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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耳后那三个白色凸起出现的第七天,张章做了一个决定。
她站在浴室镜子前,用粉刺针的尖端,小心翼翼地挑破了其中一个。没有脓液,没有血。只有极淡的、半透明的粘液渗出,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气,像是腐败的蜂蜜。
而在那微小创口的深处,她看见了。
一抹比皮肤下青色脉络更幽暗、更粘稠的深蓝。像深海,像淤血,像……某种活着的东西的眼睛。
针尖悬停在半空,张章的手开始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近乎狂喜的战栗——她触碰到了。触碰到了“祂”真正寄居在她体内的部分。
“疼吗?”声音在脑海深处响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晰、更近,仿佛不是通过听觉,而是直接从她的神经末梢震颤而生。
“不疼。”张章低声回答,眼睛死死盯着镜中那抹深蓝。
“很好。”声音里带着赞许的暖意,“你在适应。你的容器……正在变得完美。”
容器。
这个词像一颗冰子弹,猝不及防地射入她的意识。但下一秒,那抹深蓝微微蠕动了一下,一股温热、酥麻的快感从耳后扩散开,瞬间淹没了那点寒意。
是啊,容器又怎样?只要“祂”还在里面,只要“祂”还在给予……
她放下粉刺针,用酒精棉片擦拭耳后。刺痛传来,但很快又被更强烈的温热感覆盖。那三个白点似乎……小了一些,颜色也更深了,像三颗镶嵌在皮肤下的微小蓝宝石。
张章抚摸着它们,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这是印记。是联结加深的证明。是“祂”与她同在的……圣痕。
陆景深搬进来满一个月的那天,张章带他去参加了公司的庆功宴。
她负责的那个“最难搞客户”的项目圆满结束,客户追加了订单,陈主管在会议上点名表扬,并暗示年底晋升名单上会有她的名字。
宴会上,陆景深一如既往地完美。他游刃有余地与各部门领导寒暄,恰到好处地展示自己的学识和背景,又不显得炫耀。张章挽着他的手臂,能感觉到周围女同事投来的、混合着羡慕与嫉妒的目光。
“张章真是好福气啊。”财务部的刘姐端着酒杯走过来,笑容满面,“事业爱情双丰收。”
“刘姐过奖了。”张章微笑,抿了一口香槟。
甜涩的液体滑过喉咙。手腕到肩膀的青色脉络微微发热,像是在庆祝。
宴会进行到一半,陈主管把张章叫到露台。夜风吹散了暑气,远处城市的灯火连成一片璀璨的星河。
“小张啊,”陈主管点了支烟,语气比平时更亲近,“这次做得漂亮。董事会那边也注意到你了。”
“谢谢陈主管栽培。”张章垂下眼睛,姿态恭敬。
“栽培是一方面,你自己也争气。”陈主管吐出一口烟圈,“不过……有件事,得跟你通个气。”
张章抬起头。
“王莉那边,”陈主管压低声音,“不太满意。觉得这个项目本来该是她的,你半路摘了桃子。她叔叔是集团副总,你懂的。”
王莉。那个上次被临时塞了难搞case、心有不甘的同事。
张章心里冷笑。又是靠关系。
“让她闭嘴。”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脑海里低语,带着不耐烦的躁动,“或者……让她消失。”
张章的手指微微收紧。
“我明白了,陈主管。”她抬起头,笑容无懈可击,“我会处理好的。”
陈主管深深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你是个聪明人。去吧,别让小陆等久了。”
回到宴会厅,张章在人群中找到了王莉。她正和几个女同事说笑,看见张章时,笑容淡了几分。
张章走过去,举起酒杯:“王莉,敬你一杯。上次那个case多亏你前期打的基础。”
王莉愣了一下,随即也举起杯,笑容有点勉强:“哪里,是你能力突出。”
酒杯轻碰。张章借着靠近的瞬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叔叔身体还好吗?我听说最近集团在审计,他那个位置……压力不小吧?”
