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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费报销,但乙方想多报
天还没亮,沈知意就被吵醒了。
不是刺客,也不是杀手,是御膳房送早膳的小太监,在门外扯着嗓子喊:“娘娘!边关的将军们到了!在太和殿外头……打起来了!”
沈知意从被窝里爬起来,头发乱糟糟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
“打起来?”她揉了揉眼睛,“为谁先汇报军费?”
小太监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李将军说他的防区最苦,该先报。王将军说他的兵最穷,该先领钱。两人吵着吵着……就动手了。”
沈知意沉默了三秒。
然后长叹一声,倒回床上。
“本宫想辞职。”她把脸埋进枕头,“这破班,一天都不想上了。”
但想归想,班还是得上。
一刻钟后,沈知意穿着常服,顶着两个黑眼圈,出现在太和殿。
殿外广场上,两个穿着铠甲的大汉正扭打在一起,一个锁喉,一个抱摔,周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将军,还有几个文官在旁白解说。
“李将军这招不行啊,下盘不稳!”
“王将军锁喉力度不够,得用巧劲!”
沈知意走到人群边,清了清嗓子。
没人理她。
她又清了清嗓子。
还是没人理。
最后她抬脚,踹翻了旁边一个铜香炉。
“咣当——”
巨响终于让众人安静了。
扭打的两人停下动作,齐齐扭头,看见沈知意站在那儿,面无表情。
空气凝固了三秒。
然后李将军和王将军像弹簧一样分开,跪得笔直。
“末将参见皇后娘娘!”
“都起来吧。”沈知意摆摆手,走到太和殿前的台阶上坐下——龙椅太远,她懒得走,“大清早的,挺热闹啊。继续啊,本宫还没看够呢。”
李将军和王将军低着头,不敢说话。
“怎么不打了?”沈知意托着下巴,“刚才不是打得挺欢吗?本宫还以为你们在排练新戏呢。”
她顿了顿,补充:“要不这样,你们继续打,谁赢了,本宫先批谁的军费。怎么样?公平吧?”
两人:“……”
“不打?”沈知意挑眉,“那本宫来说说规矩。”
她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
“第一,军费报销,按规矩来。该多少是多少,多一分不给,少一分……本宫补。”
“第二,谁再在宫里打架,本宫就让他去诏狱打——跟死囚打,打赢了放你走,打输了……”
她没说完,但众将军都懂了。
“第三,”沈知意环视一圈,“本宫最讨厌有人虚报军费。所以今天,谁的账目有问题,本宫就砍谁的脑袋。”
她笑了笑:“正好国库缺钱,砍几个将军,抄几个家,应该能补不少。”
众将军集体一哆嗦。
沈知意满意地点头:“行,那就开始吧。谁先来?”
沉默。
死一样的沉默。
最后还是李将军硬着头皮站出来:“末将……末将先来。”
他从怀里掏出一本厚厚的账册,双手奉上。
沈知意接过来,翻开。
第一页就让她挑了挑眉。
“军饷,十万两。”她念出声,“李将军,你防区多少人?”
“回娘娘,一万两千人。”
“一人月俸多少?”
“二两。”
沈知意心算了一下:“一月两万四千两,一年……二十八万八千两。你这十万两,是几个月的军饷?”
李将军额头冒汗:“是……是半年的……”
“半年该是十四万四千两。”沈知意抬眼,“剩下那四万四千两呢?被你吃了?”
“末将不敢!”李将军扑通跪下,“是……是之前拖欠的……”
“拖欠?”沈知意翻到下一页,“那你这里写的‘冬衣采购,五万两’是什么意思?你防区在岭南,冬天最冷的时候也不用穿棉袄吧?”
李将军脸白了。
沈知意继续翻:“‘战马饲料,三万两’……你防区是山地,骑兵编制只有五百。五百匹马,一年吃三万两的饲料?它们吃的是金子吗?”
李将军已经开始抖了。
“还有这个,”沈知意指着最后一页,“‘阵亡抚恤,八万两’。李将军,你防区去年战损,兵部记录是……阵亡三百二十一人。按律,每人抚恤五十两,总共一万六千零五十两。你这八万两,是抚恤了神仙?”
她合上账册,扔回给李将军。
“李将军,”她声音温和,“你是觉得本宫不识数,还是觉得本宫好糊弄?”
李将军伏地:“末将……末将不敢!”
“不敢?”沈知意笑了,“那你解释解释,这些多出来的钱,去哪儿了?”
