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冢

　　吃饱喝足后大家玩闹了会儿就熄灯就寝，顾之行则跑到厕所开着灯看最新的KOD比赛。辗转三个平台把得奖的B-boy私下的跳舞视频都看完了才睡下，彼时已经是凌晨三点半。

　　第二天一早，六点半宿舍区的起床铃就打响了。
　　刚开学总是没这么积极的，大伙儿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他们早就适应了这种把起床铃当摇篮曲的生活。
　　等到六点五十分第二遍铃声响起的时候安静的宿舍终于有了响动，第一个起床的是顾之行。
　　因为睡眠不足双眼有些发涩，本就宽大的双眼皮更是多出了好几个褶，在阳台被初升的太阳一照险些落下泪来。
　　咸蛋黄一般的朝阳已经挂在了半空的位置，把顾之行少年人单薄的身影映在阳台纯白的瓷砖上，金光灿灿，好似宫崎骏动漫里鲜活的美少年。
　　其余的人也都陆续起床洗漱，祁思朝是最后一个从床上下来的。伸腿拦住顾之行出门的脚步要他帮忙带份早餐。
　　顾之行看他脸上被竹席压出好几条印子的死样还是好心帮他带了。

　　第一天早上饭堂里没什么人，除了顾之行外就只有三五个结伴的女生。
　　阶梯上正缓步走上来一个人，刚刚还在窗口买早餐的女生一个箭步就上去把手中的那份早餐双手奉上。
　　没过一会儿，女生就灰溜溜地回来了，含泪欲泣地啃着手上的流沙包，化悲伤为食欲又叫食堂阿叔给她多打了份饺子。

　　呵，还挺好玩。顾之行起了兴致，开始观察起那人来。

　　奈何太阳兜头射下，将那人笼罩在刺眼的光辉里。只得见他抓着书包带细白骨感的手和他朦胧清瘦的身形。虽然离得远，但也能看出他长得很高，可明明晨光这么温暖，他周身的气质却让人觉得那么的冷清。
　　那人很乖地穿了学校指定的校服三件套，里边夏装的纽扣被他扣到了嗓子眼，冬装外套的拉链则一厘不差地拉到了夏装纽扣下边，下身是一条深蓝色的冬装校裤。
　　一整个就是学校宣传栏上的穿搭模板。
　　远远飘来一阵风，带着淡淡的清香。
　　很好闻。
　　顾之行迎着阳光眯了眯眼，至于他的脸嘛....太阳太烈，没看清。
　　不过按照他给人的感觉，铁定是个手无缚鸡之力，只会躺在女人怀里嘤嘤嘤的小白脸。
　　想到这，顾之行不屑地笑了。

　　顾之行吸着豆浆往教学楼走，饭堂的玻璃被太阳照得波光粼粼，映出他散漫的身影——一身夏装，冬季外套被他甩在了肩膀上挂着，短袖上衣的纽扣是一个都没扣上，大敞着领口。
　　中心大堂的花坛前有几个工人在忙活，拿着新鲜的盆栽正在布置，嘴里念着：可得快点弄，过会儿上面的领导要下来考察了。
　　顾之行走过的时候恰好瞄了一眼，只见花坛正中的地方出现了个大坑，看着像是被什么很高大的东西给压扁了，原本长势很好的鲜花被打碎烂进了泥里。
　　听着工人的细语得知原本的娇花似乎是被某个走路不看路的学生摔倒后给压死了。

　　很快就到了七点十五分，进教室没一会儿上课铃就打响，语文科代早早地已经在讲台上准备了，在黑板上写着今天早读的范围。
　　底下的同学不是在补觉就是在吃早餐。
　　被语文科代瞪着眼吼两句都纷纷拿出一沓灰青色的纸张朗诵起来。
　　跟着起来的还有一众同学。

　　早读前十五分钟站着是凌江中学历来的传统。

　　顾之行挠挠头放下手中的数学卷子，站起身拿着资料跟纸上的汉字干瞪眼。
　　这种已经循环了无数次的无聊早晨就这么在学生们啷啷当当的敷衍中过了。
　　顾之行丢掉手中的笔，伸直长腿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椅子靠背被他顶在了后座的桌边上，咣一声响。
　　砸吧砸吧......
　　啧。
　　顾之行猛地回头，看着祁思朝脖子伸出二里地的死样烦道：“你他妈牙齿被醋酸泡过啊，吃一节课了还没吃完。”整节早读都听见他在后边嚼东西，听得顾之行想把他嘴封上。
　　祁思朝嚼了几下嘴里的小笼包，很艰难地咽了下去才道：“你还好意思说，你都不知道给我带瓶水。噎死我了。”
　　这种预制的小笼包一但没了热气，就会变得硬邦邦。咬一口不仅黏牙还难以下咽。