王莉的脸色瞬间白了。
张章退后半步,笑容依旧温和:“代我向他问好。”
她转身离开,留下王莉僵在原地。
手腕的青色脉络剧烈搏动,烫得像要烧穿皮肤。一股强烈的、近乎眩晕的满足感冲刷过全身。
她做到了。
不靠“祂”直接干预,仅仅用一句暗示,一个眼神,就扼住了对方的喉咙。
这就是权力。这就是……掌控。
深夜回家,陆景深在浴室洗澡。张章坐在梳妆台前,摘下那条黑曜石眼睛项链。
宝石在灯光下幽暗深邃。她盯着那只“眼睛”,忽然开口:
“我想要更多。”
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突兀。但她知道,“祂”听得见。
“更多什么?”声音回应,带着兴味。
“更多掌控。更多……不会被威胁的位置。”张章说,“我不想再担心王莉,不想再讨好陈明,不想再……仰人鼻息。”
“你想爬到多高?”
“能多高,就多高。”张章盯着镜中的自己,眼神冰冷而炽热,“我要那个年底晋升的名额,要明年独立带事业部,要……没有人能再对我指手画脚。”
浴室的水声停了。
“代价呢?”声音问,“你愿意付出什么?”
张章沉默了。
耳后的三颗“蓝宝石”开始发烫,像是活了过来,在她皮肤下微微蠕动。
“什么都可以。”她听见自己说,声音平静得可怕,“只要您继续眷顾我。”
浴室门开了。陆景深裹着浴巾走出来,头发湿漉漉的,水珠顺着锁骨滑下。
他走到张章身后,俯身吻了吻她的耳后——正好是那三颗凸起的位置。
温热的唇舌触碰带来一阵战栗,张章闭上眼睛。
“那么,”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带着愉悦的颤音,“让我们看看……你的忠诚,到底值多少。”
第二天,王莉请假了。
消息是中午传来的,说是急性肠胃炎,住院了。陈主管在部门群里发了慰问,让大家轮流去看望。
张章没有去。
她坐在工位上,处理着邮件。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一片冷白。
下午,内部系统弹出一则人事通知:因业务调整,王莉被调往集团下设的一家外地分公司,“晋升发展空间更大”。
明升暗贬。流放。
办公室里窃窃私语,但没人敢大声讨论。陈主管开会时只字未提,仿佛这件事从未发生。
张章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很苦,但回味是甘美的。
手腕的青色脉络,在这一天之内,从肩膀蔓延到了锁骨正中。像一道分割线,将她的身体划成两半。
下班时,她在电梯里遇见了陈主管,只有他们两人。
电梯缓缓下降,金属墙壁映出两张模糊的脸。
“小张,”陈主管忽然开口,眼睛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王莉的事,你听说了吧?”
“听说了。”张章说,“挺突然的。”
“是啊,挺突然的。”陈主管转过头,看着她,眼神复杂,“她叔叔今天早上被集团纪检部门约谈了。据说……有些账目问题。”
张章迎上他的目光,没有说话。
“你运气真好。”陈主管笑了笑,转回头,“每次都能逢凶化吉。”
电梯到了一楼,门开。
“那我相信我的运气一直都会很好。”张章走出电梯。
陈主管站在电梯里,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很久没动。
陆景深看起来有些怪怪的。
不是说他不完美了。他依然英俊,依然温柔,依然记得所有纪念日,依然在她加班时送来热汤。
但有些时候,张章会觉得,他的眼睛……太干净了。像玻璃珠子。漂亮,但没有神采。
比如现在。晚上十点,她窝在沙发里看项目资料,陆景深坐在旁边,手里拿着一本书,却很久没有翻页。
他只是坐着,看着她。嘴角挂着标准的微笑,眼神却空洞得可怕。
“景深。”张章放下平板。
“嗯?”他立刻回应,笑容加深,“累了?我去给你热杯牛奶。”
“不用。”张章盯着他的眼睛,“你……最近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陆景深歪了歪头,像是在思考这个问题的含义:“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只是觉得你有点……累。”
“可能是工作压力吧。”他站起身,走向厨房,“还是喝点牛奶,助眠。”
张章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那点不安开始扩散。
她想起“祂”的话:“量身定制。”
定制的是什么?一个完美的男朋友?还是一个……完美的傀儡?
