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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救护车和警车很快就赶到了。
程怀易被小心翼翼地抬上担架,他的右臂和右腿初步诊断为骨折,需要立刻去医院处理。庄一眠虽然只是些许擦伤,但因为受到惊吓,也被要求一起去医院检查。
在救护车上,程怀易因为疼痛和药物作用,状态有些昏沉,但是他始终强撑着,目光没有离开过坐在对面、一言不发的庄一眠。
庄一眠低着头,看着自己沾了灰尘的、微微颤抖的手,脑海里一片混乱。
刚才那濒死的恐惧感还未完全消退,程怀易推开他时那决绝的眼神,以及他倒在车前痛苦蜷缩的画面,交替在他眼前。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不是……才认识不久吗?
为什么他会为了救一个“陌生人”,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
还有……那辆红色的车。为什么他会那么害怕?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仿佛源于身体本能的记忆,到底是什么?
他抬起眼,看向担架上脸色苍白、闭目忍痛的程怀易。那张漂亮到过分的脸,此刻因为痛苦而显得有些脆弱,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
庄一眠的心里,某个坚硬冰冷的地方,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到了医院,程怀易被推进急诊室进行进一步检查和固定。闻珩和剧组的人闻讯匆匆赶来,医院走廊里一片忙乱。
庄一眠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拒绝了医生要他去做详细检查的建议,只是沉默地等待着。
徐导演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庄一眠独自坐在那里,白色的发丝有些凌乱,辫子也散了。羊绒衫上上沾着尘土,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里,却带着一种罕见的、茫然的空洞,仿佛一个迷路的孩子。
“Propres,你没事吧?”徐天文在他身边坐下,语气带着关切和后怕。
庄一眠缓缓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我没事……程老师他……”
“医生在处理,初步判断是右臂尺骨和右腿腓骨骨折,伴有轻微脑震荡,需要住院观察。”徐天文叹了口气,目光复杂地看着庄一眠,“今天多亏了怀易,不然……”
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庄一眠很清楚。如果不是程怀易当机立断推开他,现在躺在里面的,可能就是他自己,甚至……
他攥紧了手指,指甲陷入掌心。
甚至死掉。
“他……”庄一眠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他为什么会……”他想问程怀易为什么会恰好出现,又为什么会不顾一切地救他。
徐天文看着庄一眠眼中真实的困惑,心里五味杂陈。
他大概能猜到程怀易那些隐秘的心思和手段,但此刻,看着庄一眠这副模样,他却什么也不能说,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怀易他……有时候做事是冲动偏激了些,但他对你……或许比我们看到的都要在意。”
庄一眠沉默了。在意?一个认识不久、合作过两次的人,会在危急关头爆发出那样近乎本能的、舍身的“在意”吗?
这不合逻辑。
程怀易被转入VIP病房时,麻药劲儿还没完全过去,但他坚持要见庄一眠。
庄一眠走进病房,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
程怀易躺在病床上,右臂和右腿都打上了厚厚的石膏,被吊了起来,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在看到庄一眠的瞬间,亮了起来。
“你……没事吧?”程怀易的声音有些虚弱,带着沙哑。
庄一眠走到床边,看着他这副狼狈又可怜的样子,心里那丝异样的感觉再次浮现。他摇了摇头:“我没事,只是擦伤。已经……已经处理过了。”他顿了顿,补充道,“谢谢你,程先生。”
“叫我怀易。”程怀易固执地纠正,然后扯出一个有些无力的笑,“谢什么,总不能看着你在我眼前……”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两人都明白。
病房里陷入一阵沉默。
庄一眠看着他,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当时,怎么会正好在那里?”
程怀易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再抬起时,已经恢复了平静,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和坦诚:“我开车路过,看到你在前面走,本来想打个招呼,又想起来贸然停车是违章,就跟了一会儿……”他顿了顿,看向庄一眠,眼神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但是在眸色深不见底的地方,埋藏着明知故问。
“你……好像很害怕红色的车?”
庄一眠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避开了程怀易的目光,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声音很低,带着一丝迷茫:“我不知道……只是看到的时候,突然很难受,很害怕……动不了。”
他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
程怀易的心脏像是被无数细针扎刺,密密麻麻地疼。
他看着庄一眠侧脸上那抹脆弱和茫然,看着他眼尾那颗在病房冷光下显得格外殷红的泪痣,一股巨大的酸楚和悔恨几乎要将他淹没。
是他,是他的父亲,是他家族的那些肮脏手段,给庄一眠留下了如此深重的心理创伤,甚至剥夺了他关于那段痛苦、却也拥有他们之间最真实情感的记忆。
“没关系。”程怀易的声音异常温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安抚,“以后……我会注意,不会让红色的车靠近你。”
庄一眠诧异地回头看他。这话语里的承诺和保护欲,太过沉重,也太过逾越了他们目前的关系。
程怀易却只是看着他笑,那笑容因为虚弱而显得有些柔软,却依旧固执:“好好休息,别想太多。我皮糙肉厚,很快就能好。”
庄一眠看着他打着石膏的手臂和腿,实在无法将“皮糙肉厚”这个词和眼前这个精致漂亮到极点的人联系起来。
他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你好好养伤。我……我先回去了。”
他转身离开,脚步有些匆忙,仿佛身后有什么在追他一样。
程怀易看着他消失在门口,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痛楚和更加坚定的执念。
庄一眠,你看,即使你忘了我,你的身体依旧记得因我而受的伤。
而这一次,我再也不会因无能为力失去你。
无论你是否记得,我们之间的债,早已纠缠不清,至死方休。
走廊外,庄一眠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闭上眼。眼前浮现的,依旧是程怀易推开他时,那双决绝的、仿佛燃烧着生命之火的眼眸,以及他倒在车前时,对自己无声说出的那两个字。
“别怕。”
这两个字,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他沉寂的心底,漾开了一圈又一圈,无法平息的涟漪。
那份被强行抹去的记忆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黑暗中,悄然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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