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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
酒店建在山上较为隐蔽的地方,在碧绿的山林掩映中,晶亮的玻璃窗里晃动的灯光,亮闪闪的,好似黑夜里的萤火虫。
夏望真早早就到了,跟经理再次核对了一遍今晚的菜品,又叮嘱了侍者好几遍不要上错茶水。交代完注意事项后,她就坐在角落的位置优哉游哉地吃起了点心。
吃完点心,拿起手机一看,距离宴会开始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想着反正是老板或者陈生买单,何况老板也没说不让自己垫吧垫吧,于是又自作主张地点了些三文鱼和冰激凌。
宴席开始,宾客陆陆续续地到场,都是港城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
陈宥年老神在在地坐在圆桌的主位上,犹如一棵盘根错节的树,他的根系在经年累月地生长中,深深地扎进肥沃的土壤里。时至今日,没人能够撬动他。
众人入席后,身着熨贴制服的行政主厨领着一众侍者缓步而入。
宾客动筷,相互寒暄。
陈宥年抿了一口面前的茶,脸色微微一变。
李持盈敏锐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但没想到他居然忍着没说,直到侍者添茶的时候,才说:“不用了。”
她先是看了一眼旁边的陈宥年,又看了一眼远处沉浸在美食中的夏望真,了然于心。
而后陈宥年指了指坐在角落的夏望真,示意她坐自己身边来。
当时的情况,夏望真连拒绝的权力都没有,只觉得自己俨如棋盘上一颗无足轻重的棋子任人摆布。
这个时候,桌上的其他人仿佛才看见她。
霎时,探究的、打量的、轻浮的一茬茬的目光投射过来,犹如秋天扎在衣服上的苍耳,隐隐刺疼肌肤。
这群人眼高于顶,从进门起就没正眼瞧过她一眼,完全忽略了她的存在,明明好端端一个大活人愣是像看空气一样对待她,但当她坐在主位之人身边时,又开始莫名地审视她,赤裸的眼神俨然在谛视一件待价而沽的物品。
没有价值的女人,在他们眼里不过是茶余饭后消遣的谈资。
其中有个衣冠楚楚的青年男人,高举手中酒杯夸赞道:“陈生的眼光就是好,一看她出厂设置就不错。”
听到这么不礼貌的话,夏望真心里是十分生气的,但在当下她并没有掀桌子的资本,只能忍气吞声。
与她相比,陈宥年显得十分泰然自若,无所谓地笑了笑,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
看他那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她猜测他压根不想做任何解释,毕竟于他而言,别人误不误会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
前菜上齐,端着汤品的侍者鱼贯而入。
酒杯碰撞时发出的轻微声响,与宾客间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
在众人的言笑晏晏中,侍者将一道又一道主菜恰到好处地呈上桌,动作利落又恭敬。
宴席过半,夏望真感觉到旁边的人倾过身,然后附在她的耳边小声地问:“你是一点素菜都不点吗?全是你自己爱吃的?”
经他这么一问,她才注意到桌上居然全是荤菜。其实,当时侍者有推荐过几道经典的素菜,但她不爱吃就全略过了。
发觉又做错事了,她颔首低眉深自忏悔。
好在,李持盈发现及时,私下找了包厢的经理让对方配点素菜上桌,这才帮她解了围。
素菜上桌的时候,经理万分抱歉地说:“不好意思,素菜上晚了。”
席间,宾客们推杯换盏,谈笑风生,气氛看起来十分融洽。
夏望真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吃着甜点,看似对饭桌上谈论的事情漠不关心,实际上她很努力地竖起耳朵一句不落地听着,因为他们谈话间提到的滨海湾项目与姑父有关,她想从中捞点有用的信息。
“人人都想从滨海湾分一杯羹,但想要入股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啊。”
“是啊,毕竟滨海湾是梁生的地盘。咱们能不能入局,得看他的态度;要是他那边不乐意,咱们也没别的办法。”
李持盈抛了个眼神给陈宥年,“陈生,你怎么看?”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同一处。
“如果搞不定梁生那边的话,我们也可以联系贺生。”
陈宥年这么说着,特地瞥了眼旁边从上菜起嘴就没停过的夏望真,也不知道她听到些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把自己那份一口没动过的甜点推到她边上。
她这才扭头看他。
“我不吃。”他说。
闻言,她也没矫情,三口两口地把那份甜品送进肚子里,心想不吃白不吃。
窗外月朗星稀,屋内觥筹交错。
一场接风宴宾主尽欢,结束后众人纷纷离场。
