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种子：与神回家

　　晨光透过旅馆窗帘缝隙，在木地板上切出一小片暖金色的投影。
　　已经睡醒的星，仍裹在被子里神游。
　　敲门声响起。
　　星这才从神游中出来，想起昨夜睡前给过兰房门号。
　　“等一下。”星说。
　　她走到落地镜前，将有些凌乱的头发爬梳成蓬松的散漫感。原地检查了一会儿，又把领口轻轻一拉，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
　　这才开门。
　　“早。”兰把袋子提高些，食物的香气飘出来，“想着你可能没吃。”
　　不出意料，兰的视线梭巡过星的锁骨。
　　星不着痕迹地微微勾唇。
　　“谢谢阿兰~”星的尾音轻快地往上扬，接过袋子，侧身让她进来。
　　兰走到小桌边一屁股坐下，跟回到自己家似的自然。“我凌晨做了个梦，梦到我去某个地方帮忙，受到当地人的热烈欢迎。我带来了我的技法，当地人也很愿意配合我，结果越努力结果越差。到后面我累得不行，都想摆烂了。”
　　“你知道苏轼的临终遗言吗？”星说。
　　兰摇头。
　　“着力即差。”星淡淡道。“当时他的朋友劝他默念西方极乐世界以求往生，他最后是这么回应的。”
　　“不愧是你。”兰若有所思，接着看向星，眼神亮得惊人。
　　星嫣然一笑，亲昵地点了点她的额头。“我先洗漱，乖~在这里等我。”
　　这不说还好，一说不得了。勾得兰化身跟屁虫粘了过去，星甚至能想象她身后摇出残影的尾巴。
　　两人隔着镜子对视。
　　“昨天。”星忽然开口。“在聊死亡和性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身体需要努力呼吸......心跳加快，特别渴望你。”
　　兰没有回答。
　　她整个人贴上来，从背后搂住星。
　　星顺势倒入她怀里。
　　“我对自己这种反应都很奇怪，有点懵。”星继续说。
　　兰坦诚道。“我那会儿也没有什么特别想法，单纯就是想试探你，想确认你跟我是不是同一类人——会潜入深渊的人。”
　　“你这家伙......你的试探成功了。”星的身体微微下滑，似是无力承受一般。“我当时脑袋和身体已经完全不受控了，很夸张。”
　　“那真可惜了，昨天没有继续试探下去。”兰的声音越来越低，呼吸喷洒在星的后颈皮肤。“请原谅我，你这样，看上去真的很好吃。”
　　“没有原不原谅一说，我知道我们会这样。”星往后伸手，摩挲着兰的脸。“在聊到性和死亡的时候，我就知道这种感觉——我们的交织会无以伦比。”
　　兰以行动回应星。
　　“你是我命定的早餐，今日必吃榜。”
　　她说着，粗粝干燥的手探入星的衣服下摆。盘绕着，蜿蜒着，如同冬眠的蛇寻找热源。
　　星又娇又嗔地拍掉了那只作乱的手。“不可以啦！我昨天生理期才刚刚来。”
　　她如愿听到身后的大型犬懊恼地嗷了一声。“怎么可以这样！？你......来的真不是时候。”
　　像是想到什么，星的神色郑重起来。“兰。”
　　“嗯？”兰还在埋头嗅她身上的气息。
　　“如果，我没有找到你，你会自己来找我吗？”
　　兰的动作停了下来，理所当然道。“这种事情，我又怎么会知道？你都关注我账号好几个月了，怎么现在才来找我。”
　　兰太理所当然了，没有愧疚，没有追问，没有陷入“如果”的假设而对她产生补偿心理。
　　只有一片坦然又无辜的平静。
　　这平静像清风，吹散了星试图酝酿的依赖感氛围。
　　星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或者说，兰根本没有进入她预设的情感债务剧本。
　　“也是。”星垂下眼睫，声音轻飘飘的，仿佛刚才那段带着轻微控诉和示弱的对话从未发生。“缘分这种事，谁说得准呢。”
　　兰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星的情绪变化。她想了想，下巴抵在星的肩窝，轻声说：“我有时候想着要怎么称呼你。”
　　“你想怎么称呼呢？”星透过镜子看她。
　　兰犹豫了一下，试探道。“可以叫你老婆吗？”
　　“当然可以啊。”星答得轻快。
　　“我们这样，会不会太快了？”
　　“你喜欢就可以的，阿兰。”
