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赔礼
翌日,安谷雨在自己的床上醒来,她扒着床沿缓了半晌,昨夜的记忆一瞬间涌入脑中,她惊坐而起,猛地看向床铺内侧。房内只有她一人,另一半被褥齐整不似有人睡过的模样,她松了口气。
安谷雨起身来到屋外,暮雪蹲在墙脚不知在鼓捣些什么,见她出来,暮雪拎起一竹篓兔子,兴冲冲地凑到她面前,“走,今日再去趟林栖城。”
安谷雨不由地打了个激灵,去往林栖城的路从未如此漫长且波折。
下了一夜的大雨晨起时停了,只是天还阴着,厚重的云层堆砌在天边,今日应当不会放晴。
安谷雨接过暮雪手中的兔子,将它们放回笼子,“山路泥泞不便行走,等天晴再去。”
小歇两日,所幸这趟出门一路顺畅地进了林栖城。
穿过喧闹的长街,安谷雨领着暮雪走进一家酒楼。正午的酒楼内,人声鼎沸,宾客挤得满满当当,小二踩着碎步端着菜盘在人群中穿梭,掌柜的算盘打得噼啪响。
安谷雨自然不是来吃饭的,她径直走到掌柜面前对老者唤了一声:“福伯。”
“呦,谷雨来了。”福伯抬头脸上顷刻漾开笑意,瘦削的面颊上堆出几道褶子,他快步迎上前来,“你可许久没进城了,我呀正等你的兔子下酒呢,这十里八乡就数你养的兔子最肥美。”
安谷雨总是不适应福伯的热情,她浅浅一笑,回道:“前些天大雨山路不好走。”
“我早说让你婶婶带你进城来住,她非不听。”福伯叫小二来拿走兔子,目光恰巧落在暮雪身上,他上下打量一番,问道:“这位是?”
安谷雨抿唇犹豫该如何介绍暮雪,哪料暮雪先她一步开口,“在下是她远房表哥。”
“原来是表哥!”福伯忽地“哈哈”大笑起来,在安谷雨不解的神色下回身取来碎银递给她,“给,留下用饭?”
“不了。”安谷雨笑着回绝,“等下去茶馆。”
“好。”福伯扬手抚上长须,略一思索他招手示意两人凑近些,压低了声音道:“最近城中不大太平,你们记着天黑前早些回家。”
安谷雨朝福伯投去疑惑的眼神,福伯却没再多说,转身回到柜台里侧。她只得作罢,谢过福伯后同暮雪走出酒楼。
长街两旁摆满小摊,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安谷雨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手里抛着方才得的碎银。
“不问问城中发生了何事?”暮雪瞧安谷雨悠闲的模样,全然没将福伯的话放在心上。
“凌霄峰招收入门弟子试炼期间,城里来了很多异乡修仙者,就连客商都比平日多了一倍,风平浪静反倒是更稀奇吧?”安谷雨朝人群努努嘴,回身看向暮雪,“怕什么,不是有你在嘛,表哥?”
暮雪眉峰一扬,往她跟前凑去,“对这个称呼不满意?我也不满意,我有个更好的,比如……”
“快些走吧,吃饭都赶不上热乎的。”安谷雨打断他。
暮雪“噗嗤”笑出声,“吃饭不去酒楼,跑茶馆去吃?”
安谷雨没有搭理他,径自往前走。
暮雪大跨几步追上安谷雨,恰巧瞥见一家铺子,他忙叫住安谷雨,“阿离,等我片刻。”
安谷雨止步不悦地瞪过去,暮雪却已踏进铺子,只留给她一个背影。安谷雨抬头,牌匾上书“华翠斋”三字,是家首饰铺。她站在原地未动,望着暮雪在柜台前挑挑拣拣,大抵是选中了心仪的物件,他眉目间盈满笑意,随即不知从哪摸出个碧色荷包,取出一枚银锭。
暮雪结完账走回她身边,安谷雨见他手中是一支银簪,簪身精巧缠着银丝细细雕琢成梅枝的模样,簪头缀了几朵盛放的梅花,花朵随着枝桠由大渐小,细枝上更是雕了几朵未绽的花苞,素雅而不失灵气。
“那日你救我丢了一支簪子,这个赔给你。”
暮雪抬手搭在她脑后为她簪上银簪,冰凉的指尖划过她的耳际,安谷雨蜷起手指捏紧袖口,心头闷闷的,近日总是疼的厉害,她凝着暮雪盛满温柔笑意的眸子,问他:“暮雪,你想要什么呢?”
暮雪手上动作未停,眸光却暗下几分,思绪流转间他同样想问自己,他想要什么呢?
