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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头
韩峥云在刑部偏门外救了几个准备翻墙却挂树上下不来的小娃娃。大的约摸十一二岁,小的只有六七岁。
见有人来,为首的小孩硬着头皮昂首挺胸质问道:“你干什么的!这都宵禁了!”
韩峥云恳切答道:“救人。”
几个小孩面面相觑,悄悄话落在韩峥云耳朵里:“老大,他说是来救人的哎,是不是也是来救白头发神仙的……”
“瞎猜什么!”为首小孩皱眉警告道,“你见过哪个大人知道白头发神仙身份后还说他好话的!今晚行动要是暴露了,小心你娘再也不让你出来了!”
“你们知道大祭司就是忠武侯。”
韩峥云一句话吓得小孩缩在一起:“坏了,他怎么猜到大祭司是白头发就是侯爷的!!!”
韩峥云装作没听到,依旧耐着心思解释:“我确实是来救他的,他……是我师父。”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细声细气问道:“他也给过你栗子糕和长得不一样的铜板吗?”
“什么铜板?”
为首小孩架起胳膊来,骄傲地说:“还吹他是你师父?你都不知道他年少时四处游历,收集了各种各样的通宝吗?看来他一枚也没给过你啊,哎,不像我们,我们每个人都有,每个铜板都有它自己的故事。他说等长大了要我们亲自去那些地方看看……你说说,是不是我们更像他徒弟?”
韩峥云哑口无言,他确实没见过聂扶清吃栗子糕,更不知道什么通宝的故事,可突然出现一帮小孩跟他抢师父,他一个二十的人竟然还当真倔上了:“你们那都是哄小孩玩的!我师父授我课业六载有余,如今回荣安城更是关爱有加……我,我……”
说着说着就给自己说落泪了。
“哎,大个子,你别哭啊,原来你也不是大人。”
韩峥云突然格外想念聂扶清,无数复杂的心情交织在一起,搅得他心脏又酸又胀。
劝走了小孩,他迫不及待地踏着月光,溜进了暂时扣押聂扶清的房间。毕竟是侯爷,未定罪前谁都不敢怠慢,可韩峥云仍觉得,茶太凉,月太清。
“师父……”
韩峥云小声唤着,心里咚咚直跳,朝那掩着帘子的床榻走去。
“谁?”
眼不好使的人耳朵往往是灵敏的。
帘子被掀开一角,韩峥云从那一角探进去,聂扶清缩着双腿坐在床头,只穿了身中衣,浅色发丝向前遮盖着,看不清面容。
聂扶清叹出一口气,收了警惕:“是你啊。”
韩峥云见他冻得发颤,嘴唇煞白,便又是怒火中烧:“这帮狗官怎么敢这么对您?大晚上的连条被子都不给?”
聂扶清边笑边颤:“倒也有,脏。”
放在腰封的手顿了一下,语气生硬:“知道冷还把外衣脱了。”
“不脱睡不着。”
韩峥云半掀着帘子,既不愿放下向后退去,也不敢再进一步。
“若是盖头该多好……”
“什么?”
韩峥云心脏跳得乱耳。他攥住那床帘子,情意如洪水般袭来:“徒儿不孝,未养师父终老,竟还生出些旖旎心思……师父,师父是镜中花,云间月……”
聂扶清被冻得有些精神涣散,他戳戳韩峥云:“怎么了?你也被冻傻了?”
韩峥云回神,这才意识到刚刚的一番剖白只是一场幻觉:“不……没,没什么。”
他摸了摸发烫的脸颊,深吸一口气将外泄的心意藏好:“师父志在朝堂,无论政局如何,手段如何,我都坚信您并非弄权为祸之辈;六年来的教导也并非高谈阔论,其中为国为民之心不假。您是忠武侯,名正,字扶清。”
“师父,我不走了。这荣安府,我要留下。”
聂扶清哪能不知道他如何就转了性:“胡闹,我不需要你。”
白绢下的眉毛拧在一起:“待从这出去,本侯就安排你离开荣安。”
韩峥云倔得要死:“我不走。”
黑夜吞噬掉所有声音,周围静得可怕,房中二人就这样听着两颗心跳了许久,或许再久些,就能合到一个频速。
聂扶清狠心拦了下来:“你这般袒露心扉,就不怕我威胁你,利用你,杀了你?”
