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见

　　第五章

　　「2012年9月
　　他花钱有些大手大脚的，今天给我买了好多东西，我该怎么给他回礼呢?
　　安安日记留」

　　夏末的余温还在蒸腾，柏油路被晒得泛着油光，金陵乡的周末清晨静得能听见蝉鸣的尾音。谷雨跟在江坼身后，被他不由分说带上了进城的大巴

　　她体质向来孱弱，往年夏天几乎是蜷在床上熬过的

　　江坼却跟她截然相反，相处了一段时间，谷雨发现他似乎还挺爱享受生活的，经常在两个人都闲暇时带谷雨出去锻炼身体，由此一来谷雨都觉得自己身体素质变好了许多

　　市区的商业街早已被周末的人流填满，霓虹招牌混着人声、脚步声裹成密不透风的潮。

　　谷雨个子娇小，被挤在人缝里东倒西歪，指尖死死攥着江坼黑色T恤的下摆，帆布鞋的鞋尖被反复踩踏，疼得她蹙紧眉头，攥着衣角的手更紧了些，指节泛白。

　　江坼起初没察觉，直到后背传来持续的拉扯力，才回头瞥见身后的小姑娘像被狂风裹挟的小树苗

　　他喉结滚了滚，突然抬手隔开身边两个推搡的路人，手臂肌肉线条绷紧，另一只手稳稳扣住谷雨纤细的手腕，稍一用力就把她拽到自己身前。

　　少年的碎发挑染着几缕浅金，额前发丝垂落遮住半只眼尾，眼底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痞气，嘴角却勾着笑：“怪我了没注意到，我妹妹这小不点。”

　　两人距离极近，风一吹，谷雨鼻尖就钻进他身上清冽的雪松味，混着点淡淡的烟草气息，是独属于江坼的、带着野性的味道

　　她脸颊发烫，往前快走了两步

　　超市里人声鼎沸，蔬果的青涩、鱼肉的腥气混在一起格外难闻。

　　江坼把她按在门口的长椅上，指尖敲了敲她的额头：“在这等着，别乱跑。”

　　不等她回应，就转身大步走了进去。谷雨趴在椅背上张望，能看见他倚在收银台旁，指尖夹着手机，眉峰微挑，不知道在跟收银员说些什么，那副散漫又张扬的样子，引得路过的小姑娘频频回头。

　　没一会儿，江坼就出来了，自然地重新攀上她的手腕，拉着她往下走。

　　“不买东西了吗？”谷雨仰头问。

　　“订完了，送货上门。”他语气随意，直到脚面接触到平地，手腕上的手才松开

　　“那现在要去哪”

　　“买衣服。”

　　谷雨愣了愣。她还记得第一次见江坼时，他从车上下来，身后跟着几个巨大的行李箱。

　　后来才发现，这位少爷的衣服多到吓人，几乎每天不重样，全是她叫不出名字的牌子。而她的衣柜里，只有几件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短袖，却也觉得足够穿。她以为江坼是自己衣服穿腻了，要来添新的。

　　直到他在一家装修精致的女装店前停下。

　　橱窗上挂满了星星灯，暖黄的光映着橱窗里的连衣裙，面料精致，剪裁考究，一看就价格不菲。

　　江坼斜倚在门框上，单手插兜，浅金的发丝在阳光下泛着光泽，抬下巴冲她挑眉：“进去啊，愣着干嘛？”

　　谷雨低头看了看自己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旧帆布鞋，又瞥见橱窗上标注的价格标签，瞳孔微缩，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我……我不用买衣服的。”

　　这种精品店里的衣服不说谷雨这种家庭的人，就连学校里张桐，鹿娜娜那种在镇上算家庭富裕的人都不会轻易来。

　　金陵学校还有下面更多小乡村里的学生，家庭条件都不算富裕，所以学校没有统一订过校服，都是个穿个的，谷雨见过鹿娜娜之前的穿搭，衣服虽然精致但和眼前店里的相比简直天差地别。