“暮雪,我什么都给不了你。”她的声音含糊,像是从喉间艰难挤出,带着丝沙哑沉闷,“你若只为报恩才选择留下,我说过我不需要。”
周遭很静,暮雪耳边只剩自己“砰砰”的心跳声,他低头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安谷雨的手背,安谷雨转身躲开了。
“走吧。”暮雪不知所措之际,安谷雨忽又转回身,像下定某种决心,她手指一动拽下暮雪挂在腰间的荷包,掂掂分量,“你的恩它替你报了。”
暮雪:“……”
他竟比不上一袋银两?
·
茶馆临河而建,两层小楼,青灰瓦檐下四角各挂了一串青铜制成的铃铛,在风中摇曳发出玲珑脆响。白日里,茶馆的窗扇全部敞开着,竹帘卷至梁间,透过窗扇往里望去,堂内稀稀松松坐着几桌宾客,比起酒楼显然清静许多。
安谷雨步入茶馆,没上二楼她常坐的那个靠围栏的位置,而是在一楼宾客稍多处择了一张桌子坐下。叫小二来要了一壶茶,两碟子糕点。
时值正午,说书先生还未到场,四周宾客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着话,聊的大多是近日城内发生的趣事。
安谷雨接过暮雪递来的茶,蒸腾的热气裹着茉莉花香扑面而来,安谷雨轻抿一口,清新的茶香在唇齿间绽开。
暮雪见她专心喝茶,怕扰了她便没开口同她搭话,自顾自地在一旁品茶。
安谷雨低头看似专注地吹着杯中浮沫,实则注意力早就飘到周围茶客身上。近期城中商客激增,茶馆新添不少桌椅,挨得近了,邻桌的闲谈声轻易入了耳。
安谷雨前方一茶客落座,问身旁友人:“近日怎么都不见老赵?”
“说是病了。”
“好端端怎就病了?”
那友人喝了口茶,倒也没遮掩,嗓门嘹亮,“说是撞见一女鬼,就三日前他当差那日,夜半打更路过城东薛家大宅,瞧见墙头趴着一人,白衣白发,那脸啊,也是唰白,吓得他连滚带爬跑回家,当晚就发了高烧病了几日还没好。”
“嗨,这事我也听说了。”店小二跑来给他们添上茶水,“不过据薛家值夜的护院说,是啥也没看见,薛家人也好端端的没出啥事。昨日咱们店里来了一客商,说是半夜在城西胭脂铺附近看见一妖怪,穿一身大红衣裳,顶一头白发,不知是不是同一个。”
暮雪端着茶盏神色未变,眼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你们这说的八竿子打不着一块,那客商我见过,指定是为了卖他那桃木剑瞎编的。”邻桌一个中年茶客也凑了过去,大喇喇坐下抓起桌上的瓜子,“再说那老赵别是喝多酒摔破头怕你们笑话,说来哄你们的,当真有鬼啊妖的,凌霄峰早来人捉了去了。”
因着林栖城地处凌霄峰脚下,有凌霄峰庇护,寻常不修仙的凡人胆子也格外大些,横竖天塌下来有凌霄峰顶着。
“就是,知道不?老赵那日还尿了裤子。”
“哈哈哈哈哈!”
几人哄然大笑过后,话题便一转说起了凌霄峰的试炼,听闻今年入门考核极为严格,不少修仙者忍受不住早早放弃了。
“回家。”杯中茶尽,安谷雨搁下茶盏,不打算续添一杯。
“此时就回?”暮雪方拿起一块桂花糕递到嘴边,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面露疑惑,“你不是来听说书的吗?”
安谷雨示意他继续,侧头瞥了眼堂内正中小戏台子上的案几,座位仍是空着,按照往常,说书的老者已在那儿坐下了。安谷雨摇头,“不等了。”
“为何?时辰还早。”暮雪眯眼浅笑,身子往安谷雨那边偏去,轻声逗她,“怎的,怕女鬼出来吃了你?”
安谷雨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双眸一瞬不瞬地紧盯暮雪,“上一次有人对我说早些归家时,我便在半路遇上了你,这一次,不知我会遇上些什么?”
暮雪顿住,随即他端正身子举起右手四指,“我发誓,今日我当真什么都没做。”
“暂且信你一回。”安谷雨仍旧站起身往茶馆外走,“保险起见,这回我选择乖乖回家。”
安谷雨一路未作停留,回了家中,暮雪笑她谨慎过头,跟她抱怨没听上戏文,没摘到野果子,她一概不予理会。
只是到了夜间,安谷雨睁大双眼躺在床上,伸长耳朵听着屋外的动静。今夜的风大了些,拍在窗棂上发出微响,安谷雨放缓呼吸,细细分辨,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声过后,她猛地从床上翻起,奔向屋外。
安谷雨一把拽住暮雪的衣袖,在他满脸错愕中,扬起嘴角,得意洋洋的望着他,“深更半夜,你又想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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