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时针证言

　　灯光熄灭的瞬间，陈远的心脏仿佛也停止了跳动。
　　绝对的黑暗，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鼻腔里充斥的臭氧和防腐剂的气味，证明他仍身处那个藏着顾临渊“复制体”的诡异实验室。脚步声消失了，或者说，被这厚重的黑暗和他自己轰鸣的心跳声所淹没。
　　他紧贴着冰冷的控制台，缓缓蹲下，拔出了腰间的配枪。冰凉的金属触感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他屏住呼吸，努力让眼睛适应黑暗。
　　仪器屏幕上，那行关于“信号源追踪”的红字，如同地狱的烙印，刻在他的视网膜上：信号源：停尸房冷藏单元B-17。死去的顾临渊，正在向这个“活着”的复制体传输着某种信号？这超越了理解范畴。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械响动从实验室深处传来，近在咫尺！是那个躺着顾临渊的医疗椅方向！
　　陈远猛地将手电光柱扫过去——
　　医疗椅上，空空如也！
　　顾临渊不见了！连接在他太阳穴的电极线软绵绵地垂落下来。
　　冷汗瞬间浸透陈远的后背。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在几秒内，在绝对黑暗和寂静中消失？！
　　就在这时，主控台的一台显示器，突然自行亮起，幽蓝的光芒照亮了小片区域。屏幕上没有图像，只有一行行代码疯狂滚动。
　　陈远警惕地靠近。代码最终定格，组合成一段文字：
　　“通道B-17信号中断。复制体#2失去同步。检测到未经授权的‘观察者’介入。执行清理协议。”
　　清理协议？！
　　陈远浑身一僵，几乎能感觉到无形的枪口正在黑暗中瞄准自己。他不再犹豫，必须立刻离开这个陷阱！
　　他凭借记忆，压低身形，向实验室入口的通道摸去。每一步都踩在生死边缘。
　　通道入口的那扇厚重的金属门，不知何时已经关闭！他用力推拉，纹丝不动！从内部被锁死了！
　　他被困住了！
　　绝望如同冰水浇头。他背靠冰冷的金属门，举枪对准眼前的黑暗，心脏狂跳。
　　突然，一阵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从实验室右侧的一个储物架后方传来。不是脚步声，是……人声？
　　“谁？！”陈远低喝，枪口指向声音来源。
　　呻吟声停止了。接着，是物体拖行的悉索声。一个黑影从储物架后艰难地爬了出来，瘫倒在手电光圈边缘。
　　是顾临渊！是那个“活着”的顾临渊！他脸色惨白如纸，眼神涣散，仿佛刚从一场噩梦中挣扎出来，虚弱得只剩一口气。
　　“陈……队长……”他抬起头，看向陈远的方向，眼神里没有威胁，只有无尽的恐惧和求助，“……镜……子……看……镜子……”
　　镜子？什么镜子？
　　陈远突然想起，在实验室角落，似乎立着一面蒙着防尘布的落地镜。他之前并未在意。
　　“什么镜子？顾临渊，发生了什么？谁把你带到这里的？”陈远保持距离，急促地问道。
　　顾临渊艰难地抬起手，指向那个角落：“……他们……用镜子……折射时间……我看不清……但‘过去’的影像……在镜子里……重叠……林教授……他看到了……所以他们……”
　　他的话颠三倒四，但“镜子”、“折射时间”、“林教授”这几个词，像闪电一样击中了陈远！林教授的笔记里提到过“观测工具”，难道就是指镜子？这个实验室里，有能直接观察到“时间褶皱”现象的装置？
　　“清理程序启动。倒计时：60秒。”一个冰冷的、合成的电子音，突然在实验室上空响起。
　　天花板四个角落，亮起了旋转的红灯！刺耳的警报声撕裂了寂静！
　　没时间了！
　　陈远一个箭步冲到角落，猛地扯下防尘布！灰尘飞扬中，露出一面古朴的、镶嵌在铜框里的巨大落地镜。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镜面。
　　镜子没有映出他和实验室的景象。
　　镜子里，是另一个房间！是医院的停尸房！冰冷的储藏柜，昏暗的灯光。镜头正对着标有“B-17”的柜门。紧接着，柜门被从里面缓缓推开，一只毫无血色的手伸了出来——是那个“死去”的顾临渊！他坐起身，眼神空洞地看向镜子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绝非人类能做出的微笑！
　　然后，影像切换。镜子里出现了林教授的身影！他正在这个实验室里，激动地记录着数据，一边对身边一个背对镜头的、穿着西装的神秘人说着什么：“……观测确认！‘褶皱’的共振点就在陈远身上！他是钥匙！我们必须保护他……”
　　下一秒，画面剧变！林教授倒在血泊中，那个西装男人缓缓转过身，手中拿着一个奇怪的、发着微光的装置。男人的脸……陈远看不清楚，仿佛蒙着一层马赛克，但那身形轮廓，让陈远感到一丝诡异的熟悉感。
　　最后，所有的影像消失，镜子恢复常态，映出陈远惊恐万状的脸，和他身后正在闪烁的警报红灯。
　　“倒计时：30秒。”
　　“走……快走……”地上的顾临渊用尽最后力气嘶喊，“通道……控制台下面……应急出口……”
　　陈远猛地扑向主控台，果然在下方发现一个隐蔽的扳手。他用力一拉！
　　“嘎吱——”一阵金属摩擦声，实验室角落的地板突然滑开，露出一个向下的、漆黑的洞口！一股冰冷的、带着霉味的风从下面吹上来。
　　是生路！
　　他毫不犹豫，转身想去拉顾临渊。
　　“不……不行……”顾临渊惨笑着摇头，眼神绝望而坚定，“我……是‘回波’……离不开‘源’……带上它……”他用尽最后力气，将一个小巧的、类似U盘的金属物体塞到陈远手里，“林……教授的……数据……走！”
　　说完，他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
　　“倒计时：10，9，8……”
　　陈远看了一眼顾临渊，一咬牙，将金属物体紧紧攥在手里，纵身跳进了那个漆黑的洞口！
　　身体在粗糙的管道壁上下坠，翻滚。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头顶传来的、被隔绝的爆炸闷响。
　　不知过了多久，他重重摔落在松软的泥土上。月光从头顶的排污口栅栏缝隙洒下。他爬出洞口，发现自己身处城郊的一条干涸的河床里。
　　远处，废弃气象站的方向，隐隐有火光和烟尘升起。
　　他活下来了。但顾临渊（或者说，那个“复制体”）生死未卜。林教授的数据盘在手，却可能烫手如山芋。
　　那个神秘的西装男人是谁？“上面”的指示？那个能折射时间的镜子？以及最重要的——为什么他是“钥匙”？
　　陈远靠在冰冷的河堤上，看着远处城市的灯火，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寒意。他打开的不是一桩案件的真相，而是潘多拉的魔盒。此刻，他不再是追凶的猎人，而是被无数双隐藏在时间阴影里的眼睛，死死盯住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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