　　瞪视凸目红颜怒，磨爪嘶吼，躁动四肢拍地甩壁，扑去！滋——触及地面水液与少男挥洒的冷泉，冰寒泉水仅丝毫，妖兽毛焦斑点灼烧蜷曲迅速成灰，腐蚀皮肉。

　　临近洞口，快要离去，楚沐风回头咧笑肆意，不知真情假意与否:＂不管怎么说，多谢了，大畜牲。" 语尽，少男不再停留埋头自顾往前洞穴外离去。

　　空旷的岩石凿壁，周遭虚无的黑幽，外面是蓝天旷野，是悠云，是自由与渴望。它，又将被封印其中，上千年！

　　吼！！！

　　＂仙尊，您可在房舍里？"

　　两名天水蓝色服饰衣着弟子，左右各位站立于门外，其一屈指叩响棃木制屋舍房门，轻重有度不急不缓。

　　柳纤云从梦意之中拉拢神识，伸手欲将醒梦钟关去，清晨大早的杂音属实聒噪。仔细听来，似是外面手指敲响门扉咯木声。于是乎起身着衣，最近，他发觉愈发嗜睡。

　　门扉外头，是灵息峰弟子，就见柳纤云现身，鞠腰行礼道："见过无霜仙尊，掌门请见灵息峰。"语毕，侧身让路，恭敬做出请人姿势。

　　饶是柳纤云还有些许迷糊，也觉事态有点不对头，若是蒋黎邀人断然不会请来弟子上门，恐是发生其他要事。

　　是非何人？与己有关？回应那弟子：＂我知，劳烦带路。"

　　走前，外眦瞥余光在屋舍里。已是好几日，昨日亦是如此，楚沐风那小子是没再来他房舍。想来，日后也是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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