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见

　　鄂齐尔王府邸后院·马厩
　　深夜

　　风很大，吹得马厩的门板吱呀作响，月光惨白地洒在地上的干草堆上，映出一片清冷的寒意。

　　阿古拉没有回前院的侍卫房，他把自己关在了这个最偏僻的角落。

　　那匹他亲手喂大的“玉狮子”，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绝望，不安地刨着蹄子，打着响鼻，鼻息粗重。

　　阿古拉背靠着冰冷的木柱，手里紧紧攥着一根用来加固马槽的硬木条。他没有哭，也没有喊，只是像着了魔一样，一下又一下，用尽全身力气，用那根粗糙的木条狠狠抽打自己的大腿外侧。

　　“啪！啪！啪！”

　　声音沉闷而狠戾，震得木屑纷飞。没几下，他大腿外侧的布料就被抽破了，渗出了血丝，混着汗水黏在伤口上，火辣辣地疼。但他感觉不到，他只想用这种□□的疼痛，来麻痹心里那股想杀人放火的冲动。

　　“阿古拉！”

　　大哥□□推开了马厩的门。他是鄂齐尔台吉的长子，未来的部落之主，平日里威严惯了，此刻脸上却满是焦急和心疼。

　　二哥苏和紧随其后，看着阿古拉那副自残的样子，眉头紧紧皱成一团，快步走上前去。

　　“把那个木头扔了！”□□走过去，一把抓住了阿古拉的手腕，沉声道，“你是想把自己废在这里吗？”

　　阿古拉猛地抽回手，眼神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孤狼，通红、嗜血。他没有大吼大叫，而是死死盯着黑暗深处，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野兽嘶吼：

　　“大少爷！二少爷！你们拦着我干什么？你们是没看见那个多铎的嘴脸吗？他现在就在科尔沁，他还没走！你们有本事现在就放我出去，我要去把那个多铎的脑袋拧下来！大不了就是一死，我活剐了他，也要给娜仁托娅出这口气！”

　　“你死了，娜仁托娅就真的没救了。”二哥苏和冷冷地打断了他，语气像冰一样，直接戳中了阿古拉的软肋。

　　苏和蹲下身，看着阿古拉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阿古拉，你忘了你是什么人了？你是我们鄂齐尔家的骄傲，是我们科尔沁草原上最好的猎手。白天在金帐前，那个多铎的眼神，我和大哥都看见了。他看着娜仁托娅的眼神，那是饿狼看羔羊的眼神。他把你编入前锋营，把娜仁托娅留在身边，这根本不是什么差事，这是阳谋。”

　　“前锋营是干什么的？那是敢死队，那是去送死的。他算准了你活不下来。只要你死了，娜仁托娅在盛京就是无根的浮萍，到时候她就算不想屈服，也由不得她了。”

　　大哥□□接过话头，走过来重重地拍了拍阿古拉的肩膀，声音低沉而有力：“阿古拉，你忘了你小时候第一次打猎吗？那时候你看到一只兔子就想冲出去，结果把整窝兔子都吓跑了。真正的猎人，懂得忍耐。你要等，等到那个多铎放松警惕，等到你有了足够的力量。”

　　阿古拉闭上眼睛，脑海中全是娜仁托娅被带走时那无助的眼神，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可是……我等不了……”

　　“你必须等！”苏和一把抓住阿古拉的肩膀，用力摇晃着，“阿古拉！你是谁？你虽然不是我们鄂齐尔家的亲生儿子，但在我和大哥心里，你就是我们的亲弟弟！娜仁托娅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也是我们的亲妹妹！她等着你去娶她，不是等着你去给她收尸！你要是现在像个疯狗一样冲过去死了，你对得起谁？对得起我阿布（父亲）把你当亲儿子养这么大？还是对得起娜仁托娅的眼泪？”

　　□□从怀里掏出一个水囊，浇在阿古拉红肿的手上，帮他降温止血，语气放缓了说道：“阿古拉，听我们一句。前锋营是险，那是去送死的地方。但那是战场。在战场上，只有两种人能活下来：一种是运气好的蠢货，另一种是最狠的狼。你要做那条最狠的狼。你去了之后，不要想着活命，要想着杀人。用你的拳头，用你的刀，打出咱们科尔沁的威风！”

　　“等你立了军功，成了大清的功臣，那时候你再回过头来找那个多铎算账。”
　　“那时候，你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侍卫长之子，你是带着刀剑回来的将军！”
　　“那时候，你才有资格站在娜仁托娅身边，对那个多铎说：‘她是我的女人，你动不了！’”

　　阿古拉听着两个哥哥的话，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他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双手，又仿佛看到了未来战场上染血的战刀。

　　良久，他缓缓睁开眼睛。眼中的火焰不再狂躁，而是变成了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冰冷、坚硬、却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他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体，声音不再沙哑，而是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掷地有声：
　　“我不去送死。”
　　“我去前锋营。”
　　“我要让那个多铎看着，我是怎么从地狱里爬回来的！”
　　“告诉台吉（父亲），看好娜仁托娅。”
　　“等我……”
　　“等我活着回来娶她！”

　　□□和苏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欣慰和决绝。

　　他们没有再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重重地拍了拍阿古拉的肩膀。

　　在这个深夜的马厩里，一个关于复仇和守护的誓言，就此铸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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