李将军说不出来。
沈知意叹了口气。
“高公公。”
“奴才在。”
“记一下。”沈知意说,“李将军虚报军费,数额巨大,证据确凿。按律……该斩。”
李将军猛地抬头,脸色惨白:“娘娘!末将……末将知错了!末将愿意退还所有多报的钱!”
“晚了。”沈知意摇头,“本宫给过你机会,你自己不要。”
她顿了顿,补充:“不过本宫今天心情好,可以给你个选择。”
李将军眼中燃起希望。
“第一,砍头,抄家,家产充公。”沈知意竖起一根手指,“第二……”
她竖起第二根手指:“去北境戍边,戴罪立功。军费,本宫给你砍一半。多报的钱,从你俸禄里扣,扣完为止。”
李将军想都没想:“末将选第二!”
“聪明。”沈知意点头,“那去吧。今天就走,别耽误。”
李将军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跑了。
沈知意看向剩下的将军。
“下一个。”
众将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一个敢上前。
最后是王将军硬着头皮站出来,递上账册。
沈知意翻开,看了两眼,笑了。
“王将军,你账做得不错啊。”她夸道,“比李将军细致多了。”
王将军松了口气:“谢娘娘夸奖……”
“但是,”沈知意话锋一转,“你这里写‘兵器损耗,三万两’。可兵部记录,你防区去年只补充过一次兵器,花费八千两。剩下那两万两千两,损耗在哪儿了?”
王将军刚松的那口气又提起来了。
“还这个,‘营房修缮,四万两’。”沈知意翻页,“你防区的营房,三年前才新建的,工部有存档。怎么,三年就塌了?”
王将军腿开始软。
“还有最离谱的,”沈知意指着最后一页,“‘敌军首级赏金,六万两’。王将军,你防区去年上报斩敌……一百零三人。按律,一个首级赏银二十两,总共两千零六十两。你这六万两,是砍了三千个敌军的脑袋?”
她抬眼,看向王将军:“你防区的敌军,是韭菜吗?割一茬长一茬?”
王将军扑通跪下:“娘娘……末将……末将……”
“行了。”沈知意摆手,“你也去北境吧。跟李将军作伴,路上有个照应。”
王将军:“……”我不想跟他照应。
但他不敢说,只能谢恩退下。
沈知意看向剩下的将军。
“还有人要报销吗?”
众将军齐刷刷后退一步。
“那就是都没问题了?”沈知意挑眉,“那本宫就按兵部记录的数据批了。有意见吗?”
“没有!”众将军异口同声。
“很好。”沈知意满意地点头,“那就这么定了。军费,按兵部记录发。多一分不给,少一分……本宫补。”
她顿了顿,补充:“另外,从今天起,所有边关防区的账目,每月上报一次。谁敢虚报,李将军和王将军就是榜样。”
众将军点头如捣蒜。
沈知意站起身,拍拍裙子。
“散会。”
她转身要走,忽然想起什么,又回头。
“对了,赵统领呢?”
站在角落的赵闯连忙上前:“末将在。”
“本宫听说,”沈知意看着他,“你昨晚去城西破庙了?”
赵闯身体一僵:“末将……末将是去巡逻……”
“巡逻到破庙里?”沈知意挑眉,“那庙里有什么好巡的?有鬼?”
赵闯额头冒汗:“末将……末将……”
“行了。”沈知意摆摆手,“本宫不管你巡什么,但下次记得带够人。一个人去多危险,万一遇到刺客怎么办?”
她笑了笑:“毕竟现在想杀本宫的人挺多的,万一连累到你,本宫会愧疚的。”
赵闯低着头,声音发干:“末将……明白。”
“明白就好。”沈知意转身,往御书房走,“对了,中午御膳房炖了鸡汤,赵统领一起来喝吧。本宫请客。”
赵闯:“……”这鸡汤,怕是鸿门宴。
但他只能应下:“谢娘娘。”
---
中午,御书房。
沈知意真的请赵闯喝鸡汤。
两人对坐,一人一碗,气氛……诡异得安静。
沈知意小口喝着汤,忽然开口:“赵统领在骁骑营多久了?”
“回娘娘,十年了。”
“十年啊……”沈知意点头,“那应该很受将士们爱戴吧?”
