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涟漪晓风雪

　　这边，石若漪全然没有察觉那男生方才意味深长的目光，更无从知晓他此刻内心的波澜。

　　她只是微微蹙着眉，专注地想着该如何弥补自己的过失。

　　时间在沉默中流走，她终于抬起头，语气真挚地说：

　　“同学，要不这样，等你把衣服换下来，还是交给我来处理吧？”她一边说着，一边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保证会帮你清洗干净的！”

　　她说得无比郑重，而她的眉头，此时也随着这份郑重微微舒展了些。颊边梨涡浅浅漾开，清澈又明亮。

　　李雪风的视线在那对梨涡上短暂停留。她的笑容像初冬早晨透进窗子的阳光，不耀眼，却莫名让人心头一暖。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眼，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叩了两下。

　　真是奇怪，明明该生气的事，却被她一个笑容搅得没了脾气。

　　见他别过脸神色依旧淡淡，石若漪以为他还在介意，连忙又开口解释：

　　“油渍这么多，普通洗法恐怕难以清洗干净……但是，我可以帮你送到专业洗衣店去。这衣服看着就不便宜，弄成这样实在是....”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下来，半晌之后，她才缓缓吐出了那最后四个字——“有些可惜”。

　　好像在对他说，又好像在自言自语。

　　李雪风抬眼看向她。她微微低头的样子，似乎藏着什么心事。

　　石若漪确实想起了往事。

　　她还记得高中时，有一次在晾衣服时不小心把室友衣架上没有挂稳的胸衣勾到了，那胸衣掉下来时不偏不倚正好掉进了她的洗脸盆里。

　　当时的她赶紧道歉并想要帮忙洗净，对方却坚持要她赔一件新的。那三百块钱，是她省了很久的早餐钱。

　　此刻似曾相识的窘迫涌上心头。她刚才急着表达诚意，话说得有些乱，可越往后说，她却越觉得自己笨拙。

　　尤其是瞥见他衣襟上那个低调却精致的小勾标志时，心里不免也咯噔了一下。

　　“我是想说……”她试着把话圆回来。

　　却被他淡淡打断：“不用！”

　　语气虽平静，却带着不容分说的距离感。

　　她怔了怔，睫毛因无措而轻轻颤动，像停在花瓣上被微风惊扰的蝶。

　　这让李雪风心中微动。

　　他暗自诧异自己今天，怎会冒出这样诗意的联想。

　　对面的女孩似乎被他简短的回答止住了所有话语。她抿了抿唇，眼里带着歉意，那模样落在他眼中，竟让人不忍多看。

　　或许自己刚才语气太冷了。他神色缓和些许，声音也低了些：

　　“无妨，反正这面也难吃。”

　　半晌之后，她眼睛似乎才微微亮了亮，“是吧，”她有些不好意思地附和了一句，“其实，我也觉得它.....不是那么好吃。”

　　和刚才的小心翼翼不同，此刻她微微抿嘴笑起来时，眼里竟悄悄漾开了一丝柔软的光。

　　李雪风垂下眼帘，没再说什么。

　　沉默在两人之间悄无声息地蔓延。

　　不知过了多久，石若漪不确定这人到底有多生气，最后，只得怯生生地开口：

　　“那衣服......”

　　看着她突然变得小心翼翼的神情，李雪风忽然生出了逗弄她的心思：

　　“至于衣服......”

　　看着对方一副暗暗思考和细心斟酌的样子，石若漪心道：

　　完了！

　　果然要赔！

　　石若漪顿时蔫了，眼里方才才涌出一点点的光彩瞬间黯淡。

　　她这副模样，让李雪风忍不住想起他从小养大的，那只做错事时总耷拉着耳朵的小花猫。

　　强压下上扬的嘴角，李雪风故意沉默片刻，最后终于决定见好就收：

　　“洗不干净就不要了。”

　　这个回答完全出乎石若漪的意料。

　　她还在发愣，李雪风已经起身离开。

　　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石若漪忍不住喃喃自语道：

　　“好吧，不要就不要了，反正是你的衣服......”

　　可是那衣服看着好贵！

　　为求安心，也为再三确定他不会再找她赔，心中几经天人交战，石若漪终于忍不住朝那个挺拔的背影喊道：

　　“同学！你的衣服，真不要了吗？”

　　“不要了。”

　　他背对着她挥了挥手，回答得斩钉截铁，清冽的嗓音随风传来。

　　走出食堂的李雪风，唇角终于扬起一抹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弧度。

　　有点意思。

　　这个冒失的姑娘，倒是给这个平淡的早晨，平添了几分意想不到的趣味。

　　那男生走后，石若漪一个人在犯罪现场闷闷地待了一会儿。她实在有些想不明白那男生刚才意味深长的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想了一会儿，她就懒得想了，这个世界上需要她考虑的事情太多了。

　　将这个事情彻底从脑袋里清空后，她才想起刚才自己正打算干什么来着的......

