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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位雨伞
佘秋延发现保温杯里的凉茶被换成温热茉莉花茶时,窗外的梧桐叶已经黄了一半。
她掀开杯盖,热气氤氲中浮着一片小碎花——这是她在长沙做辅导员时养成的习惯。而现在知道这个细节的活人,估计也就是舒涯乾。
"舒涯乾。"佘秋延头也不抬地对着空教室说,"监控死角在西北角储物柜后面。"
储物柜后传来轻笑。舒涯乾转出来时,手里拿着两把伞——一把是佘秋延昨天忘在公交站的折叠伞,另一把是她们初遇那年淋过雨的墨绿色长柄伞,伞骨上还留着当年的编号标签。佘秋延不知道这把伞是怎么出现在舒涯乾手里的,还保存至今。
"天气预报说下午有雷阵雨。"舒涯乾把旧伞挂在门后,"我当年总是忘记带伞,是老师您让我多次免于成为落汤鸡" 说完舒涯乾面带笑意,样子没心没肺。还有点贱兮兮的感觉。
阳光慢慢被云层吞没。佘秋延看着那把旧伞,想起二十岁的舒涯乾曾浑身湿透地站在画室门口,发梢滴着水可怜巴巴的说:"老师,我能借您的伞吗?我又忘记带伞了。‘’佘秋延也总是拿这个学生毫无办法,送她回宿舍的路走过一次又一次,好像两人都在隐藏这个两人心知肚明的秘密,她知道,舒涯乾是故意没带伞的。
"补习班不招美术老师。"佘秋延第三次重复这句话,指甲掐进掌心沉声说道。
舒涯乾置若罔闻。她蹲下来整理散落的拼音卡片,后颈露出已经淡化的纹身——一个极小数字"1991",藏在一朵火焰纹身的阴影里。这个角度只有佘秋延能看见,像某种蓄谋已久的示威。
"我听孩子们说您最近经常胃痛。"舒涯乾从包里取出保温盒,"三明治去边,加双倍生菜,黄芥末酱单独装。"
铝箔纸揭开的声音刺痛耳膜。这是佘秋延做辅导员时期最爱的搭配,连她自己都记不清的细节。其实并不是她喜欢吃三明治,只是工作的忙碌让她来不及早上去嗦一碗爱吃的粉。
"你跟踪调查我多久了?"佘秋延突然问。
舒涯乾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但还是如实回答:"两年前。"她掏出手机划开相册——前年深秋的佘秋延蹲在菜市场挑柚子,去年春天的佘秋延在县图书馆儿童区睡着,而上周的佘秋延对着药店柜台反复比对胃药说明书。这只是舒涯乾给她看的几张照片,佘秋延知道,一定有更多的时候,舒涯乾都在了解参与自己的生活。佘秋延的心被揪起来,她不知道自己是被这种跟踪调查的方式吓到了,还是摸不透舒涯乾到底想要干嘛的心态,又或者是有一丝别的情绪在里面,好像被一个人这样默默关注有一种莫名的暗爽感。她不知道如何形容,她后怕又享受,就像她们曾经的关系一样,迷人又危险。
佘秋延不想去滑动手机里的照片,闭上眼睛,深呼吸调整状态,尽量让自己稳定情绪“你到底想干嘛?舒涯乾,你不是小孩子了,玩这种跟踪偷拍的戏码我可以报警告你的。”
雷声由远及近。佘秋延的胃部绞痛起来,她伸手去够抽屉里的药瓶,却摸到个陌生的丝绒盒子。
"生日礼物。"舒涯乾的声音突然变轻,"虽然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
盒子里是一把钥匙和一张小卡片,看起来像某个大门的钥匙和门禁卡,但是佘秋延现在没有心情去思考这把突然出现的钥匙和卡片代表了什么,她只是忽然想起曾经办公室突然出现的陶瓷杯,想起医务室里交握的双手,想起两人第一次的胆怯又难以隐忍的亲吻,第一次最诚实的身体交付,画室里一览无余的春光。。。——所有记忆碎片突然拼成锐利的棱角,割得她眼眶发热。
"够了!"佘秋延摔碎杯子,陶瓷碎片在两人之间迸溅,"你以为这样就能回到过去?" 她总是被这个学生扰乱所有的心智,让本身稳定的佘秋延展现出不为人知的一面。
舒涯乾站在原地,茉莉花茶顺着桌沿滴在她白球鞋上。她慢慢蹲下去捡碎片,脖颈弯成倔强的弧度:"我只是想成为像您当年那样的人。"
"哪样的人?"佘秋延声音发抖,"私会学生?私藏学生画作?还是..."她擦去已经无声掉下的眼泪,放下平时的伪装‘’还是和学生不清不楚对方还是个同性学生,根本不配为人师长的人吗?‘’
暴雨终于倾盆而下。舒涯乾抬头时,佘秋延在她眼里仿佛看到了五年前画室里的自己——同样绝望,同样不甘。
舒涯乾看着佘秋延的怒吼,倔强却控制不住掉落的眼泪,听着她几乎颤抖说不出完整话语的声音,她也悄然红了眼眶,她想伸手去擦掉老师的泪痕,想稳住老师的情绪,但始作俑者是自己。是辩解是真心,她想说。不是的,是因为您的出现,让我这个心理不健康的问题学生燃起了活下去的希望。是我把您拉入的深渊,是我改变了您的人生轨迹,是我把您的勇敢践踏,是我不够珍视这份感情,轻而易举的为当时您的坚持画上句号,是我太过于懦弱弱小没有保护好当时的我们,是我……但是现在我还想和您有新的故事发展,我已经成为了一个可以保护您可以把一切都交付给您的成年人了。舒涯乾最终还是把这些话藏在心口没有吭声。
