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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剧本:《鹰犬与走狗》
【场景:将军府书房·黄昏】
*(落日余晖透过高高的玻璃窗,斜切进书房,将整齐排列的军史典籍和地球仪的一半染成暗金色,另一半留在阴影里。空气中有灰尘在光柱中缓慢浮动。)
*(P小姐靠坐在宽大的橡木书桌后,身体微微陷进皮椅。她没有穿军装外套,只着一件挺括的白衬衫,领口松开一粒纽扣。右手食指与拇指间,正捏着一只小巧的玳瑁鼻烟壶。她熟练地凑近鼻下,轻轻一吸,随即闭上眼,喉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混合着刺激与舒缓的叹息。淡淡的烟草与薄荷的辛辣气息,在静谧的书房里弥散开来。)
*(X小姐坐在对面的扶手椅上,手里拿着一本装帧精美的诗集,但她的目光并没有落在书页上。她的视线,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牢牢锁定在P小姐手中的鼻烟壶,以及她闭目时脸上那一闪而过的、近乎脆弱的松懈表情上。X小姐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着,嘴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那是一种经过高度文明驯化的、克制的厌恶。)
(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打破了寂静。)
女官:(门外,声音清晰恭敬)“将军,紧急军书,来自总参谋部。”
P小姐:(倏然睁开眼,方才的松懈瞬间被冰冷的清明取代。她没有丝毫犹豫,将鼻烟壶“咔哒”一声轻放在桌面的银盘里,动作流畅得仿佛只是放下了一支笔)“进。”
*(女官低头而入,双手呈上一个盖着猩红火漆的信封。P小姐接过,用拆信刀利落地划开封口,抽出信纸。她阅读的速度极快,目光上下扫动。房间里只剩下纸页轻微的沙沙声。X小姐依旧保持姿势,但身体微微前倾,仿佛想从P小姐的脸上读出信息。)
(片刻,P小姐发出一声短促的、几乎听不出是笑还是叹息的气音。她将信纸随手放在堆积如山的文件最上方,身体重新靠回椅背,目光投向窗外那片被夕阳染成血色的天空。)
P小姐:(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又像在说给这间屋子里的另一个人听)“第七次了……东南边境。理由?还是那套陈词滥调。又要开始了,碾碎血肉和钢铁的轮子。可惜了。”
X小姐:(终于开口,声音平稳,但每个字都像精心打磨过的冰)“可惜什么?可惜你不能亲自上场,去推动那轮子?”
P小姐:(没有回头,嘴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可惜那些即将变成数字的‘亡灵’。至于我?”她顿了顿,“我的战场暂时不在这里。陛下需要我坐镇中枢,当个华丽的……象征。”(她终于转过头,看向X小姐,目光落在对方紧蹙的眉心和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嫌恶上。这个发现似乎让她觉得有趣,那抹假笑真实了几分。)
(在X小姐沉默的注视下,P小姐伸出手,再次拿起了那只鼻烟壶。她的动作慢条斯理,带着一种挑衅般的优雅。就在她即将再次使用它时,她停住了,抬起眼,与X小姐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P小姐:(轻笑出声,笑声里带着某种尖锐的颗粒感)“哦,又是这种眼神。X,你脸上这种……文明人的、高高在上的悲悯和厌恶,真是一点没变。”
(X小姐的下颚线绷紧了,但没有移开视线。)
P小姐:(身体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鼻烟壶在她指间转动,反射着冰冷的碎光)“你永远不能跟我比,亲爱的‘朋友’。你闻到这里(她指了指鼻烟壶)的烟草味就感到不适,你看到军书上‘开战’两个字就联想到野蛮。可你不知道——或者说,你拒绝知道——你书房里用来写十四行诗的羊皮纸,你教导王子时引用的那些和平颂歌,它们得以存在的‘和平’,本身就不是什么洁白无瑕的圣女。”
(她的语气渐渐染上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
“和平,是用一层又一层干涸的、发黑的血浆糊出来的墙纸,遮住了底下永远在渗血的裂缝。你现在能坐在这里,用那种眼神看我,恰恰是因为像我这样的人,正在,或曾经在,那些裂缝里把骨头塞进去,勉强堵着。”
P小姐:(目光锐利如手术刀,剖开空气)“你变成了一个文学世家的大小姐,优雅地谈论着永恒的人性与美。而我,我的‘使命’——或者说,我被这个时代、这副躯壳、还有我自己那点可笑的‘责任感’逼着去干的活儿——就是为你,以及无数个像你这样还能做着优雅梦的人,争夺、并维持住那一小片……可以让你安全地书写、做梦、甚至厌恶我的‘和平’。”
(X小姐感到一股寒意,缓慢而确凿地从尾椎骨爬升,蔓延至整个后背。她握着诗集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不是因为恐惧P小姐本人,而是因为这番话,像一把钥匙,粗暴地捅开了记忆深处某扇生锈的门。)
