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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强迫
下山的路程中,蓝屿趴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的小河沟发呆。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蓝屿低头一看,是阿智的消息。
【阿智:小屿,你之前让我查的那个温染,有消息了
看到信息内容,蓝屿的呼吸瞬间紧了起来。刹那间,无数记忆碎片涌进脑海,险些让他情绪失控。
他握着手机打字:【在哪儿
阿智当即发过来一张网页截图,上面有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年级轻轻,耳朵上别着麦,显然是名记者。另一名则正值壮年,戴着副金丝边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一身书香气。
【阿智:这是近期国外一家媒体对他的采访,IP显示在韩国
【阿智:但我后来找学校的老师旁敲侧击过
【阿智:他现在应该定居在日本
【阿智:听说还改了个到洋不土的鬼子名
【阿智:叫什么,梦一枫染
梦一,枫染。
蓝屿毫无表情地看着这四个字,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他眸光利得像是要淬出刀来,嘴角慢慢挑起一抹冰冷的讽刺。
难怪国内查不到,原来是改名了。
【蓝:我知道了,谢谢你阿智
有名字,就好办多了。
【阿智:小事一桩
【阿智:其实,如果不是他在海城大学任教过,我也根本不可能打听到他的下落
【阿智:我还查到了一件事
【阿智:你猜,他现在跟谁在一起?
蓝屿只回了一个字:【谁
阿智又甩过来一张截图,是一对夫妻的结婚照,下方还贴有日文的祝福语。梦一枫染在这张照片里明显要年轻得多,瘦长的身材站得笔挺,笑容温文尔雅。
只可惜婚服太丑,男发灰女发白,好似两套丧服,喜气不足,阴气有余。
【阿智:十年前的结婚照,女的是日本著名富商福田将的长女
【阿智:啧,光看这长相
【阿智:就知道是个富婆
照片里,福田爱云的身体几乎占了四分之三的位置,而梦一枫染则被挤成细长的一条。
【阿智:小屿,你亲爸真是这玩意儿?
面对如此直言不讳的问题,蓝屿内心却没什么波动。
他淡定地回复:【嗯
【阿智:你现在找他,他能认你吗?
【蓝:不知道
【阿智:其实我想说,这离的也太远了
【阿智:不太好找到人吧
【蓝:我存了一些钱
【阿智:!这么说你是真打算去找他了?
【蓝:嗯
【阿智:不是,他都扔下你这么多年了,你找他干嘛呀?
【蓝:要钱
【阿智:……
【阿智:他会给吗?
【蓝:不知道,但我会尽力
【阿智:好吧,后续如果有什么需要,你记得联系我
【蓝:嗯,谢谢
关掉对话框,蓝屿迅速在网上搜索有关梦一枫染的信息,想看看这个为了前程甘愿做鬼子女婿的人现在过得怎么样。
一搜,却不由大失所望。
温染。
他盯着采访里笑得温润如玉的男人,眸光倏然晦暗。
十年了。
你怎么还不死啊?
不过没关系,再等上一段日子,等我离开森海,就是你的死期。
想到这儿,蓝屿脸上露出笑容。
裴崇焱弹掉烟头的烟灰,瞥了他一眼,“傻乐什么呢?见钱就乐疯了?”
蓝屿回过头,笑意不减,“嗯,有钱开心。”
裴崇焱一愣,然后笑了。
他这辈子也算是阅人无数,但像蓝屿这么坦诚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最可怕的是,他对蓝屿的这种近乎孩童般的直白并没有任何排斥。
反倒私心的,希望蓝屿能要的更多一些。因为无论多少,他都给得起。
“行。”裴崇焱弹掉烟,从随身的钱包里摸出一张黑色的卡,递给蓝屿,“这个,送你了。
蓝屿眸光微闪,双手接下了卡。
“这里面有多少啊?”他装作好奇。
裴崇焱不以为意:“你刷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哦。”
蓝屿乖乖地,将那张宝贵的黑卡揣进了口袋里。
裴崇焱算着时间,又摇下车窗看了看天色。
问蓝屿:“怕晒吗?”
蓝屿点头:“怕的。”
“还挺娇气。”裴崇焱摇上车窗,“要不要开冷气?”
“不要,我不热的。”蓝屿身上只穿了很薄的白色外套。
裴崇焱还是把冷气给按开了,“我热。”
蓝屿怀疑他有毛病。
五月份的天,照理来说,挺凉快的。
又是山里,怎么也不可能热。
可他那晚的表现,也不像有毛病。或许,他跟自己一样,脑子有点病罢。
过了五分钟,裴崇焱又开口了:“冷吗?”
