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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里的牡丹与那双凤眸
让牡丹在初春开花,在现代有温室、激素、控温等手段。但在唐代,林穗手头只有简陋的工具。
她思考了一夜。
第二天,她向署令要了几样东西:透光的油布(类似现代塑料布)、竹篾、木炭盆、还有几盆已结花苞但离自然花期至少还有一个半月的牡丹。
署令将信将疑,但死马当活马医,全数拨给。
林穗在试验田边搭了个简易的“棚子”:竹篾做骨架,覆上多层油布,尽量密封。里面放置木炭盆增温,又放了水盆调节湿度。她选了四盆牡丹移入,早晚观察温度(用手感估测),调整炭火。
“你这是……做暖房?”有个老园丁看出门道。
“类似,但要更精细。”林穗解释,“牡丹开花需要积温和光照。我们模拟晚春的环境,骗它提前开。”
老园丁摇头:“难。温度高了会烧苗,低了没用。湿度不对,花苞会掉。”
“所以得时刻盯着。”林穗干脆搬了铺盖守在棚外。
两天两夜,她几乎没合眼,根据植株状态调整炭火、通风、浇水。牡丹花苞肉眼可见地膨大,颜色转深。
第三天清晨,署令急匆匆跑来:“圣驾已出宫门,半个时辰后就到!花呢?!”
林穗掀开棚帘——四盆牡丹中,有两盆的花苞已微微绽开缝隙,露出里面鲜嫩的粉色和红色。
“开了!真开了!”署令狂喜,“快!搬去暖阁摆好!”
牡丹被小心翼翼搬走。林穗累得眼前发黑,回屋倒头就睡。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摇醒。是同来的黑瘦汉子,一脸紧张:“穗娘!宫里来人了,说武昭仪要见你!”
林穗一个激灵坐起,胡乱擦了把脸,跟着宦官穿过重重庭院,来到一处精巧的暖阁。
阁内温暖如春,摆满了各色早开花卉,那两盆牡丹摆在最显眼处,已绽放了五六成,雍容华贵。
榻上坐着两人。男子约三十岁,面色苍白,略显疲态,但目光温和——应是高宗李治。他身旁的女子,二十七八岁年纪,身着浅金襦裙,眉目明媚,气度沉静,一双凤眸看人时如有实质。
林穗低头行礼:“园圃署典事林穗,拜见圣人、昭仪。”
“平身。”是高宗的声音,带着些许倦意,“那牡丹,是你令其早开的?”
“是。”林穗答,“用了增温、控光之法。”
“有趣。”武昭仪开口了,声音清越,“本宫听闻,你不仅会催花,还擅农事,制了新犁,治了恶疮?”
消息真灵通。林穗保持恭敬:“略懂皮毛。”
武昭仪笑了笑,对高宗道:“大家(唐代对皇帝的称呼),这女子倒不居功。”
高宗点头,似乎对花卉更有兴趣,问了几个关于牡丹品种的问题,林穗一一作答,顺便科普了一下植物生理学基础。
武昭仪静静听着,目光始终落在林穗身上。
片刻后,高宗乏了,起身去隔壁歇息。暖阁里只剩武昭仪、林穗和几个宫女。
武昭仪走到牡丹前,轻轻抚摸花瓣:“这法子,可能用于其他花卉?比如,让秋冬之菊在夏开?”
林穗谨慎道:“原理相通,但每种植物所需条件不同,需试验。”
武昭仪转身,看着她:“你可知,为何本宫要见你?”
林穗摇头。
“因为圣人有头痛旧疾,每逢春日易发。御花园百花齐放时,他往往无法观赏。”武昭仪缓声道,“你若能让百花依圣人之需而开,便是大功。”
林穗心里一动。这不仅仅是赏花,这是投其所好,巩固圣宠。
“民女尽力。”她道。
武昭仪走近几步,压低声音:“本宫还听说,你有一种‘霉法’,可治恶疮脓毒。可是真的?”
“是真的,但成功率不高,且需极谨慎。”
武昭仪目光深邃:“若宫中有人患类似恶疾,你可能治?”
林穗心头一跳。宫斗?投毒?她谨慎道:“需视具体病情而定。”
武昭仪看了她片刻,忽然笑了:“你很好。不夸口,不怯场,懂分寸。”她顿了顿,“好好当差。若有事,可报本宫之名。”
这是要收为己用的信号。林穗行礼:“谢昭仪。”
武昭仪摆摆手,示意她退下。林穗走到门口时,忽听身后传来淡淡一句:
“对了,你那些能亩产千斤的‘土蛋’,何时能收?”
林穗后背一凉。
她连马铃薯都知道?!
