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夏_久长

　　门被轻轻带上，客厅重归寂静，只剩一盏壁灯晕开暖黄的光圈。苏清辞没有动，她站在原处，方才指尖传递的温热触感、怀中轻微的颤抖、以及那声带着鼻音的“雪柏”，都像投入静湖的石子，余波尚未平息。

　　卧室里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声音闷闷的，带着不适。苏清辞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她并非热衷照料他人的性格，理性也提醒她应保持适当的距离。可脚步却像被那咳嗽声牵动，不由自主地迈向厨房。

　　灯光亮起，她动作轻缓地烧上水，从柜子里找出未开封的蜂蜜，又切了两片薄薄的柠檬。玻璃杯在手中渐渐温热起来，恰到好处的温度透过掌心。她端着杯子，再次走到那扇紧闭的房门前。

　　指节扣在门板上，声音很轻。“温老师？”她唤道。

　　里面静了片刻，才传来一声含糊的回应，带着浓重的睡意与鼻音：“……嗯？”

　　苏清辞推开门。床头灯还亮着，温清悠半靠在枕头上，脸颊的潮红褪去了一些，显出一种疲惫的苍白。她眼神迷蒙地望过来，长发有些凌乱地散在肩头，少了平日的疏离整齐，多了几分易碎的柔软。

　　“喝点蜂蜜水，胃会舒服些。”苏清辞走近，将杯子递过去。

　　温清悠反应慢了半拍，目光迟缓地落在杯子上，又缓缓抬起，看向苏清辞。她的眼睛因醉酒和哭泣还有些红肿，湿漉漉的，映着昏黄的光，像蒙着雾气的深潭。她没有立刻接，只是这样看着，仿佛在费力理解眼前的情景和这个人。

　　苏清辞没有催促，只是将杯子又往前递了递，耐心地等待着。

　　终于，温清悠伸出手，指尖触到杯壁时微微瑟缩了一下，然后才稳稳握住。她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啜饮，睫毛垂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她吞咽时细微的声响。

　　喝了大半杯，她的动作慢下来，握着杯子的手似乎有些无力。苏清辞适时地接过杯子，放到床头柜上。就在她准备直起身时，温清悠忽然低低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对不起。

　　苏清辞动作一顿，看向她。温清悠依旧垂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被子的一角，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流露出一种与平日清冷模样截然不同的、毫无防备的脆弱。

　　“为什么道歉？不用道歉。”苏清辞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更轻，“只是以后……别喝这么多。”她本想说“不开心可以找朋友聊聊”，却又觉得这话过于越界，便咽了回去。

　　温清悠看着她没有再说太多，只是微微笑了一下，泪水缓缓滴落。她想是呀那件事她并没有做所以从不需要道歉。

　　苏清辞的心像被那无声的泪水狠狠攥了一下。所有关于距离、分寸的考量，在这一刻都失去了重量。她问温清忧很轻却也很温柔，我可以抱一下你吗？温清悠看着她有些几乎褪下面具下的温柔，轻声的当然可以。
　　苏清辞的手掌落在温清悠单薄的背脊上，隔着睡衣能感受到她哭得微微的震颤。温清悠的身体先是一僵，随后便像终于找到了支撑，彻底松懈下来，将脸埋进苏清辞的肩窝，有些迟疑地、最终紧紧攥住了苏清辞腰侧的衣服布料。温热的泪水很快浸湿了苏清辞肩头的衣料，微凉的、带着淡淡花香的发丝蹭着她的下颌。

　　苏清辞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她，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她能感觉到怀中人紧绷的神经在一点点放松，崩溃的情绪在这个陌生却温暖的怀抱里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和暂时的安歇。

　　不知过了多久，温清悠的哭泣渐渐停歇，变成断断续续的抽噎。她没有立刻离开这个怀抱，反而像是贪恋这一点温暖和安定，将身体的重量更依偎过来。

　　苏清辞这才稍稍松开手臂，低头想看看她的情况。温清悠也恰好在这时仰起脸。

　　她的脸上泪痕交错，眼睛和鼻尖都红红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泪珠。可就在这张狼狈的脸上，她却对着苏清辞，缓缓地、轻轻地绽开了一个笑容。

　　那笑容毫无保留，纯净得如同雨后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了所有悲伤的阴云。泪水洗过的眼睛格外清亮，里面映着床头灯温暖的光点，更像是落入了揉碎的星辰，很美，美得惊心动魄，直击人心最柔软的地方。

　　苏清辞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因为这个带着泪的笑容，重重地、不受控制地悸动了一下。那感觉如此鲜明，如此陌生，又如此不容忽视，像平静的湖面被投入炽热的陨石，激起滔天的波澜和久久不散的余温。

　　她看着温清悠眼中闪烁的“星光”，一时间竟忘了言语，忘了动作，只是沉溺在那片璀璨而柔软的微光里。

　　温清悠似乎并未察觉自己这个笑容带来的震撼，她只是看着苏清辞，用已经沙哑却轻松了许多的声音，很轻、很认真地说：

　　“谢谢你的蜂蜜水。”

　　她顿了顿，沾染泪水的睫毛眨了眨，星光随之摇曳。

　　“更谢谢你……拥抱了我。”

　　苏清辞望着她，心底最后一丝理性的壁垒，在这个笑容和这句低语中，无声地坍塌融化。她终于听见了自己内心深处，比心跳更清晰、更确凿的回响她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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