"您删了我所有的联系方式。"舒涯乾从钱包夹层抽出张泛黄的纸条,但您忘了,您曾给过我的留言。
纸条上是佘秋延的笔迹:【如果有一天你迷路了,愿意呼唤老师的话,我会顺着雨声找来】
‘’佘老师,我现在迷路了。‘’
雷声震碎了某个脆弱的屏障。佘秋延抓起背包冲出补习班的教室跑进雨里,她现在只想尽快逃离,她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这个人。却听见舒涯乾在身后声音也由远到近的喊:"您当年辞职是因为我,是我毁了您的职责生涯,我想弥补!我想为我的家庭,为我个人,给您道歉,给您补偿!" 舒涯乾内心暗淡,毁掉老师的不止职业生涯,还有她原本在正轨的生活,人生轨迹。
补偿?佘秋延恍惚了,怎么补偿?她是觉得自己需要她的补偿对吗?毁掉自己职责生涯的,不是舒涯乾,也不是她父亲舒志远,是自己啊,所有故事的开端,自己才是那个不知分寸的人,是二十多年的教育理念都没能洗净自己内心深处的肮脏,是为人师长却不知道保持的合规距离,是自己先挣脱了世俗的牢笼枷锁告诉自己一切从心却忘记了道德的规范。是自己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犯了错却也选择逃离的矛盾总体啊。
佘秋延仿佛看见了十九岁的舒涯乾在雨中蹦蹦跳跳的背影边跑边喊着谢谢老师,我会努力的。她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
雨水模糊了视线。佘秋延转身时,看见舒涯乾举着那把墨绿旧伞,就像多年前她为少女撑伞时一样。
"我们曾在一起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情了。"佘秋延抹了把脸,分不清是雨是泪,"现在我不想和你扯上关系了,我们都不小了舒涯乾,我已经三十多了了,你知道我在这个小县城被催婚催的有多严重吗?我们各自生活好,过正常的生活好吗?。" 佘秋延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一些。
舒涯乾突然笑了。她把雨伞往前撑了撑,尽量让佘秋延不再淋到雨,自己的后背早已经湿透大半。虽然佘秋延早已湿透,整个模样我见犹怜。
"可您刚才说'曾在一起'。"她的声音穿透雨幕,"在您心里,我们曾经算是做过恋人对吗?" 虽然曾经她们确实谁都没有开口说过对方是自己的什么称谓,但恋人之间该有的不该有的事情,都发生过。
舒涯乾继续追问‘’你为什么五年都没有结婚,你父母给你安排的相亲你为什么都要拒绝,你真的想过那种所谓的正常的生活吗?什么是正常什么是不正常啊佘秋延你告诉我,只不过每个国家的法律不一样的啊,伦敦可以同性恋结婚,台湾也可以同性恋结婚啊,我们只是相爱了有什么错‘’舒涯乾又一次没有对佘秋延说敬语。
佘秋延之前其实很喜欢舒涯乾平等的和自己交流,这能让她短暂的忘记她们之间的关系年纪社会地位的差距,但是现在舒涯乾脱口而出的你,她感觉太强硬了,她不喜欢这种谈论语气。好像在说明这份感情中自己完全是一个被动者,舒涯乾好,她就好,舒涯乾说结束,她就默默离开。自己像个变态,又像个可怜被玩弄的变态。她当然也知道这些道理,她也不觉得男人和男人相爱,女人和女人相爱有什么不对,她也知道每个国家对待婚姻的不同态度。但她觉得不对的是她们两个,不对的是自己当初没有守住的道德底线,爱上了自己的学生,并且是年龄相差七岁的同性学生。但是当舒涯乾说道我们只是相爱了有什么错的时候她还是恍惚了,当初决绝离开的是她,不是自己。她们真的相爱吗?还是这份感情从始至终其实是自己是个变态,只为了满足突破自己多年的伪装打破自己以往的形象享受极致的痛苦与隐忍所带来的暗爽?她尽量的保持住最后一丝理智,压制住自己那颗破碎但躁动不安的心。
她顿了顿只回‘’你少调查我,我之前推掉相亲是有原因的,但不是因为你,好吗?还有,谁说了我都拒绝掉了父母给我安排的相亲?‘’
佘秋延没有和舒涯乾继续说过多的话语,落荒而逃。
她不知道如何正视之前的自己,她们的开始,是自己主动的,与其说舒涯乾毁了自己的职责生涯,不如说是自己毁了舒涯乾的人生轨迹,舒涯乾有良好经济的家庭,风华正茂的年纪,是自己,没有守住道德底线,让一切乱成了一锅参有老鼠屎的粥。原本舒涯乾的离开,应该让一切都结束的。为什么过了五年了,她又回来了。这一次佘秋延真的没有做好准备,同时,她也忘了,舒涯乾已经不是一个小孩了,她是已经有自己的人生经历有自己思想能够独立做主的成年人,一个马上27岁的成年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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