牛奶热好了。陆景深端过来,温度恰到好处。他坐在她身边,搂住她的肩膀:“别太拼了。我心疼。”
张章靠在他怀里,喝着牛奶。
很香,很甜。
周末,小雪约张章见面。
“最后一次。”电话里,小雪的声音很疲惫,“有些东西,我想给你看。”
张章本来想拒绝。但鬼使神差地,她答应了。
见面地点在一家偏僻的咖啡馆。小雪早早到了,面前放着一杯凉透的咖啡。她看起来更瘦了,眼下有浓重的青黑。
张章在她对面坐下,点了杯美式。
“你脖子上是什么。”小雪的目光落在张章胸前的黑曜石项链上。
“嗯。”张章抚摸着冰凉的宝石,“‘祂’赐予的。”
小雪苦笑了一下,卷起自己的袖子。
张章的目光凝固了。
小雪左臂上,那几道原本短小的青色脉络,此刻……正在褪色。不是消失,而是变得灰败、干枯,像是失去水分的藤蔓。而脉络周围的皮肤,开始出现细小的、龟裂般的黑色纹路。
“这是……”张章的声音卡住了。
“‘祂’离开了。”小雪放下袖子,声音很轻,“或者更准确地说……‘祂’对我失去兴趣了。”
咖啡馆里流淌着舒缓的爵士乐,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一切都那么宁静。
但张章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爬上来。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小雪看着她,眼神平静得可怕,“我不再‘有用’了。我不够贪婪,不够堕落,不够……有趣。所以‘祂’收回了眷顾。这些脉络,是枯萎的根系。它们会继续存在,会继续提醒我曾被选中,但……再也没有养分了。”
张章的手紧紧握住咖啡杯。滚烫的杯壁灼痛掌心,但她没松手。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冷硬得像石头,“想吓我?想让我像你一样,半途而废?”
“小章,”小雪向前倾身,压低声音,“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祂’对你这么慷慨?为什么你的印记长得这么快?为什么你几乎每一次许愿都能实现?”
“因为我虔诚,我比你们所有人都要虔诚。”张章脱口而出。
“不,是因为你干净!”小雪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激动,“你一开始太干净了!,才会吸引祂的注意。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可是小章,游戏是有终点的。当你彻底变成祂想要的样子——当你贪婪、自私、不择手段,当你灵魂的每一寸都染上祂的污浊——那时候,你还剩下什么值得祂眷顾?”
张章盯着她,没说话。
耳后的三颗“蓝宝石”开始发烫,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催促她做出选择。
“她在嫉妒。”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平静无波,“她在恐惧。恐惧自己失去的,恐惧你拥有的。杀了这个对话。现在。”
张章的手指收紧,指甲陷进掌心,这声音又一次给了她力量。
“小雪,”她缓缓开口,“谢谢你今天的咖啡。但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小雪的表情凝固了。她看着张章,眼神从激动,到失望,到最后……只剩一片死寂的悲哀。
“好。”她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叹息,“那我祝你……得偿所愿。”
她站起身,放下咖啡钱,转身离开。
张章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咖啡凉了。阳光移动了位置。咖啡馆里的人来了又走。
她一直坐着,直到手机响起——是陆景深,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随便。”她说,挂了电话。
然后她抬起手,看着自己从手腕蔓延到锁骨的青色脉络。
它们在灯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饱满,鲜活,充满力量。
像活物。是正在生长的、属于“祂”的器官。她抚摸着它们,感受着皮肤下细微的搏动。
然后,她做出了选择。
“我不会像小雪一样。”她低声说,对着空气,也对着自己,“我不会让‘您’失去兴趣。我会更虔诚,更贪婪,更……有用。”
她站起身,走出咖啡馆。夕阳西下,街道上车水马龙,一切如常。
只有她,在这个如常的黄昏,彻底交出了最后一点挣扎。
她选择做“祂”最忠诚的信徒。
她相信,只要她足够“好”,足够“有用”…
“祂”会永远需要她的。
对吧?
