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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光
01
那灰紫色的刀芒吞吐不定,散发着令人骨髓发寒的邪异气息。迟茉——或者说,那具被蚀骨毒与怨煞强行糅合催生出的怪物——缓缓转动头颅,紫红色的眼瞳不带任何情感地扫过白羽安、从憬和姜莉。
对灵力的贪婪,对生机的渴望,如同最原始的野兽本能,淹没了残存的人性。
“嗬……”嘶哑的气音从她喉咙里挤出,她迈步向前,每一步都在地面留下霜痕。目标明确——距离最近的姜莉。
“退后!”白羽安厉喝,一步跨前,将姜莉护在身后。他手中扣着那枚爆炎符,指尖因用力而发白。引爆,可能伤及甚至杀死迟茉;不引爆,他们都要死在这失控的怪物手中。
从憬怒吼一声,不顾手臂伤势,挥刀从侧面斩向迟茉持刀的手臂!他试图打落武器,制住她。
然而,刀锋触及迟茉手臂的瞬间,一层灰紫色的冰霜瞬间从她皮肤下浮现,“锵”的一声竟将来刀生生格挡弹开!从憬只觉一股阴寒霸道的力量反震回来,虎口崩裂,佩刀险些脱手。
迟茉甚至没有看他,反手一刀撩向白羽安!刀势奇诡迅猛,灰紫色的刀芒撕裂空气,带着腐蚀灵力的阴毒气息!
白羽安不敢硬接,脚下步法急转,险之又险地避开。刀芒擦过他的衣袖,布料瞬间化为飞灰,皮肤传来灼烧般的刺痛,一股阴寒之气竟试图顺着手臂经脉向上侵蚀!他急忙运转灵力抵抗,脸色更白一分。
好强!这绝不是迟茉应有的力量!是蚀骨毒与怨煞结合后产生的可怕异变!
“迟茉!醒醒!是我!白羽安!”他一边闪避格挡,一边试图用声音唤醒她。但那双紫红色的眼睛里,只有一片冰冷的混沌。
姜莉躲在白羽安身后,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眼泪扑簌簌落下。她猛地想起什么,从药箱底层飞快地翻找,摸出一个小巧的玉瓶——里面是浓缩的、姜家秘传的“镇魂清心露”,药性极烈,平时只敢微量使用。
“白公子!想办法让她张嘴!哪怕一瞬间!”姜莉哭喊道,声音因恐惧和急切而尖利。
白羽安闻言,眼神一厉。他看出迟茉虽然力量暴涨,但动作似乎带着某种不协调的僵硬,像是还不完全适应这具被强行提升的身体和力量。而且,她攻击时几乎只靠本能,缺少章法。
有机会!
“从憬!缠住她右路!三息!”白羽安低吼,同时将所剩无几的灵力全部灌注双腿,身法速度骤然提升,如同鬼魅般绕着迟茉疾走,并不硬拼,只是不断用剑鞘或掌风袭扰其左侧和后背,吸引她的注意力。
从憬咬牙,不顾手臂剧痛和翻腾的气血,再次挥刀扑上,刀光如狂风暴雨,只攻不守,死死咬住迟茉的右侧。他知道白羽安一定有打算,他只需要创造机会!
迟茉被两人一左一右的缠斗激怒,发出低吼,刀势越发狂乱,灰紫色的刀芒在地面和墙壁上留下道道深痕和腐蚀的痕迹。
就是现在!
白羽安看准一个迟茉挥刀力竭、新力未生的微小间隙,左手并指如剑,指尖凝聚最后一点精纯的灵力,化作一道凝实的气劲,快如闪电,直射迟茉持刀的右手腕!
“嗤!”
气劲击中手腕。迟茉手臂一麻,动作出现了一刹那的凝滞。她紫红色的眼瞳中闪过一丝类似恼怒的情绪。
而白羽安已借着这一击的反冲之力,身形如游鱼般滑到她正面,右手快如幻影,不是攻击,而是两根手指并拢,闪电般点向她下颌与脖颈交界的一处穴位!这是白家秘传的“惊神指”,专破护体罡气,刺激穴位,能让人瞬间气息紊乱、口不能言。
“噗!”
指尖触及皮肤的刹那,迟茉体表自动浮现的灰紫色冰霜被指力穿透。她身体猛地一颤,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
“姜莉!”
早已准备好的姜莉,用尽全身力气,将玉瓶中所有浓缩的“镇魂清心露”,朝着迟茉张开的嘴,全部泼了进去!
冰蓝色的药液入口,迟茉浑身剧震!
“吼——!!!”
她发出一声痛苦与暴怒混合的尖啸,猛地向后跌退,手中的短刀“当啷”一声脱手落地。她双手抱住头,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
药液如同最猛烈的寒流,冲入她的咽喉,直灌脏腑!镇魂清心露霸道的药力,与正在她体内肆虐狂欢的蚀骨毒、怨煞之力轰然对撞!
这不是温和的疏导,是蛮横的镇压和清洗!