回到住处,林穗心潮起伏。武昭仪的信息网和洞察力,远超她想象。这是机会,也是危险。
几日后,园圃署忽然接到紧急任务:为即将到来的“先蚕礼”(皇后主持的亲蚕仪式,此时王皇后仍在位,但武昭仪已代行部分职责)准备桑树苗和养蚕用具。
署令愁眉苦脸:“桑苗倒有,但今年春寒,桑叶发得慢,蚕种眼看就要到了,这……”
林穗想起现代用的“催芽剂”和“叶面肥”。她试验用少量尿液发酵液(含生长素)、草木灰浸出液(含钾),喷洒桑树,并搭建了小型暖棚覆盖部分桑园。
七天后,这些桑树的嫩叶果然比别处茂盛许多。
先蚕礼前日,武昭仪亲自来察看。看到那片绿油油的桑园,她满意点头,临走时对林穗道:“明日礼毕,你来掖庭宫一趟,本宫有话问你。”
次日,林穗忐忑地来到掖庭宫一处偏殿。武昭仪已换下礼服,穿着常服,正在看奏章(虽不合规制,但显然她已开始参与政事)。
“坐。”武昭仪示意宫女上茶,“本宫听闻,你不仅懂农桑,还懂些……格物之理?”
林穗谨慎道:“略知一二。”
“那你看这个。”武昭仪从案下取出一个木盒,打开,里面是几枚铜钱,还有一张黄符纸,纸上用朱砂画着扭曲的符文,隐约有暗红色字迹浮现,像是“武氏乱政”四字。
林穗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厌胜之术的赃物?陷害?
“今早在本宫殿外发现的。”武昭仪语气平静,“若报于圣人,便是大罪。你可知,这纸上的字,是如何‘显形’的?”
林穗接过符纸细看。朱砂符文,暗红字迹……她凑近闻了闻,有极淡的碱味。
“昭仪,可有姜汁,或茶水?”她问。
武昭仪示意宫女取来。林穗用毛笔蘸了姜汁,在符纸空白处写了几个字。字迹干后几乎看不见。然后她用茶水轻轻涂抹——刚才写字的部位,慢慢显出淡黄色字迹。
“原理很简单。”林穗解释,“姜汁含有的物质,遇热或遇碱会变色。茶水微碱性。这张符纸上的暗字,应该是用碱水(如石灰水或草木灰水)写的,平时无色,遇朱砂(含硫,可能产生酸性或碱性环境?不,等等……)”
她顿住,再仔细看符纸。朱砂是硫化汞,化学性质稳定。但古代朱砂可能含杂质……或者,这暗字根本不是遇朱砂显色,而是——
“是米汤。”林穗恍然,“用米汤写字,干后无色,用碘酒(或含碘物质)涂抹会变蓝。但唐代没有碘酒……是茶水里加了什么?”
她抬头:“昭仪,这纸可曾沾过什么液体?”
武昭仪眼中闪过赞赏:“发现时,纸是湿的,像是被露水或故意洒水浸过。本宫已让人验过,洒的是普通清水。”
“清水?”林穗思索,“那显色物质可能原本就在纸上——是淀粉。用米汤写字,干后 invisible,遇水湿润后,淀粉区域和纸纤维区域对水光的折射率不同,在特定角度下能看到痕迹。但这需要很精细的制备……”
她忽然明白了:“这不是临时做的。这是预先精心制作的‘道具’,趁夜沾湿放在您宫外,等被人发现时,字迹‘恰好’显现。”
武昭仪笑了,笑容里带着冷意:“你说得对。这是有人要陷害本宫。”她收起符纸,“你能看出这些,很好。”
她顿了顿,忽然问:“你可愿到本宫身边做事?”
林穗心跳加速。这是直接卷入权力中心。
“民女……只会种田。”她实话实说。
“种田也好,格物也罢,都是本事。”武昭仪看着她,“本宫身边,缺的就是有真本事的人。”
林穗沉默片刻,行礼:“愿为昭仪效力。”
武昭仪满意点头:“你先回园圃署,三日后,调令会到。”
林穗退出宫殿时,手心都是汗。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命运已和这位未来女皇紧紧绑定。
回到住处,黑瘦汉子兴冲冲跑来:“穗娘!咱们的马铃薯田里,出了怪事!”
“什么怪事?”
“有一株麦子,长了两个穗头!沉甸甸的,金黄金黄!”
林穗一愣,随即狂喜——天然变异产生的双穗小麦! 这在水肥充足、管理精细的情况下有小概率出现,但在唐代,这简直是祥瑞!
她冲到田边,果然看到一株格外粗壮的麦子,顶端并生着两个饱满的麦穗,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周围已经围了不少园圃署的人,指指点点,满脸惊奇。
署令闻讯赶来,看到双穗麦,激动得胡子直颤:“祥瑞!这是祥瑞啊!快,保护好!我即刻上报司农寺,不,直接报宫中!”
林穗看着那株麦子,又看看远处巍峨的宫墙。
双穗麦……祥瑞……
她忽然想起武昭仪那双深不可测的凤眸。
这株麦子,来得太是时候了。
还是说,它本就不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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