　　兰静默片刻，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可我又想了一下，会感觉光叫你老婆还不够。”
　　“怎么不够？”
　　“我想要更亲近或者是更怎么样的那种称呼。我觉得称呼还是不够。”兰的声音沉下去，尝试挖掘那道窖藏了数万年的情感，“情感太多了，不知道怎么去表达。”
　　“没关系。”星向后靠了靠，让她抱得更实。
　　“我以前认识那些都是些什么人？我居然把她们错认成你，真是。”兰的语气里混杂着懊恼与释然。
　　“但是你最终会发现她们都不是我。”
　　“只有你。Only you.”兰一字一顿，像飞行员在确认返航坐标，“找了那么久，谁都不是你。找到最后，几乎要失望得破罐破摔了，你就在这个时候来了。那时候我已经没有任何要求了，什么条条框框都没了，唯一剩下的就是聊得来就行。然后，你就来了。来得毫无预兆。”
　　“你知道吗，那天其实有好几个人约我。可后来，我只和你一对一。一开始我还敷衍别人几句，到后面我连一个字都懒得回。”
　　星笑起来，“哈哈！我就没有办法做到这么跟这么多人，我没办法跟这么多人聊天，你知道吗？我特别适合一对一聊天。”
　　“我也能一对一。”兰不服气道。
　　“但是我不能一对多，我只能一对一。”
　　兰给予了大大的肯定。“专一！”
　　“嘿嘿。”
　　“专一好！”兰想了想，声音柔软下来，“其实，不是专一好，是你好。因为你好，所以你身上的所有东西都好。”
　　星想到兰笔记里提到的“完整灵魂”、“胜利会师”，又想到昨天那通未接的电话，声音低了下来：
　　“有不好的时候。”
　　“我才不管！”兰敞亮又大声地宣告，仿佛在颁布一道新世界法则，“不好的也是好。”
　　星被她逗乐了，笑得整个人乱颤。“你也太太唯心了！”
　　兰没有反驳，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星的颈窝，呼吸温热。“我感受到了一种很深邃的东西。很深邃的情感。深邃的、无条件的、磅礴的。无穷无尽的情感。好奇妙，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
　　“因为是我们。”
　　“这种情感好像一股暖流，温暖的海洋包裹住我的心脏。在暖流里面，我可以躺得乱七八糟的。情感是因你而起的。我真的感觉，用‘我爱你’都已经无法形容了。语言果然太浅薄了。”
　　“我也这么觉得。”
　　“我感受到了永恒。”兰的声音有些发颤，却又带着前所未有的确定，“原来我很会爱人。我一直以为我是一个不会爱人的，我还以为我的爱是很匮乏的，我以为我的情感是很匮乏的，原来是因为那个人不对。”
　　“你会这样觉得自己？”
　　“她们那些人不对，不是我的问题。”兰突然哈哈大笑，带着恶作剧得逞的嘲弄，“笑死，我原来我强得可怕。”
　　星也跟着笑，眼角弯弯。
　　“我现在能感觉到我很爱你，非常非常多，无法形容。把我包围了，把我淹没了。我想到了很多绚烂的东西，流星。”兰手舞足蹈地描述着。
　　“激光？”星问。
　　“烟花、火山爆发！海啸。还有行星爆炸。陨石坠落。银河。”
　　星安静地听着，感受着背后传来的心跳和温度。良久，她轻声说：“我特别想邀请你一起看一部书。”
　　“什么？”
　　“我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你对科幻感兴趣吗？《海伯利安》四部曲。特别想跟你一起看。”
　　“我明天去看看。那看完了之后？”
　　“我已经看过，看过两遍了。”星的声音里有一种奇异的温柔，“在还没遇到你的前一天，我就想重新再看一遍。一直想找人一起看，但想了想，都没有合适的人。我想重看，是因为它探讨的主题都很宏大：关于爱的权利、自由、斗争、命运……这些主题太辽阔了。我觉得身边很少能找到共鸣的人。它虽然是科幻，但讲的是人类离开蓝星、散居宇宙之后的故事。然后，我就遇见了你。”
　　“好，那我去看看吧！”兰的语气里满是欢欣雀跃，“我真的在遇到你之前，我觉得灵魂伴侣好像是非常理想、可望不可及的状态。但是在遇到你之后，我觉得——
　　灵魂伴侣，果然还是太浅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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