(眼前穿着将军衬衫、指尖沾着烟草气息、眼神冷酷的年轻女人,和记忆里那个穿着不合身初中校服、站在讲台边、因为严格记录迟到名单和喧哗同学而被几个后排男生嗤笑着喊“老师的鹰犬!”的十三岁女孩……两个影像,在昏黄的日光里诡异重叠。)
(那时的P小姐(或许还不是P)是怎么回应的?她只是转过身,用粉笔在黑板上记下那几个男生的名字,字迹用力到几乎折断粉笔,背脊挺得笔直。而当时的X小姐(也还不是X),作为被老师委以重任的语文课代表、被私下称为“走狗”的好学生,只能在座位上低下头,假装整理笔记,耳朵却烧得通红,心中翻涌着羞耻与一种扭曲的、被绑定的忠诚。她们是朋友,却也被共同打上了“老师的工具”的烙印,一个被视作凶狠的“鹰犬”,一个被看作谄媚的“走狗”。她们在孤立中彼此支撑,又在支撑中清晰地看到对方身上那份令自己不安的、过早的“成人式”的严苛与顺从。)
(如今,在这弥漫着硝烟预示与烟草味的书房里,“鹰犬”正用生命践行着某种极致的、流血的“管理”,而“走狗”则在用另一种方式,继续着“谄媚”于某种文明与秩序的事业。)
X小姐:(声音有些发干,她努力维持着平静)“你……你总是擅长把残酷包装成必要,把个人的沉溺解释成伟大的牺牲。”
P小姐:(向后靠去,重新将鼻烟壶凑近,深深吸了一口。这次,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让那刺激性的气体在肺腑间流转,片刻后,才缓缓吐出,烟雾模糊了她脸上那一瞬间闪过的、近乎疲惫的神情。)
“包装?解释?不,X。这只是陈述事实。鲜血是和平的硬通货,而厌恶,是旁观者最廉价的勋章。你和我,都只是在各自认领十三岁那年就被分好的角色罢了。‘鹰犬’和‘走狗’……你看,我们从未真正离开过那个教室。”
(夕阳的最后一道余晖从书桌上掠过,彻底消失。书房陷入一片暖昧的昏暗。两人都没有动,也没有再说话。只有那辛辣的气息,固执地飘散在越来越浓的暮色里,像一场无声战争遗留的硝烟。)
【语录:十三岁教室的延伸】
P小姐(“鹰犬”的延伸):
1. “他们说我是‘鹰犬’。很好。至少鹰看得够远,犬咬得够准。在这个时代,这比‘好好先生’的墓志铭有用得多。”
2. “我吸入的每一缕辛辣,都像是把前世那个教室里所有的嗤笑与咒骂,提炼成一种我能控制、能承受的具体物质。然后,呼出去。”
3. “和平?那是我这类人用职业生涯(甚至生命)作抵押,为你们租来的、有时限的‘安全屋’。租金是血,分期付款。”
4. “她厌恶烟草,却呼吸着我挣来的、无烟的空气。这才是我们之间最根本的、无法调和的讽刺。”
5. “十三岁时,我用粉笔记录名字。现在,我用军令调动生死。本质没变,只是工具和代价升级了。”
6. “‘为国争光’?不。我只是在履行一份从十三岁起就莫名背上的‘管理员’职责,范围从一间教室,扩大到了一个国境线。”
7. “她永远在问‘为什么必须这样’。而我,早已习惯只思考‘如何才能做到’。我们是解题思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
8. “鼻烟壶是我的‘教室后墙’——一个让我能背靠着、短暂喘息、面对所有敌意与压力的虚幻支点。”
9. “保护一个你并不完全认同、甚至其存在本身就在不断提醒你之残酷的世界……这是一种比任何战场都更消耗心神的凌迟。”
10. “如果‘鹰犬’的终点,是能让少数人(包括她)安心地当‘走狗’(或任何他们想当的),那这骂名,我扛了。”
X小姐(“走狗”的延伸):
1. “我厌恶那气味,更厌恶那气味背后,她对自己日益熟练的‘工具化’的平静接受。仿佛我们穿越一场,只是为了成为更高效的‘器物’。”
2. “她说她在为我们争取书写和平的权利。可她没看到,当她选择用那种方式去‘争取’时,我们笔下所能书写的‘和平’,早已沾染了她方法的血腥气。”
3. “十三岁的‘走狗’,靠讨好老师获得认可。现在的‘走狗’,靠讨好一整套文明与优雅的规则获得生存。我……进步了吗?”
4. “她提起‘教室’的那一刻,我的后背发凉。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悲哀:我们奋力挣扎,却似乎只是在同一个悲剧剧本里,换上了更华丽的戏服。”
5. “我无法反驳她关于‘和平代价’的论述。这让我感到双重的无力:既无力改变现实的铁则,也无力为她提供一条更好的、能不让她沉溺于烟草的路。”
6. “她的‘牺牲者’姿态,有时像一种无形的胁迫,让我的任何批评或不适,都显得忘恩负义、不谙世事。”
7. “我们都戴着面具。她的面具是‘铁血与必要’,我的面具是‘优雅与文明’。面具之下,是两个在十三岁就过早见识了‘规则’之重,并因此永远改变了轨迹的女孩。”
8. “文学拯救不了生命,但或许能诠释生命为何值得拯救。而她,似乎连让人诠释的余地,都在用最决绝的方式抹杀。”
9. “我珍惜现在的和平时光,但每次享受它,都会隐约听到边境线外的炮火声,和她鼻烟壶盖合上的轻响。它们共同构成了我安宁的底噪。”
10. “也许,‘走狗’的终极宿命,不是效忠某个具体的人,而是效忠于某种关于‘更好世界’的脆弱想象——即使那个世界,需要‘鹰犬’用我们都不喜欢的方式去拱卫。我们是一体两面的……共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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