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贪欢

作者:咩咩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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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钝痛


      “咳。”

      喉咙里火烧火燎,吸入的空气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霉味,纪愿被呛得一阵猛咳,肺叶撕扯着疼。

      她艰难地、缓缓地试图睁开眼睛,可眼皮沉重得像压着千斤巨石,最终只勉强撑开一丝微不可查的缝隙。

      眼前是凝固般的、令人窒息的纯黑。

      已经是晚上了吗?

      不。

      在黑暗深处,有微弱的光在无助地浮动。

      身下的“地面”在持续地、不规则地颠簸、摇晃,伴随着沉闷的引擎轰鸣。

      她在车上?在谁车上?

      手上紧紧被紧紧裹住,动弹不得。

      视线被剥夺,黑暗如同具有实质的浪潮,一下将她抛起,一下又将她狠狠卷入令人晕眩的深渊。剧烈的摇晃感和失明放大了她所有的恐惧。

      纪愿下意识地想动动手,却发现手腕被粗糙的绳索死死捆缚在身后,勒得生疼。

      她试图挣扎,但那绳结异常刁钻,越是用力,绳索便陷得越深,几乎要嵌进皮肉里。

      不知已经被困了多久,疲劳和无力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停滞了,带来一种令人心慌的麻木感。

      她随着车辆的每一次晃动而摇摆,感觉自己就像在无边无际的黑色海洋里,抱着一块随时会散架的浮木,孤独无援。

      “阿时。”一个名字下意识地浮现在脑海,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剧烈的、如同凿击般的头痛,后脑某个点传来清晰的钝痛,仿佛曾被什么硬物狠狠击打过。

      昏迷前最后的记忆碎片闪烁着,却拼凑不出完整的画面,只剩下一种被遗弃的冰冷绝望。

      “阿时,你在哪里?.”

      就在意识即将再次被黑暗吞没时,一阵更猛烈的颠簸和粗暴的推搡将她彻底拽回现实。

      “喂!死丫头醒醒!老梅,你来看看,这丫头还有气没?”一个粗嘎得像砂纸摩擦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带着不耐烦。

      “刘基你急什么,药劲儿估计还没过透呢。”老梅懒洋洋地应着。接着,纪愿感觉头皮一紧,罩在头上的黑布袋被人猛地扯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她眼睛一阵剧痛,她被迫紧紧眯起眼,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溢满眼眶。

      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她看到眼前站着一男一女。两人显然都愣了一下,脸上闪过毫不掩饰的惊讶。

      他们大概没想到,在C区那种混乱肮脏的路边随手捡来的“货色”,竟生得如此精致。

      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五官小巧玲珑,即便此刻狼狈不堪,那份与生俱来的清秀干净,也与这片灰败绝望的土地显得格格不入。

      “嘿!这回可真他娘是捡着宝了!”那被称为刘基的男人搓着手,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贪婪的光,像打量一件可以卖出高价的商品,“听说B区快上任的那个执行官,是个顶好颜色的老色鬼?等上任了找点门道,把这丫头好好拾掇拾掇送过去,说不定,真能换个咱们进内区的机会!”

      他们这些生活在北苍的人都是没有身份进区的,只能在区外和专门的人交换资源。

      想到那可能的荣华富贵,老王忍不住嘿嘿地笑出声,那笑声在狭窄的车厢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纪愿的意识在浑浊的黑暗中沉浮,尚未完全拼凑完整,但身体先一步苏醒,被粗暴的拖拽和摩擦带来的刺痛感唤醒。

      一只粗糙得像砂纸般的大手死死攥住她的胳膊,毫不怜惜地将她从车厢里拖了出来。

      她的身体无力地滑落,粗糙的地面立刻摩擦过她裸露的手臂,留下细密的、火辣辣的刺痛感。

      “刘基,你快看她这手。”老梅的声音带着几分惊疑,她抓起纪愿的一只手腕,凑到眼前细看。

      那双手白皙得过分,手指纤长,指甲圆润,皮肤细腻得连一个薄茧都找不到,与C区人因常年劳作、污垢浸染而粗糙皲裂的手掌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对比。“这,这别是哪家不小心走丢了的小姐吧?”