　　顾之行懒得理他，尿遁去了厕所。
　　穿过排着长队的女厕门口，再过一个走廊才是男厕所。
　　可能是因为他时常被老师请喝茶的缘故吧，本身个性又张扬不驯，周边同学对他的感受是“怕”与“爱慕”参半。所以那些女生都很识趣的，从中间给他让出了一条道。
　　围栏上的花基里种了些三角梅，紫红相间。一只气势如虹的纸飞机掠过花梢撞上了顾之行的后腰。
　　他回头一瞧，方才还在高谈阔论的女生们又噤了声，同他一样四下张望，找那飞机的主人。

　　几层楼之上，一个少年好整以暇地趴在栏杆上，眉眼含笑。
　　“哎凌哥，老班让我提醒你写演讲稿，你写完了没啊？一会儿就要上台了。”
　　李淮凌朝下边努努嘴。
　　“飞下去了。”
　　“你又拿来折飞机了？”老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他攀着李淮凌的肩膀卯着脖子往下瞧：“飞哪了？”
　　“三楼。女厕所那条过道。”
　　“嚯，飞得可真远。”他们可是在五楼，三楼女厕所几乎是他们的对角线那么远。
　　老苏一拍他的肩膀，“行，我去捡。”
　　李淮凌盯着那个朝下使劲儿跺脚的身影，将老苏拉了回来。
　　“不用，我重写一份。”
　　“一会儿讲英语卷，你不怕Cici骂啊？”
　　李淮凌耸耸肩：“有什么所谓。我又不是不会，她骂得着？”
　　老苏留下一句“行，你牛逼”就进了教室。看着楼下那个远去的背影李淮凌回身背靠在围栏上，心情大好。
　　上完厕所出来的顾之行路过那倒霉的纸飞机时又踩了一脚，本来还有些棱角的机翼这会儿彻底被碾成了二维化。

　　神游过第一节课后就是大课间，广播里的动员音乐一响全校师生风风火火地跑下楼到校门前的空地上升旗。
　　师生们头顶烈日，炙热的太阳仿佛要把他们乌黑的头发烤焦，庄严的国旗在滚滚热浪中缓步登顶。
　　接着就是校领导排着队地做着他们的寒假总结，最后辅以一个优秀学生代表的发言来结束这场“隆重”的仪式。

　　掌声过后是长久的静默，只剩广播里清新的男音还在继续。

　　“大家好，我是高一十七班的李淮凌，很高兴能够获得此次发言机会，新的学期，新的目标......”
　　“怎么又是这人啊。”队伍后边的祁思朝拿外套罩着头，窝着身子跟只鸵鸟似的在顾之行身后躲太阳。
　　听他这么说，顾之行往过道站了一步，侧头看主席台上的人。
　　“你认识？”
　　“不认识啊，只是上学期开学典礼也是他演讲，说是中考的时候全校第一考进来的。”祁思朝也跟着顾之行侧了身，“不会这次分班考第一又是他吧？”
　　顾之行一直看着那人，合着那太阳烈到都快把万物给融了，哪还能看得清人脸啊。也不知道祁思朝这小子是怎么把人给认出来的。
　　“哎你说，这学艺术的文化怎么也这么行啊？”祁思朝不依不饶。
　　“我他妈怎么知道，你感兴趣你问他去。”顾之行正回了身子，笔直地站着，稍稍垂着头闭目养神。
　　祁思朝则依旧“鸵鸟”地躲在他后面。

　　又一阵掌声响起，“此次升旗仪式结束”的话音刚落一众师生便一哄而散，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我靠终于可以走了，快走快走。”刚刚还一脸“命不久矣”的衰样的祁思朝，这会儿跟打了鸡血似的，腰不弯了，太阳也不晒了，挎着顾之行的肩大步流星往教学楼走，还贴心地让顾之行走在树荫那侧，一路嘿嘿的笑，跟个二比似的。
　　顾之行撇过脸试着忽视他的傻样，可奈何肩膀上那条怎么都甩不掉的猪肘子存在感十足。
　　“一会跟我去把滑板拿回来。”
　　祁思朝脚步一顿，食指在他们间指了个来回：“我去你去？”
　　“我俩一起。你帮我打掩护，找机会把钟老头支开，我去把板拿回来。”
　　“我去，这风险很大啊。你没板了么？那办公室里可是装着红外监控嗷。”
　　“有也在家，学校的都被钟老头给收了。”
　　祁思朝思索了下：“行是行，不过得找个适当的时间。我.....”
　　走到拐角处的两人身形一震，往后慌乱地退了一步。