　　大清早的，功亏一篑，也不知是走的什么大运。

　　再看看手表，妈耶，都已经08:25了。

　　一路小跑，石若漪随着几个也不知是起晚了还是什么事耽搁了的同学匆匆跑进教学楼。

　　经过一楼又跑向二楼，最后终于找到了今天上英语课的教室。

　　待找到座位坐下来后，石若漪又看了眼手表，08:28，3分钟就跑来了，棒！

　　趁着老师还没来的间隙，石若漪发了条朋友圈：

　　“今天真是走大运的一天。起那么早，结果第一节课还差点迟到了（哭），晨读也没读成（哭），上英语课笔记本也没有（哭），在食堂还把一个帅气小哥哥好看的衣服给泼了油（苦笑），但是对方居然没生气，也没要我赔，还是好人多啊！（心）（可爱）”

　　发送完毕，英语老师正好姗姗来迟，石若漪这走大运的今天的第一节课，就这样开始了。

　　也不知道是起早了还是因为没带笔记本全程只能干听的原因，这平常对她来说短短45分钟的英语课，上得她分外煎熬。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石若漪起身去卫生间上了个厕所。完了坐回椅子上正喝着水，手机响了一声，石若漪点开微信一看，是井涵之：

　　“出什么事了？”

　　石若漪简短描述了下早上的情况，尤其是自己当时因为着急去追她而把那男生泼了一身油污的场景。

　　“当时真的尴尬死（汗颜），我还好怕他会把我怎么样。但他居然没生气，也没要我赔，简直太意外了（开心）！”

　　井涵之发了个抱抱的表情：

　　“我完全没听到你喊我，话说我们上课是在同一栋楼，怕什么！”

　　“我当时一着急就忘了....（哭笑不得）”

　　“你也是，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了……”

　　这一段话把石若漪说得更伤心了，她不禁回了个哭泣的表情包。

　　也许是隔着屏幕察觉到了石若漪内心的低落，井涵之忙安慰：

　　“还好你运气好，人家大度。话说以后咱还是稳重点，不要那么大条了好不好呀。”

　　被井涵之这么一安慰，石若漪内内总算是好受了点。

　　聊天最后，她回了个小宝宝点头如捣蒜的可爱表情，表示知道自己错了，下回一定谨记。

　　说来也奇妙，井涵之虽只年长石若漪一岁，却在相处中处处显露出超乎年龄的细致与稳重。

　　她待人接物落落大方，言谈举止间透出一种见过世面的从容。

　　大多数时候，石若漪觉得她更像一位循循善诱的姐姐，在自己尚未谙熟的人情世故间温柔指引。

　　不过，这位在人前总是从容得体的姑娘，终究也是个正值韶华的十八九岁少女。

　　当她们独处时，井涵之也会眼睛一亮，凑近耳边，兴致勃勃地和她分享那些青春里最动人的秘密。

　　比如班里谁的模样最清俊，谁又对谁暗生情愫。那些藏在教室里的怦然心动，成了两个女孩之间最明媚的私语。

　　话说来大学后，石若漪还没交到一个好朋友。之前的初中闺蜜也都在外地，跟她压根就不在一个城市。

　　但现在石若漪觉得，井涵之，真是个不错的好姑娘。

　　“对了，刚刚你说那个人没要你赔衣服，你说给他把衣服洗一下他也不要吗？”

　　“对呀，我还问他要不要留个联系方式，好让他得空的时候把衣服给我，我好送到外面去干洗（撇嘴）。”

　　石若漪喝了口水，接着补充道：

　　“因为那衣服看着就不便宜，但是他居然一句话都没说（思考）..........”

　　“居然还有这一出？”

　　“对呀（可爱），话说你这么问什么意思？是我哪里做得不妥吗？”

　　“说，是不是长得还不错？”

　　.............

　　石若漪实在理解不了井涵之这清奇的脑回路，不过她这时再细细回想起来那个那男生，的确是还不错吧，于是她回了句：

　　“还行吧，就那样（哭笑不得）。”

　　“那难怪人家都没告诉你也没后续了，你这有点‘挂羊头，卖狗肉’的嫌疑了。”

　　“不会吧。（惊恐）”

　　“怎么不会，搭讪吖，搭讪懂不懂？”

　　“（哭笑不得）”

　　井涵之说的搞不好那男生认为石若漪是故意搭讪的想法，让石若漪惊讶极了，心想自己看着也不像搭讪的吧，这也能联想到搭讪？

　　才不是！

　　但她一个人又想了想，心想这样可不行，于是她又打开和井涵之的聊天页面，想要跟她表明自己日月可鉴天地可昭的纯洁之心。

　　无奈井涵之话锋一转，已经不再讨论刚才那个话题了：

　　“你在哪个教室？我这时把笔记本给你送来。”

　　“203。”

　　“好，我马上就到。”

　　大概2分钟后，石若漪就看见井涵之站在教室门口叫她，口里还挥动着她的英语笔记本。

　　石若漪从座位上站起来，慢悠悠地朝教室门口走去。井涵之将英语笔记本还给她，完了还塞给她一包速溶咖啡，说道：

　　“喝点这个，提神又静心！”

　　“咖啡能提神我是知道的，但它还能静心？但是我不需要静心呀！”

　　井涵之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忍住了想要捏捏她干净小脸的冲动。

　　不一会儿，第二节课的上课铃声又响了。

　　说来也奇怪，以往石若漪上英语课最上心了，但今天她却感觉怎么都无法集中精神听老师讲课。

　　石若漪就这样艰难地熬着，好不容易等到第二节课下了。

　　这节课之后的课后休息时间会稍微长点，石若漪百无聊赖，拿起手机又发起了微信。

　　石若漪：“这课怎么这么难上，时间怎么这么难熬啊（大哭）！”

　　井涵之：“难熬吗？我觉得时间飞逝呀！”

　　石若漪：“...........”

　　井涵之：“中午想吃什么？”

　　石若漪：“小鸡炖蘑菇吧，没啥想吃的（撇嘴）”

　　井涵之：“不去吃个你最爱的麻辣烫？”

　　石若漪：“大中午的，不适合吧（哭笑不得）。”

　　井涵之：“也是，麻辣烫适合晚上吃....那就12:00一食堂门口见？”

　　石若漪：“当然没问题啦！”

　　结束完和井涵之的对话，石若漪立马放下了手机。

　　正好，第三节课的铃声也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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