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窥见……
花瑶几乎睁眼到天明。
醒来时,已午时三刻。
用过膳,她坐到临窗的榻上,拣了本《异事录》。
不多时,她放下手中书卷,凝神望着窗外不远处的海棠树。少许叶尖上还悬着未坠的细水滴。
她要如何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找花二姑娘?
花瑶头都想大了。
思虑片刻,她绕过隔帘在书案前坐下,手一勾取过一张素笺。
她僵直手腕,在纸上浅划几笔。
写完后,花瑶将纸折到最后一痕,轻轻抚平。
房门外传来脚步声,她将折好的笺纸藏入袖中。
“姑娘,这是老夫人命人送来的。”翩竹端着一碟透花糕走进来。
花瑶起身绕过书案,微笑开口,“昨日提了句挂念糕点,祖母今日便叫人送了来,祖母有心了。”她拈起一块,细咬一口,心思却不在上面。
她抬眼,问的寻常,“翩竹,平日府中采买之人,几时出府。”
“寅时几刻天未亮便走了,姑娘可是要添置什么要紧物什?”
“倒也不是,”花瑶指尖拂过袖口,语气淡淡,“就是看见这透花糕嘴馋了些,兴许外面有了新花样,想着张伯这两日去采买,可否顺道捎了些。”
张伯,是相府的管事,也是正主娘亲嫁入相府时,随嫁带来的护卫。主子去后,他不愿离开。头些年总被人说恶心话,说是“想攀高枝,只可惜枝头断了……也得亏相国心善才留他在府中。”
后来,年幼丧母的花瑶多次因“行止不端”“不服管教”被方姨娘私下斥责打骂,都是他来阻了去。因此得罪了方姨娘,被使了好多绊子。
这些消息,花瑶昨日才从翩竹口中得知……
翩竹“噗嗤”笑出声,原来姑娘是馋吃的了,“这好办,我去寻了张管事说一声便是。”
“左右我也闲着,走一趟也无妨。”话落,花瑶抬步便往门外走去。
……
侧院库房外的廊下,飘着淡淡粮油气味。
花瑶步子不急,目光扫过院中那辆青布篷的马车,一个伙计正从车上往下卸着米袋。
府中采买,是隔好几日,一次采买便添置好多东西,寅时出府,约摸着午时才得归,光是对账和归置这些物件,少说也要花上一个时辰。
只有新鲜菜蔬是每日有人去挑的。可那时尚早,除了几处早食铺,其他铺子大多未开板。
“姑娘要是等得急了,我现在便交代厨房去做。”翩竹只当姑娘是真的馋急了,才要亲自过来瞧上一瞧。
“不用费心,我就当出来散散步。”
两人走着,视线里突然出现一个高而单薄的身影。
张管事得了信,匆匆从屋里出来。他躬了躬身,脸上堆着真切的笑意,可眼中又似情绪万千,“姑娘。”
“姑娘有事,差翩竹丫头过来便是,怎好劳您亲自来。”
“张伯,我想吃玉露坊的荷花酥了。”
玉露坊的荷花酥,二姑娘的娘亲生前最爱吃的糕点。
张眠山红了眼眶,“姑娘想吃,我自是去买。”
“不急,哪日出府采买顺捎一些便是,”花瑶只微微颔首,“有劳张伯。”
说完,欲离开,目光似无意间又扫过那辆马车。
“姑娘!”