　　拐角处站着的是铁面煞，表情冷冷的。
　　她淡淡扫了顾之行一眼，而后转头对祁思朝说：“你垃圾还没倒。”
　　合着是专门来逮他的。
　　祁思朝一拍脑门：“哎呀，我就说我有什么东西忘记了，我这就去啊。”他一扯顾之行的胳膊，“你也一起。”
　　“顾之行是周五倒。”铁面煞挡在他身前。
　　“嗐没事儿，他不介意多倒。”祁思朝一掌拍在顾之行胸口，向铁面煞证明他有多壮硕，根本不惧劳动。
　　铁面煞还想阻挠，被祁思朝不客气地拨开了。
　　祁思朝回头，见铁面煞还站在原地对他们行着注目礼，忍不住吐槽：“我怎么觉得她好像很向着你似的，你俩先前是不是认识啊？”
　　“你又说什么傻|逼话，从开学到现在都同班，你不认识她啊。”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祁思朝总觉得怪怪的。要说这铁面煞对谁有什么例外么，那倒也没有。她一向都按规矩办事，对谁都这么冷硬，跟个机器人似的。
　　他看看顾之行，晃晃脑袋，算了，不想了。

　　两人回班里把一个绿色的大垃圾桶抬出来。这种垃圾桶吧，一般只在外边的街道常见，本来呢，底下是有四个滚轮的，一个人轻松可推动，可年复一年的早就被学生给造的不成样子了。
　　四个轮坏了仨，两个直接不转了，其中一个不翼而飞，还剩最后一个，“走”起路来偏就嘎啦嘎啦响个不停，像是老旧的风箱在苟延残喘，喘得整个教学区都能听见。
　　垃圾场在校门外，他们抬着垃圾朝那去。远远的就看见一摞师生在校门口站着，除了各种典礼外没出现过的校长此时正站在最前头。
　　“这么大排场，有什么妖魔鬼怪来啊？”祁思朝问。
　　“看看不就知道了。”顾之行说。
　　祁思朝眯了眯眼，用手肘捅了一下顾之行：“欸你看那，那个国旗下演讲的人也在。”
　　顾之行顺着祁思朝的视线看去，见校长身边站着一个斜挎着红色迎宾条的男生。
　　跟礼仪小姐似的，有什么好看的。他墨眉蹙了一下，移开了目光。

　　他们在保安室门前靠边停下，也跟着“列队”迎接那即将到来的贵宾。

　　哔哔——
　　唰啦一声校门外就停满了几辆低调又不失威严的黑色轿车，随着车门关上的砰砰声几个穿着白色polo衫的中年男人踏入了校门，身后跟着几个穿着素色裙装的女人。
　　穿着红色polo衫的校长忙笑脸相迎，微微欠身与他们握手，时不时指着教学楼的方向奋力介绍着。
　　咔嚓咔嚓....
　　一旁的摄像机则狙着领导们的脸狂拍，摄影师按下了快门，连续的闪光灯拍打在领导们身上，照得他们好似舞台上的明星。

　　“欸走开走开，倒你们的垃圾去。”保安出来赶人。
　　两人对视一眼，没动。
　　这次下来的是新上任的市长，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火就烧到了凌江中学，可不得好好表现。
　　跟在队伍后的摄影师还在不断地拍，有眼尖的老师看到了他俩，远远地在市长身后朝他们挥手，示意他们走开。
　　这边保安也用腹语叫他们让开，说什么垃圾桶埋汰，把你们照进去不好看。
　　顾之行低头看着那满满当当的垃圾桶两秒......
　　是不太好看。
　　于是他用肩拱开祁思朝，一个人推着那桶垃圾往垃圾场去。

　　嘎啦嘎啦呲——嘎啦嘎啦呲——
　　哐啷哐啷，嘭！
　　晴空朗日，一群调皮的鸟儿啾啾划过长空，惊走层云。
　　巨响将整个教学区都震了一下，引得正在教室里打闹的学生纷纷探出头来一看究竟。
　　祁思朝倒吸了口凉气，缓缓将视线移向那一众人，发现他们都停下了交谈，连摄影师的视线都移到了镜头外。
　　一旁的保安更是汗流浃背，慌张地抹了把脸，拔腿往垃圾场跑。
　　“李淮凌，你去看看怎么回事。”钟老头吩咐。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