“末将……尽力而为。”
“本宫听说,”沈知意抬眼,“骁骑营的将士,都把你当大哥看。你说往东,他们绝不往西。”
赵闯手一抖,汤洒出来一点:“娘娘过奖了……”
“不是过奖。”沈知意放下汤匙,“是羡慕。本宫要是也有这么忠心的下属,就好了。”
她顿了顿,补充:“可惜啊,有些人表面上忠心,背地里……不知道在干什么。”
赵闯后背都湿了。
“赵统领,”沈知意忽然问,“你觉得,当将军最重要的是什么?”
赵闯想了想:“是……忠诚。”
“对,忠诚。”沈知意点头,“但忠诚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你说你忠诚,本宫怎么知道是真的?”
她笑了笑:“所以本宫觉得,与其看人说什么,不如看人做什么。”
她从袖中摸出那个染血的腰牌,放在桌上。
“赵统领,认识这个吗?”
赵闯看见腰牌,瞳孔骤缩。
“这……这是末将的腰牌!”他连忙摸向腰间,却发现腰牌不见了,“怎么会在娘娘这里?”
“昨晚在城西破庙捡的。”沈知意说,“就在一个杀手的尸体旁边。”
赵闯脸色惨白:“娘娘明鉴!末将的腰牌……前几日就丢了!定是有人偷了去,栽赃陷害!”
“丢了?”沈知意挑眉,“这么巧?”
“末将不敢欺瞒娘娘!”赵闯伏地,“末将对娘娘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沈知意看着他,沉默了很久。
然后叹了口气。
“本宫信你。”
赵闯猛地抬头,难以置信。
“腰牌丢了,就再领一个。”沈知意把腰牌推给他,“至于那个杀手……本宫会查清楚。”
她顿了顿,补充:“不过赵统领,下次东西保管好。别再让人偷了,惹麻烦。”
赵闯重重磕头:“谢娘娘信任!”
“起来吧。”沈知意摆手,“汤都凉了,快喝。”
赵闯起身,重新坐下,手还在抖。
沈知意看着他喝汤的样子,心里冷笑。
演得真好。
要不是她知道真相,还真被他骗过去了。
但她没说破。
有些鱼,得养肥了再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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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江南的急报送来了。
盐场被砸,工人罢工,几个大盐商“恰好”在场,被打伤了。
沈知意看完急报,笑了。
“苦肉计。”她点评,“还挺下血本。”
高贤在旁边小心翼翼地问:“娘娘,要派人去镇压吗?”
“镇压什么?”沈知意反问,“工人罢工,是因为盐场拖欠工钱。盐商被打,是因为他们活该。”
她把急报扔到一边:“传本宫旨意:第一,盐场拖欠的工钱,从盐商补交的税款里扣,立刻发下去。第二,打伤盐商的暴徒……抓起来,关几天,然后放了。”
高贤一愣:“放了?”
“对啊。”沈知意点头,“他们帮本宫教训了不听话的乙方,本宫感谢他们还来不及呢。”
她顿了顿,补充:“不过下次别这么暴力了,要讲文明。”
高贤:“……”
“还有,”沈知意说,“告诉江南那些盐商:罢工一天,盐场损失,从他们的分红里扣。罢工两天,扣双倍。罢工三天……本宫就换人经营。”
她笑了笑:“反正想接手盐场的人,多得是。”
高贤懂了。
这是要逼盐商自己解决麻烦。
他躬身:“奴才这就去办。”
“等等。”沈知意叫住他,“赵统领那边,派人盯着点。他今天……应该会很忙。”
高贤一愣:“忙什么?”
“忙着……跟他的新老板汇报工作。”沈知意意味深长地说,“毕竟本宫这么‘信任’他,他总得表示表示。”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阴沉的天空。
“这雨,要下了。”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声闷雷。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了下来。
沈知意伸手,接了几滴雨水。
凉得刺骨。
“高公公,”她忽然说,“你说,这宫里的人,有多少是真心跟本宫的?”
高贤不敢答。
沈知意也不需要他答。
她收回手,关上了窗。
“本宫自己数了数,”她轻声说,“大概……不到五个。”
她转身,看向高贤:“你是其中之一吗?”
高贤扑通跪下:“奴才对娘娘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那就好。”沈知意点头,“起来吧。”
她走回书案后,坐下,翻开下一本奏折。
雨越下越大。
敲打着窗棂,像是无数人在叩门。
沈知意提笔,在奏折上批了个“准”字。
然后,在奏折背面,用极小的字,写下一行:
“鱼已上钩,可以收网了。”
她放下笔,吹干墨迹。
窗外,雷声滚滚。
一场好戏,就要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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