韩峥云不假思索地回答:“你不舍得。”
“嗤。”
这般天真,如何在荣安活下去。
聂扶清嫌这嫌那,活该冻着,可他偏偏又盯上了韩峥云的衣裳:“外衣脱给我。”
韩峥云受宠若惊,赶紧脱了衣裳给聂扶清披上。
沾着体温的衣裳将聂扶清完全包裹住,暖得他又缩了缩:“门口有人把守,你怎么进来的?”
韩峥云依旧笑得开心,眼里闪着兴奋的光:“打晕,让国殇拿麻袋扔郊外了。”
聂扶清很是惊喜:“你小子,官府的人都敢绑。”
话虽如此,语气里却都是赞赏。
“又不知道是谁干的,等明天他们回来,咱们早从这破地方出去了。”
聂扶清垂眸,低声叹了口气:“过来。”
“啊?”
韩峥云没明白他意思。
聂扶清拉着他胳膊坐过来,将头靠在韩峥云肩上。
“这……”
韩峥云突然想起来铁胤草场里他那50头小牛,牛蹄子哒哒哒哒地,从他心尖上蹦来蹦去。
韩峥云打了半天腹稿,转头一看,聂扶清已经睡着了。
聂扶清轻若无物,又手脚冰凉,连呼吸都透露出一丝寒气,韩峥云生怕一层外衣不够,想再脱件给他。
宵练从窗外翻进来,一掀帘子,看见自家主人靠在一小伙子肩头,这小伙子还又要宽衣解带:“你干什么?”
好快的刀!
一道冷光刚打在眼上,那刀便横在了韩峥云的颈部,压出一条血印。
宵练这才看清是韩峥云,于是收了刀。场面虽然有些令人头昏,可忠武侯毫无道理地发癫也不是头回了,随他去吧。
韩峥云小声问:“你家侯爷是不是洁癖?他嫌这被褥不干净,我寻思再脱件衣服给他披着。”
“不必,御医说侯爷体质如此,不宜捂着,这些足以。”
“嘘~”韩峥云鬼鬼祟祟的,生怕给聂扶清吵醒。
“侯爷中毒后精神一直不好,睡着了便不会那么容易清醒……给他服下,一粒。”
韩峥云接过宵练扔来的小罐,倒出一粒药丸:“这是什么?”
“五毒丸。”
宵练不爱说话,但不也想怠慢这个白痴,只好再挤出几个字:“以毒攻毒。”
拇指抚上冰凉的薄唇,小心地用指甲撬开齿关,再将五毒丸送进去。韩峥云紧张地不敢呼吸,可聂扶清的气息却喷在他的手心,痒,热,但很快又散去,就像今晚发生的所有不切实际。
有所求就必须有所得吗?来刑部前韩峥云并未想那么多,可谁心里不会一直念着呢?一次又一次靠进,一分又一分啃噬,欲望与贪念就此滋长。
安顿好聂扶清,韩峥云同宵练到一旁。
“宵练,严午道遇刺中毒,到底是怎么回事?”
聂扶清这状态,与其说是休息,不如是昏迷。
“查不出。”宵练无奈摇头,“敢在严午道做手脚,必是朝中好手段。”
那聂家的悬案呢?是否也永远无法水落石出?
聂扶清的手冰得吓人,韩峥云多想带他去海边晒太阳,晒得浑身暖洋洋的。
今早听召入宫,不用剖开,只肖一眼望去,全是肮脏人心。你一句天下,我一句民生,他一句帝王,又如何一一判罪。
此刻,韩峥云更加理解了“扶清”二字的分量。
“明日一早我便要入宫去,这里还劳烦费心。”
宵练的屋子就在隔壁,她翻窗准备走,仍不放心:“韩公子,我们侯爷活得不易,能让他操心相待的人还没几个,还请您悠着点。”
韩峥云品着宵练的话,又到聂扶清床头坐着,幻想着明日的盼头:待明日下值,便会在醉眠居相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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