蓝屿老实地点头:“有点儿。”
“把这披上。”裴崇焱递过来自己的风衣外套,那模样像是不容置喙般。
蓝屿不太明白这人的行为。
他刚把外套披上,一辆黑色越野便停在了他们旁边。
车窗降下,一个圆脸的男人看过来,他本来是想说什么的,见蓝屿在,眼神立马变了,然后特轻佻地吹了一声口哨。
“裴大少,你这开发的买卖做的不错啊!”江照清调侃道,“买一送一吗?”
裴崇焱瞪了他一眼,却没生气,“少贫,先下来。”
几人陆续下了车。
君桃抱着一筐车厘子,兴奋地跑过来问蓝屿吃不吃。
蓝屿摇摇头,“不用了。”
这些年他已经在津山哩吃够了。
但他没告诉君桃,这个季节,车厘子不该这么红的。
君桃貌似对蓝屿十分感兴趣,睁着双大眼睛围着人左看右看,两个腮帮子又塞得满满的,这让蓝屿想起了阿智家养的小仓鼠。
江照清怕她一不小心把果核喷在蓝屿脸上,连忙把人拉开了些,“干嘛呢,跟要吃人似的,也不怕吓到别人。”
君桃有些委屈,“哥,我这么可爱的美少女,怎么可能吓到人嘛!”
“再说了,我不也是没见过裴哥的小男友吗?我好奇嘛!”
蓝屿怔住了,有点不自然地看向裴崇焱——
男友?什么男友?
他不要男友的。
裴崇焱为什么不解释?
裴崇焱却没看他,只是淡漠地应了句:“丑媳妇也得见公婆。公婆是暂时见不着了,先见见你们。”
蓝屿的脸色彻底不好了。
君桃瞪大了眼,当即把嘴里的两颗核吐了,“他还丑啊?裴哥,你是不是眼瘸,这放在我们学校也是校草级别的好不好?”
刚剪了一头美式前刺的姜源也笑:“是啊,人活脱脱一美少年,你说的倒像是多见不得人似的。”
“少说废话。”裴崇焱牵住蓝屿的手,向他介绍起面前的三人,“君桃,江照清,姜源,都是我的朋友,最近得闲,来森海玩两天。”
朋友啊,原来裴崇焱这样的人也会有朋友。
哦,也是,连自己这样的人都能有朋友,裴崇焱为什么不能有?
蓝屿没什么表情,“你们好,我叫蓝屿。”
姜源以为他生气了,用手肘戳了戳裴崇焱,“诶,不得先哄一哄啊?”
倒是江照清,看出了几分端倪。
只是人都在这儿,他也不好直说。
只能先岔开了话题:“那个,今儿不是说看看津山哩这个地方吗?还愣着干嘛,先逛一圈呗。”
君桃立马来了兴趣,第一个响应:“好啊,咱们现在就出发gogogo喽!”
几人陆续上车。
蓝屿还是坐在裴崇焱的副驾,只是心情明显没有刚才好了。
裴崇焱让江照清跟紧他的车,便先将车开了出去。
开了有一段距离后,才开口:“怎么,不乐意了?”
蓝屿木着脸摇头:“没。”
“那你现在这张脸,摆给谁看?”裴崇焱明显也有几分不快,却还不想把话说的太难听。
山风从车窗缝隙灌进来,裴崇焱干脆将车窗全降下,任风放肆地吹乱头发。
蓝屿想了想,突然说:“裴先生,我和你,是什么关系?”
