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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历,给我!
(焚化炉亮起时,他正把童年录像塞进U盘)
地下三层的空气里有一股陈旧纸张受潮后特有的霉味,混合着臭氧消毒机的干冷气息。
9:13分。
恒温库房厚重的防爆门被门禁卡刷开,“滴”声尖锐。
苏清许冲进去时,陈姨正站在小型工业焚化炉前。
炉膛内火舌红亮,舔舐着那叠标有“LCJ07X”字样的牛皮纸袋,边缘已经卷起了焦黑的边。
“停手。”
苏清许的声音比这地下的冷气还硬。
苏清许几步跨过安全黄线,举起手中的文件,那是刚从卫生局调出来的电子许可镜像,还在手机屏幕上发着蓝光。
“《医疗文书管理规定》第十六条,涉及重大心理创伤关联性功能障碍的原始记录,属于不可再生病理样本。陈管家,你要当法盲?”
陈姨的手甚至没抖一下,机械地抓起第二叠档案,那是1998年的部分。
“大少爷的指令,销毁一切。”
“那就让他滚下来亲自按键。”
苏清许没去抢档案,而是直接站在了焚化炉的操作台前,手机镜头翻转,对准了正在吞噬纸张的炉口,手指悬在直播软件的“开始”键上。
“厉氏集团违规销毁医疗实证,这个标题,加上厉承决的名字,够不够让明天的股市熔断?”苏清许眼皮都没抬,“十分钟。他不来,我就把这把火烧给全网看。”
陈姨终于停下了动作,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那个亮起的红点。
9:18分,电梯井传来钢缆绞动的嗡鸣。
轿厢门弹开,厉承决赤着脚踩在大理石地面上,身上甚至没换正装,只裹着一件黑色的真丝家居袍,带子系得潦草,露出大片苍白的胸口。
发梢还滴着冷水,显然是刚从冷水澡里出来。
厉承决没看苏清许,径直走到控制面板前。
那只修长苍白的手悬在红色的“紧急中止”按钮上方。
只要按下去,炉火就会熄灭,那些见不得光的过去就能保住一半。
但厉承决不动。
火光映在厉承决眼底,像是在欣赏一场处决。
“这些记录里,有你第一次功能性抑制的数据。”苏清许盯着他的侧脸,语速极快,“父亲破产发布会次日,七十二小时失眠,伴随听觉幻视。厉承决,那是病灶,不是污点。烧了它,你就永远烂在那个七岁的身体里。”
厉承决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厉承决忽然转身,一把抓起台面上那把用来拆封的长剪刀。
寒光一闪,陈姨惊呼出声。
“咔嚓!”
那叠幸存的病历被拦腰剪断。
厉承决像个疯子一样,把下半部分连同剪刀一起扔进了还在燃烧的炉膛,火星四溅。
紧接着,厉承决把剩下那半截切口整齐的纸张,一把塞进了苏清许怀里。
纸张带着余温,撞在苏清许胸口。
“拿去。”厉承决的声音像是含着沙砾,“但不准给别人看。敢泄露一个字,我就把你锁在这个炉子里。”
9:25分,书房。
窗帘拉得严丝合缝,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成了唯一的光源。
U盘读取条走到尽头,画面跳出一段噪点严重的模糊录像。
背景是喧嚣的发布会后台,镁光灯疯狂闪烁,频率高得让人眼晕。
画面角落里,一个穿着不合身小西装的七岁男孩正蜷缩在道具箱边。
苏清许按下了暂停键,手指在大腿上无意识地敲击。
画面放大。
男孩的西装□□部,有一片洇开的深色水渍。
周围是举着长枪短炮的记者,那一张张贪婪的脸被闪光灯照得惨白扭曲。
“闪光频率每秒8.3次。”苏清许调出今早的心率监测图,将其与视频的时间轴重叠。
波峰完全一致。
一种纯粹的生理性厌恶涌上喉头,不是对那个尿裤子的小男孩,而是对那些镜头。
苏清许感觉胃里像是塞了一块冰。
厉承决靠在门口,手里捏着那个空了的药瓶,眼神空洞地盯着屏幕上那个狼狈的自己。