      现在的她们对比起三年后的嚣张气焰,目前还没有勇气惹权贵。

      刘基闻言,眉头紧锁,眼神快速闪烁了几下,显然也在飞快地盘算。“这两天我出去转转,打听打听风声,看看有没有大户人家在找人。”

      他压低了声音,“要是没有,哼,那就是个没根没底的流民,不值钱的玩意儿!先留着干点杂活,等找到合适的买家再出手不迟。老梅,你这几天给我把人看紧了,别出岔子。”

      惹上那些有权有势的家族,绝对是死路一条,刘基几句话,便轻描淡写地决定了纪愿未知的命运。

      “成,横竖不吃亏。”老梅啐了一口,点头应下。

      当纪愿再次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时,刺目的光线让她眼前发花,泪水瞬间涌出,却也让她彻底看清了围在身边的两个人。

      一男一女,都是四五十岁的模样。

      男的个子高大,却生了一副贼眉鼠眼,看人时眼神闪烁,透着股挥之不去的猥琐与算计。女的则身形臃肿肥胖,纪愿眯着眼试图适应光线。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女人那双手上,手指关节粗大突出,指甲缝里嵌满了黑泥,整个手掌覆盖着厚厚的、硬邦邦的茧皮,像两块粗糙的树皮。一件看不出原色的旧衬衣外,系着一条沾满油污的棕色围裙。

      刚才就是这双污秽不堪的手碰过她!

      一阵强烈的恶心感猛地从胃里翻涌而上,直冲喉咙,纪愿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却因为胃里空空,只吐出一点酸水。

      她们想干什么?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瞬间淹没了她,让她暂时忘记了手脚被捆绑的麻木和疼痛。

      她猛地扭动身体,想要坐起来,却因为双手被缚,无处着力,反而狼狈地侧身摔倒在地,激起一片尘土。

      “死丫头!作死啊!”刘基被她的挣扎激怒,怒吼一声,对她清醒过来的事实毫不在意,反而像是处理一件不听话的货物,满脸的不耐烦。

      纪愿惊恐地转动眼球,快速扫视四周。

      所谓的“屋子”几乎不能称之为家,中间连扇像样的门都没有,低矮得让人压抑,似乎只有一层。

      旁边紧挨着一个更加狭小破败的柴房,诡异的是,那柴房却装着一扇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锈迹斑斑的粗铁栅栏门,像个小型的牢笼,里面胡乱堆着些劈柴。

      刘基转身出去,很快又折返回来,手里多了一副沉重的、泛着冷光的铁制脚镣。

      不顾纪愿拼命的踢打、挣扎和从喉咙里挤出的呜咽,他狞笑着,一把精准地抓住她纤细的脚踝,粗暴地扯掉之前捆绑的布条,然后将那冰冷沉重的铁环猛地套了上去!

      “咔哒”一声脆响。

      锁舌弹入锁孔,将她与这片土地,牢牢锁在了一起。

      而手上的束缚刚一被刘基解开,纪愿几乎是凭着本能,积蓄起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推向近在咫尺的男人!同时,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逃跑。

      可脚踝上那副沉重的铁镣冷酷地提醒着她的处境。

      铁链哗啦作响,巨大的重量和束缚让她根本迈不开步子,反而因用力过猛,一个趔趄向前扑去,险些再次狼狈地摔倒。

      “小贱人!给你松了绑就敢造反?老子没把你像条狗一样直接栓在柱子上,就算对你开恩了!”刘基轻易看穿了她那点可怜的企图,眼神凶狠。

      纪愿胸口剧烈起伏,不肯放弃,再次奋力用身体推搡、反抗,试图挣脱这令人绝望的禁锢。

      这下彻底点燃了刘基的怒气。

      “啪——!”