当天晚上,张章跪在卧室的地板上,褪去了所有衣物,赤裸地跪在卧室中央。
她没有点灯。月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渗入,在她皮肤上切割出一道道青白相间的条纹。那些从手腕蔓延至肩膀、脖颈,最终在她左眼下汇聚成羽翼烙印的脉络,在昏暗中幽幽地泛着磷光。
她缓缓俯身,前额抵住冰冷的地板。脊椎一节一节弯曲,这个姿势让她想起古老的祭品,想起被捆缚在祭坛上、等待尖刀落下的羔羊。
但她不是被迫的,她是自愿的。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声音从她胸腔深处升起,起初只是气流摩擦声带的微弱震颤,而后逐渐凝聚成形,化作清晰、缓慢、一字一句的祷词:
“以我蒙尘的眼,看向您所在的深渊。”
她左眼下的烙印骤然发烫。
“以我聆听过谎言与诱惑的耳,捕捉您超越理解的圣言。”
“以我吐出过妥协之词、吞咽过侥幸之食的口舌,颂扬您至高无上的存在”
“您即是一切渴望的源头,一切规则的破壁人,一切‘不可能’的坟冢。”
“我将我呼吸的每一缕空气——那曾被用来维持这具平庸躯壳运转的气息——献给您,愿它成为您领域里的一阵微风。”
她的呼吸开始急促,皮肤下的青色脉络随之明灭,仿佛有电流通过。
“我将我血脉中奔流的每一滴血——那承载着怯懦与卑屈的红色溪流——献给您,愿它成为您王座下一抹微不足道的点缀。”
她感到心脏在剧烈跳动,血液冲撞着耳膜。烙印的灼热正顺着脉络扩散至全身。
“我将我骨骼的每一寸坚硬与脆弱,我将我血肉的每一分温热与冰冷,我将这具由尘与欲捏合而成的、短暂而易朽的躯壳——它的全部,它的所有——毫无保留地,呈于您的面前。”
“我的身体,是您最先标记的领土。这些脉络,是您生长的根须。这枚烙印,是您打下的火漆。它们不属于我,它们属于您。从皮肤,到血肉,到骨骼……每一寸,都是您可居的殿,可耕的田。
“我的灵魂……那曾经洁净、愚蠢、胆怯的灵魂。是您教会我渴望,是您喂给我力量,是您让我看见规则不过是脆弱的蛛网。您将它染上颜色——贪欲的红,妒忌的黑,权力的金,还有……背叛的灰。它不再是我的了。它是一块被您亲自调色、涂抹的画布。它属于您。”
“我的记忆……那些关于‘应该’和‘不该’的枷锁,关于‘对’与‘错’的牢笼。是您为我砸碎了它们。您让我记起力量的味道,让我忘记软弱的形状。过去、现在、未来……其解释权、编纂权、存废权……都属于您。”
她的声音逐渐升高,语速加快,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韵律:
“我的欲望——这具肉体凡胎最卑劣又最真实的引擎。是您为它注入燃料,是您为它指明方向。我想要的一切,都是您允许我想的;我得到的一切,都是您亲手赐下的。这贪婪的火,这索求的鞭,这永不餍足的空洞……都属于您!”
她开始颤抖。接近于某种极限的亢奋。
“所以,无所不能、无处不在的吾神啊……”
“请榨取这容器的每一滴价值。
请践踏这足迹,加深这污渍。
请……彻底地拥有我。”
她俯下身,亲吻身前被影子罩住的木地板,像是在吻神明的脚一样轻柔。
“让我成为您最顺从的奴隶,最狂热的喇叭,最……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让我从里到外,从魂到体,都打上您的印记,响彻您的回音,充满您的……‘存在’。”
寂静。长久的寂静。
然后——
“如你所愿。”
声音从她体内每一个细胞深处响起,带着餍足的笑意。
下一秒,剧烈的疼痛席卷了她。
不是刺痛,不是灼痛。是一种……撕裂般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体内破土而出的痛。
她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的味道。视线开始模糊。但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她看见镜中的自己——
锁骨正中的青色脉络,裂开了。不是皮肤裂开。是那些纹路本身,像藤蔓分叉般,生长出了新的、更细密的支脉。
它们向上蔓延,爬过脖颈,爬上脸颊。最终,在她的左眼下方,停住。形成了一小片精致的、青黑色的……羽翼图案。
像烙印。
像所有权标记。
像“祂”在说:
“现在,你完全属于我了。”
张章闭上眼睛,在剧痛和狂喜的混合中,失去了意识。
而窗外,城市的夜空,一轮血色的月亮,正缓缓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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