“那时候他们叫我‘尿裤子的小少爷’。”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后来我用了十年,让他们一个个破产,跪在厉氏大楼门口叫我‘厉总’。那个拍照记者的手,是我让人废的。”
“可你现在还是怕光。”
苏清许合上电脑,切断了那刺眼的画面。
苏清许转过身,直视着门口那个其实还在发抖的男人。
“你怕被看见弱点,所以你想控制一切。控制商业对手,控制舆论,现在你想控制我的手,我的眼睛,甚至我的专业判断。”
厉承决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9:33分,林砚的电话打了进来。
厉承决看了一眼,直接挂断,顺手将手机扔到了沙发深处。
苏清许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创伤源性神经抑制初步评估报告》,我需要你在场配合填写心理量表。这是流程。”
“我不做问卷。”厉承决回答得斩钉截铁,“我不是那些让你随便填空的废人。”
“那你就继续每天早上心跳飙到140,靠咬我的嘴唇来平复情绪?”苏清许把笔拍在茶几上,声响清脆,“或者,你现在告诉我,除了闪光灯,还有什么会让你失控?”
厉承决盯着那支笔,沉默了很久,久到空气里的灰尘都仿佛凝固。
“被人背弃。”
只有四个字,轻得像是一声叹息。
“被抛弃。没人帮我。就像那天在后台一样。”
9:41分。
苏清许没有说话。
苏清许从随身急救包里摸出一支一次性无菌采血管,又拿出一枚采血针。
“你干什么?”厉承决皱眉。
苏清许面无表情地捏住自己左手食指,针尖刺入,殷红的血珠冒了出来。
他熟练地将血挤入试管,盖上盖子,摇匀。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他扎的不是肉,是一块海绵。
“这是对照样本。”
苏清许把试管举起来,鲜红的液体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当你无法提供真实情绪反应,或者试图撒谎掩盖的时候,我会用自己的生理指标做参照——疼痛、愤怒、厌恶,我都测得到。”
厉承决怔住了,那双总是充满暴戾和算计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一种类似于茫然的情绪。
“证明我不是机器。证明我看你,不只是因为你是病人。”苏清许将试管放进低温冷藏盒,扣上锁扣,“你也一样。别再烧病历了。你越想藏,我就越要挖出来。这才是你要的‘贴身治疗’,厉承决。”
9:48分。
陈姨送来了午餐,两菜一汤,标准的营养配比。
苏清许打开餐盒,发现米饭底部并没有压着什么加菜,而是压着一枚黑色的老式录像带。
标签纸泛黄,上面是那个年代特有的钢笔字迹:“1998.11.03 新闻发布会全程(未剪辑版)”。
苏清许猛地抬头看向二楼。
栏杆处空无一人,只有厚重的丝绒窗帘还在微微晃动。
手机震动,林砚发来一条简讯:“苏医生,董事长刚下令冻结了沈棠教授本年度所有的科研拨款。理由是……教导无方。”
沈棠是苏清许的导师。
苏清许看着那行字,气极反笑。
这疯子,一边把自己最隐秘的伤口挖出来放在米饭底下给他看,一边又因为早上被苏清许教训了,转头就去咬苏清许的“家长”。
“他知道我把那个偷拍的赵锐叫去谈话了。”苏清许低声自语,将录像带小心地收进公文包的夹层。
窗外,原本灰白的天色不知何时变得如墨般漆黑。
气压低得让人耳膜发胀。
“轰隆——”一声闷雷滚过城市上空,紧接着,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际,瞬间照亮了厉宅巨大的落地窗。
那种高频的、刺眼的亮光,和录像带里那个令人窒息的夜晚如出一辙。
屋内的灯光闪烁了两下,发出电流不稳的滋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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