      一记异常响亮的耳光带着风声,狠狠扇在纪愿苍白的小脸上!巨大的力道将她整个儿掼倒在地,身体失控地撞翻了老梅堆放在墙角的那些干瘪药材,顿时碎屑纷飞,一片狼藉。

      火辣辣的剧痛在脸颊炸开,纪愿痛得猛地睁大了双眼,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妈的!这,这眼睛......”刘基的目光猝不及防地对上她那双完全睁开的眸子,像是突然被什么不祥的东西蛰了一下,竟猛地后退了半步,脸上的戾气被一层惊疑不定的晦暗覆盖,声音都变了调,“晦气!真他妈晦气!不准用这鬼眼睛看老子!”

      他指着纪愿的脸,近乎咆哮地命令道。

      在那张即便红肿也难掩精致的脸上,镶嵌着的竟是一双灰白色的、空洞得可怕的眼睛。

      那里面找不到一丝属于活人的光彩,只有死寂,如同蒙尘的琉璃,又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

      仅仅是与之对视,就仿佛灵魂都要被那深渊般的虚无与冰冷吞噬。

      老梅也皱着眉凑上前,粗糙的手一把狠狠揪住纪愿散乱的黑发,迫使她扬起脸,凑近了仔细端详那双异常的眼瞳:“是啊,好好一个人,怎么偏偏长了这么一对不吉利的鬼眼珠子。”她的语气里混杂着嫌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纪愿头皮传来撕裂般的痛楚,她痛苦地扭动身体试图挣脱,但在老梅那双常年劳作、犹如铁钳般的手下,她那点微弱的挣扎显得如此徒劳可笑。

      “你最好祈祷自己真是哪家走丢的小姐!”老梅细尖的声音几乎要刺破纪愿的耳膜,“这几天要是没人来找你,哼!”

      “纪,纪时。”纪愿在极度的痛苦和混乱中回过神来,这个名字被她用颤抖的、断断续续的气音吐露出来。

      “季家?”刘基猛地一愣,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迸射出精光,“难道还真是那家的孩子溜了出来?我只知道他们家有个顶金贵的男孩,说不定是旁系哪个不省心的小孩跑出来了!老梅,你看着她,我现在就去区里打听下!”

      他脸上瞬间堆满了贪婪的兴奋,“如果真是,哈哈,咱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他转向纪愿,语气竟前所未有地放缓了些,带着诱哄:“你叫什么名字?”他此刻满心想着,此女或许真跟A区那个显赫的季家有关系。

      可他被贪婪冲昏的头脑,怎么也没想到,她说的不是“季”,而是那个更为遥远、也更为神秘的“纪”。

      “纪愿。”

      她清晰地吐出这两个字。

      *

      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的橙红,连绵的群山在暮色中勾勒出沉默而庞大的剪影,显得格外壮阔。

      纪愿蜷缩在角落,对这天地间的壮美无心也无力欣赏。

      脚步声由远及近,打听消息的刘基怒气冲冲地回来:“呸!白花了老子的钱!打听清楚了,人家季家只有男孩!你个死丫头,竟敢胡说八道!”他眼中的贪婪早已被赔钱的懊恼和被骗的怒火取代。

      “听见没有?你给我老老实实干活!再敢耍花样,看我不先把你卖给村里那些光棍汉!”老梅一听钱打了水漂,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猛地一扯连接着纪愿脚镣的铁链,另一只手狠狠掐住她的脸颊,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留下几道清晰的红痕。

      “纪时他会来救我的。”纪愿忍着痛,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喃喃重复着那个名字。

      “jì?哪个犄角旮旯的jì?别做你的梦了!”刘基粗暴地打断她,脸上满是讥讽。

      见她似乎还不死心,刘基眼中闪过一丝恶毒,他猛地拧过纪愿的头,迫使她看向柴房后方荒草丛生的地方:“再不听话,你的下场就跟她一样!”

      在那圈养鸡鸭的简陋栅栏旁,跪着一个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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