迟茉体表的灰紫色纹路疯狂闪烁、明灭不定,时而暴涨,时而又被一股冰蓝色的光晕强行压制回去。她的眼睛在紫红与漆黑的颜色间飞速切换,表情扭曲,时而狰狞如恶鬼,时而痛苦如受刑。
“呃啊……啊!!!”她跪倒在地,指甲深深抠进地面石缝,喉咙里发出断续不成调的嘶吼。灵珠在她的胸口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光芒,仿佛也在配合着那股外来药力,对体内暴走的力量发起最后的总攻。
“迟茉!坚持住!守住本心!”白羽安半跪在她身前,双手按住她颤抖的肩膀,将自身最后一丝温和的灵力输入她体内,不是对抗,而是引导,试图帮助她稳定那被三股力量冲击得濒临崩溃的识海。
从憬也扑过来,死死按住她胡乱挥舞的手臂,不让她伤到自己或别人。他手臂的伤口再次崩裂,血流如注,但他浑然不觉,只是嘶声喊着:“迟茉!醒过来!你不能输给这鬼东西!”
姜莉泪流满面,又手忙脚乱地掏出银针,想要刺入迟茉头顶几处要穴辅助,但迟茉挣扎得太厉害,根本无法下针。
地窖内,只剩下迟茉痛苦的嘶吼和几人焦急的呼喊。
体内的战争惨烈到了极点。蚀骨毒和吞噬来的怨煞之力不肯屈服,疯狂反扑;镇魂清心露和灵珠的力量则如同天降神罚,进行着无情的镇压和净化;而迟茉自身残存的意识,则在这毁灭性的风暴中心,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彻底撕碎。
无数破碎的记忆和画面在她混乱的识海中翻腾:
爷爷染血的手……
族人冰冷的尸体……
汐河妖物那双贪婪的紫红眼眸……
白羽安递来的白玉扣……
从憬塞给她的赤铜符……
姜莉熬药时专注的侧脸……
还有……那把被丢弃在水底的、祖传的短刀……
不!
一个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破开乌云的闪电,猛地劈开了混沌!
我是迟茉!
迟家最后的破邪师!
不是怪物!
这念头发出的瞬间,她体内那源于迟家血脉的、一直被动防御的“破邪”之力,仿佛被瞬间点燃!它不再仅仅用于对抗外邪,而是以一种更霸道、更决绝的姿态,轰然撞向正在她体内肆虐的蚀骨毒和怨煞之力!
迟家的破邪之力,可破万邪,可斩妖秽!哪怕是源自她自身血脉的毒,是外来吞噬的怨煞,只要为邪,皆可破!
“给我……滚出去!!!”
迟茉猛地抬起头,发出一声震彻地窖的嘶吼!这一次,声音里不再是纯粹的痛苦和暴戾,而是带着一丝夺回掌控的、血淋淋的决绝!
她眼中最后一丝紫红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剧烈闪烁了几下,终于被一片燃烧着冰冷火焰的漆黑暗沉彻底吞没!
“噗——!”
她张口喷出一大滩颜色诡异的淤血——暗紫色、灰黑色、冰蓝色交织,腥臭扑鼻。淤血落地,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喷出这口血后,她身上那妖异的灰紫色纹路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眼中的神采虽然黯淡虚弱到了极点,却终于恢复了属于“迟茉”的清明与冰冷。
她身体一软,向前倒去。
白羽安和从憬连忙扶住她。
“迟茉?迟茉?”姜莉颤抖着手去探她的脉搏。
脉搏微弱,紊乱,但那股狂暴失控的邪异力量,如同被一场惨烈战争犁过,已经暂时平息了下去。灵珠的光芒也缓缓收敛,恢复成稳定的温热。
迟茉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地扫过三张布满血污、写满担忧的脸。
“……刀……”她气若游丝,只吐出这一个字。
白羽安立刻将地上那把已经恢复成青黑色、但刀身布满了细微裂痕的祖传短刀捡起,轻轻放在她手边。
迟茉的手指动了动,最终无力地握住了冰冷的刀柄。
熟悉的煞气传来,带着一丝微弱的、属于她自身破邪之力的共鸣。
她闭上眼睛,彻底脱力,陷入了深沉的昏迷。
但这一次,是她自己的昏迷。夺回控制权的、精疲力尽的昏迷。
地窖内,暂时恢复了死寂。只有四人粗重不一的喘息,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湘城废墟中永恒的、不详的呜咽风声。
白羽安脱下外袍,小心地裹住迟茉冰冷颤抖的身体。从憬撕下衣摆,胡乱包扎着自己和姜莉的伤口。姜莉则跪坐在迟茉身边,含着泪,一遍遍检查她的脉象和气息,确认那场恐怖的风暴真的暂时过去了。
他们赢了。赢回了迟茉。
但代价惨重。每个人都伤痕累累,灵力耗尽,丹药符箓几乎用尽。而迟茉的身体和神魂,更是遭受了难以想象的重创。
祭坛已毁,怨煞消散,干尸化为脓血。但地窖中弥漫的那股源自蚀骨毒与邪阵的阴冷污浊气息,并未完全散去。
而他们,还被困在这湘城废墟深处,这座诡异的塔底。
前路,依然笼罩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与危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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