花瑶刚转身,身后便响起张眠山的声音。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觉得他的声音有一丝颤抖。
花瑶回头看他。
他气音刚出口,声音又卡住了。
“翩竹,你先回去。”花瑶开口。
“是。”
……
八角亭临着一方荷池。
石桌上摆着茶具,花瑶没动,指尖无意识地抚过青瓷盏沿。
张眠山站在三步外,恭谨的拢着双手。
“坐吧。”花瑶看了他一眼,轻声道。
他僵了僵,才侧身坐下,只挨着石凳边缘。花瑶看着他的侧脸,他好像没有开口的打算。
花瑶忍不住开口,“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他突然吸了口气,很轻,像下了决心,“姑娘,那日万事俱备,东风亦起。我分明已窥见……”
“哟~打老远就看见一男一女的身影,正琢磨着是哪两个胆大包天的奴才在幽会呢,走近一瞧,原来是瑶姐儿啊。”
方婉如的声音从身后劈来,伴随着的还有几道脚步声。
花瑶抬眸,依旧坐着,没有动作。
张眠山起身,形式性的行了下礼,“我同姑娘在这四面漏风之地谈及夫人之事,姨娘莫要闲碎才是。”
方婉如知道张眠山是硬骨头,懒得理他,“瑶姐儿,母亲让你少出府。如今你倒是在府里头闹腾了,我从小教你的也算是白教了。”
花瑶听着耳边的犬吠,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端起茶盏,缓慢站起,但并未转身。
她轻嗤出声,语气讽刺,“姨娘真会说笑,说的比唱的还好听,那临云楼的曲儿换你去唱。”说完,把杯盏送到嘴边轻抿一口。
“你……你……花瑶!我好歹是你母亲!”方婉如气的尾音破了调。
“母亲息怒。”一道娇弱不胜力的声音传来。
花瑶一愣,依旧没转头。想必这就是花容或者花音吧。
“花瑶!我怜你自小没了母亲,待你如己出,我到底哪一点不好,你竟出此恶言。”
自小没了母亲?花瑶苦笑,她跟这花二姑娘当真是有渊源。同样的名字,同样的身形样貌,同样的声音,同样的……若她没有那胎记,估计连她自己都分不清……
她放下茶杯,转头,看见一紫衣女子,正半拥着方婉如,不住的给她顺气,方婉如则用软帕擦着眼角。
“恶言?我粗鄙无礼,不服管教,恶言就恶言喽。”花瑶不以为意,她可不吃道德施压这一套。
“二妹妹,你怎可对母亲如此无礼,”花容一副长姐说教的姿态,“纵使母亲说了什么不对之话,我们作为晚辈也不能反驳,不过几月未见,二妹妹气性越发大了。”
方婉如还没想好如何接话,自己女儿的声音就先一步在耳边响起,她像得了势般挺了挺脊背。
“你也觉得她说的不对?”
花容表情凝滞,片刻才反应过来,“你……我是说,即使母亲有说的不合理之处,我们作为晚辈也该听着。”
方婉如也不擦眼泪了,侧过头默默看着自己女儿……不对不对,要被绕进去了,什么叫她说的不对啊。
立在一旁的张眠山深看了花瑶一眼,姑娘的性子似乎添了刚气。
……
相府墙头枝叶最密处,风吹过叶隙,隐约可见两人。
秦风和秦炎不知在这待了多久,衣上都沾了潮汽。
视线穿过层层叠叠的叶,恰能望见八角亭那几人。
“你说,主君让我们来相府蹲着,就是来看这……拌嘴啊?”秦风略动了下发麻的脚,一身不得劲的表情,“不如让我去牢里审几个祸害。”
“主君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秦风一转头,见秦炎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八角亭那边。
好吧,跟这货比起来,吵架的确算得上精彩,至少你一句我一句,有来有回的。不像这闷葫芦,比蟾蜍还无趣,蟾蜍戳一下动一下,他倒好,戳几下才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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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瑶苑,花瑶在侧边小厨房熬着中药。
自上次在八角亭跟方姨娘和花容闹了口角,这几日倒是清净。
只是她总会想起张眠山说的那句话,什么叫“万事俱备,东风亦起”。
这张眠山和花二姑娘之间,可是有什么秘密?是否跟花二姑娘的“消失”有关,又是否跟她莫名其妙来到这个地方相关联?
她得抓紧时间查了……
中药熬好,她端着进屋。
翩竹捏着鼻子哀嚎,“姑娘,真的要喝吗?这可太苦了。”
“必须得喝,不仅这几日,你往后都得喝,”花瑶坐在圆桌前,长指捏住瓷勺轻慢地搅着碗中的药汁,“等什么时候你这手脚冰凉的毛病去了什么时候再停。”
“那,那好吧,我都听姑娘的。”她接过药碗,卯足了勇气,仰头一闷。
药虽苦,但姑娘是真心挂念她。前几日姑娘进进出出往院中搬了好些药材,她还担心姑娘可是身子不适,一问才知全是为她准备的。
姑娘说,那日下雨她去前厅寻人,她触到她的手冻的不寻常,说什么都要给她调理。
看着眉头皱成山峰的翩竹,花瑶递给她一颗蜜饯,“只此一颗。”
翩竹接过往嘴里塞,“往日只知晓姑娘整日瞧书,没想到姑娘还会正骨,还能治……”她也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毛病,“还能给我熬药。”
花瑶看着眼前傻笑的翩竹,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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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天色还如浓墨般笼罩着京都,相府的角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采买的马车碾过青石路,轱辘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车身微一颠簸转过街角。月光打在地上,马车所过之处,隐约可见一团白色素纸。
天光一寸寸洒下来,京都城内炊烟渐起。
没有铺位的货郎挑着担子快步前行,生怕去迟了占不着好地儿。
街市上,吆喝声、还价声,一声比一声高涨……
一男子走至东街拐角,脚步迟疑着放缓,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他眼睫微眯,盯着脚边的纸团。纸团上有些泥渍,许是被过往之人踩踏而成。
半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捡起纸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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