“你想是什么关系?”裴崇焱很直接地问。
倒是半点没藏着。他也没想藏着。
让蓝屿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他抓紧了裴崇焱的外套,心脏跳得很快,躯体化隐隐有了发作的迹象。
很长一段时间,他没有说话,整个人处在一种恐怖的解离状态。
直到车子刹停在半山腰,他才回过神,看见已经到了津山哩最大的那片樱桃园的上方。
从这里,可以看到大半个津山哩的风景。很多徒步旅行的人也会来这里。
江照清的车还没跟上来。
裴崇焱关掉冷气,望着蓝屿,表情比雷雨天的天色还难看。
还没人能把他晾这么久,蓝屿又是第一个。
就在他要开口之际,蓝屿却先一步说话了:“裴先生,我们晚一点再讨论这个事好不好?我,我现在很乱,我怕我做不好,待会儿要说话,你的朋友还在,我不想太紧张,我……”
蓝屿的表述很混乱,裴崇焱却听懂了。
“好了,别着急。”他无奈地摸住少年的头顶,“你先做你的事。”
蓝屿愣了愣,懵然地点了点头:“嗯。”
然后慢慢镇定下情绪。
等江照清他们跟上来,蓝屿已经恢复了正常。
他平静地向君桃他们介绍津山哩的情况,包括面积、地貌、特产等,说的特别清楚,就像曾经说过无数遍一样,还能随手扯根野草给他们科普这种草的药用价值。
裴崇焱在旁边默默听着,神情愈发复杂。
过了一会儿,君桃想再去前面的山坡上转转,裴崇焱让蓝屿带着她和姜源过去,自己则和江照清去半山腰上抽烟。
江照清站在他身旁,圆嘟嘟的身材和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但两人的脸色却都大差不差,一样难看。
裴崇焱直截了当:“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江照清徐徐吐出一口烟雾,沉了口气,问:“蓝屿他,成年了吧?”
裴崇焱扭头,怪异地望了他一眼,“废话。”
江照清松了口气,“那还成,今年咱们大概率不会在牢里见。不过还是那句话,强扭的瓜不甜,人要是不愿意,你也别强迫人家。人看着年纪就小,别再把人给吓坏了。”
裴崇焱冷哼了一声,“睡都睡过了,你说个屁。”
“你强迫了?”江照清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裴崇焱无语了,不耐烦道:“自愿的。”
江照清眉头却一点也没舒展,“自愿也不成吧。他多大了?”
裴崇焱认真算了一算,说:“快……十九了吧。”
江照清彻底哽住了。
十九?
“你……他妈的是真混蛋啊。”他瞪着眼骂了一句,又问,“你俩好多久了?”
裴崇焱回:“五六个月吧,中间两个月没联系,算三四个月也成。”
江照清疑惑了,“那算着也有小半年了,半年前你来森海干什么?”
裴崇焱烦躁地吸了口烟,讲:“老头子脑子抽风,让我来盯项目。刚好,刚到景区门口,就看见他揽客的牌子了。”
“揽客?”
“嗯,他在景区门口给人画纹身。生意不太好,天儿也冷,我想着反正也没事,不如先给他开个张,就过去了。”
裴崇焱一边回忆,一边说:“他这人说话吧,看着特有礼貌,特别乖,但眼神总给人种不怎么耐烦的感觉。自然,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中间故意刁难了他一把,他还退了我二十块。”
江照清一挑眉,“你收了?”
“当然没,我缺那二十块?我让他过两天到酒店给我重新画,他同意了。”裴崇焱说。
江照清啧啧两声,点评:“真他妈不是人。”
裴崇焱没在意,继续说:“那会儿勘测的团队已经到森海了,我在酒店会客厅跟人聊开发的事,估计是被哪个服务员听到,这事就这么传出去了。”
“那天他到酒店的时候,脸色特别差。”说到这儿,裴崇焱笑了笑,“不夸张啊,我怀疑如果我不叫裴崇焱,他能用那支画纹身的笔给我戳死。”
江照清说:“应该的。”
快二十八岁的人,到这儿老牛吃嫩草,人能给你好脸色才怪。
“他倒是很聪明,看出我对他的那点企图。”裴崇焱说着说着,笑不出来了,“竟然主动跟我提,只要我不开发他家客栈那块地,想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他还记得那天蓝屿的模样,明明很慌,却还要故作镇定,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对未知的忐忑。抓着他衣角的手,细瘦洁白,却带着一股天然的倔犟。
就好像,如果不对他做些什么,他立马就要哭出来的样子。
事实上,蓝屿比他想象中坚强,眼尾最红的时候,也没掉一滴眼泪。
裴崇焱又吸了口烟,“之后,就这样了。”
江照清锁紧了眉,“所以,现在是?”
“看着像是不愿意。”裴崇焱倒也坦白,忽然又觉得好笑,“这还真是头一遭。见鬼了。”
“这……的确难办。”江照清突然想到什么,“他不会有喜欢的人吧?否则……按理来说,不应该啊。”
他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儿里,裴崇焱虽然早年有些混不吝,但的的确确是最出众的,无论是外貌,还是事业,几乎都无可挑剔。
从小到大,只有别人追着他跑的份。
怎么偏偏到蓝屿这儿,就倒过来了?
对此裴崇焱倒看得开,他掐灭烟,叹了口气:“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他要真不愿意,我也不强迫。”
江照清对他这说辞明显持怀疑态度,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说:“你最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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