夏望真吃饱喝足,本想借着去结账的功夫偷偷溜走,没想到陈宥年直接叫住她,说送她回学校。
话音未落,她一脸谢绝好意的表情,义正词严地拒绝道:“不用了陈生,我等会儿要去结账,还要留下来做做收尾工作。”
他低头居高临下地睨着她,视线落在她抿着的嘴唇上,眼睛里泛起一层层的笑意,“不用,我在这里签单的,不用你去买单。”
于是,两人一同朝停车场走去。
“你会开车吗?”陈宥年说起话来依然保持着一副文雅的腔调,但声线因为酒精而变得更加醇厚性感,
“会啊。”
听了这话,他的脸上带着点会心地笑,顺水推舟地把车钥匙交出去,“那你来开。”
闻言,她才反应过来他喝酒了,不然的话,她一定会提前帮他叫好代驾的。
事已至此,夏望真也不好推脱,只能被迫接受这份差事。
见到车的那一刻,她腰背突然僵直了,生怕等会儿一不小心赔个倾家荡产。
眼前,黑色的限量款超跑,如同蛰伏在黑漆漆的夜里伺机而动的野兽,危险又神秘。
而这辆车的主人拉开车门,很自如地坐进去,稍稍倾斜座椅人往后仰,凝着她语调温柔得不可思议:“不用害怕,慢点开就行。”
话虽如此,但她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拘谨,坐在驾驶座上捣鼓半天连没找到启动键,照理来说启动键应该在很显眼的位置,但她就是没有找到,急得她出了一脑门子汗。
结果,这台车是一键启动。
旁边的人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她好久,最后实在忍不住笑起来,半开玩笑调侃了句:“你看起来很忙的样子,满头都是汗。”
黑色的跑车隐入川流不息的主干道,车内暮气沉沉,尴尬的气氛如潮水般翻涌着。
夏望真泛白的指尖紧紧地扣着方向盘,眼神笔直地目视前方,生怕一个不注意落得个吃力不讨好的下场。
在红绿灯路口,她胆战心惊地踩下刹车,下意识往身侧瞄了眼,只见陈宥年把脑袋地枕在座椅上,呼吸声平稳而轻浅,似乎是睡着了。
下一秒,他乍然睁开眼睛,滚了滚干净锋利的喉结,声音有些沙哑:“毕业后准备住在哪里?”
正在拐弯的夏望真吓了一跳,握在方向盘上被汗水濡湿的手指轻轻一紧,带着一副硬装出来的微笑接过话头:“我会在公司附近租房子。”
“公司附近的房子可都不便宜,是梁生给你租吗?”
她冷白修长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无意识地敲了敲缓解压力,“不是,我男朋友会过来帮我租的。”
迟疑片刻,他又问她:“你男朋友是哪里人?”
她这会儿紧张得不行,压根没心思闲聊,心烦意乱地回:“他是我老家的人。”
之后,旁边的人不再言语了,车内静悄悄的。
她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专心致志地开着车。
车子停在校门口,她下车前说了声谢谢,伸手去开车门,却被叫住,狐疑地回头望去。
陈宥年把手机递过来,这会儿他已经恢复如常,声音没了刚才的醉意,吐字清晰:“麻烦帮我叫个代驾,多谢。”
她迫不得已地接过这烫手的山芋,堪堪捧在手里,手机上有好几通未接来电,但她无意窥探旁人隐私,公事公办地问:“密码?”
“和办公室密码一样。”
一瞬间,她的脑子里蹦出一串数字,以防万一她又仔细地确认了一遍。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犹豫,陈宥年略微不可置信地斜睨她一眼,看她拇指悬在半空顿了几秒才慢吞吞地按下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口气懒散,还带了点戏虐的意味,“这么快就忘了?”
“没有,”夏望真低下头快速地输入密码,点开代驾软件,弹出来一连串地址都是港城赫赫有名的豪宅,“陈生,您今晚回哪里?”
“浅水湾。”
把手机还回去后,她一抬头不偏不倚地对上他的眼睛,想也没想直接问:“陈生,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他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嗯,注意安全。”
一进宿舍,夏望真立马从包里翻出手机,跟梁津暮滴水不漏地汇报。
“姑父,今天他们吃饭的时候聊到滨海湾的那个项目。陈生说,你要是不跟他们合作,他们就去找贺生合作。”
贺生是梁津暮同父异母的哥哥,也是他的死对头。两人明面上井水不犯河水,私底下斗得你死我活。
梁津暮处变不惊,“以后如果在陈生身边再听到关于滨海湾或者我的事情,就把耳朵闭上。”
“为什么啊?”
“陈生今晚是故意在你面前说这话的,就是想让你把这话传到我的耳朵里,让我好好掂量掂量不要自以为是,他也可以去找别人合作。”
“原来是这样啊。”
“你跟在李小姐身边学本事就是了。至于其他的事,别去掺和,下次她再让你去作陪,你就给我打电话,我骂她一顿。”
不过,她并没有把这番话放在心上,满口应承:“知道了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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