　　江坼啧了一声，不耐地伸手拽住她的胳膊，直接把她拉进店里。

　　售货员起初看谷雨打扮朴素，态度冷淡，可瞥见江坼身上那件胸前烫金字母的黑色短袖——那是国外小众奢侈品牌，价格起码五位数起，立刻换了副热络的嘴脸，快步迎上来：“帅哥是带女朋友来买衣服呀？来看看这边这边，都是刚到的新款，特别适合这位小姐。”

　　“女朋友”三个字像惊雷砸在谷雨耳边，她脸瞬间爆红，张了张嘴想解释，舌头却像打了结，只能攥着衣角

　　江坼却像是没听见，目光扫过橱窗，抬了抬下巴：“门口那件杏色连衣裙，拿她的尺码。”

　　他注意过谷雨之前穿得所有衣服，颜色就是这种饱和度不高的款式，估摸着谷雨应该是不喜欢太过张扬的款式

　　售货员连忙应着，快步取下裙子递过来。

　　谷雨接过，指尖刚碰到冰凉的面料，衣服里的吊牌就掉了出来——5999。

　　这个数字让她手一抖，裙子差点掉在地上，她连忙把裙子递回去：“不好意思，不用了……”

　　“包起来。”江坼打断她的话，从钱包里抽出黑卡，双指夹着递给售货员，语气不容置疑，“再把那边的短袖、外套，各拿两件她能穿的尺码。”

　　售货员一听开心的不得了，动作很快像是生怕面前的这人反悔，打包的手一刻不停

　　“你干嘛呀！”谷雨急得拉住他的胳膊，指尖微微发颤，“这衣服太贵了，我不需要，你不是来给你自己买的吗？”

　　江坼低头看着她着急的眼眶，眼底的痞气淡了些，反而低声笑了，舌尖抵了抵上牙膛，声音带着点蛊惑：“谁说我是来给自己买的？”

　　他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带着点粗鲁的温柔，“哥哥给妹妹买衣服，天经地义。你要是过意不去，就先欠着，以后还”

　　售货员手脚麻利地打包好衣服，江坼拎起几个购物袋，全程没让谷雨沾手。

　　直到手机铃声响起，他看了眼屏幕，才把一个最轻的袋子递给她，语气随意 “喂”

　　对面那头李凭 ：“我听苏烟凝说在城里看见你了，真的假的啊”

　　江坼：“嗯”

　　李凭：“我去！你可真行还是不是哥们了，来了不告诉我们自己一个人在城里装孤独的鬼啊”

　　江坼看着谷雨，她双手抱着袋子，眼巴巴的望着自己，鼻尖上还挂着汗珠

　　喉结滚动声音有些沙哑： “先上车，外边热”

　　电话里李凭莫名，扯着嗓门： “啊？我现在就在车上啊。”

　　谷雨被他送上刚叫的专车，到里面休息

　　电话里的人还在喋喋不休：“诶，我一会去台球厅你也来呗！好久没被你虐了，还有点怀念呢”

　　“成，地址发我“

　　车门打开，手机被他扔到她怀里：“无聊就玩会儿，有个朋友找我一会就回来。”

　　车门关上的瞬间，谷雨看着手里的手机，有些无措。她知道手机是私密物品，只敢轻轻滑动屏幕，里面的视频几乎全是机车比赛、改装车测评，她看得一知半解。

　　直到刷到一个标题“睡眠不好？三个高效调整方法”，下面还带着江坼的收藏标记。

　　原来，看似无所不能的江坼，也有这样的烦恼。她指尖轻轻点了点屏幕，心里泛起一丝莫名的柔软。

　　而另一边，江坼一路跑到台球厅，黑色短袖被汗水浸湿，贴在紧实的后背上。

　　李凭看见他，立刻嚷嚷起来：“我去！江坼你可真不够意思，进城不叫上我，要不是苏烟凝看见你，我还不知道呢！”

　　江坼没兴致跟他贫，拿起球杆打了两把，就长腿一伸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指腹摩挲着未点燃的烟蒂，眼神有些散漫。

　　“不打了？”李凭凑过来，撞了撞他的肩膀，“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

　　“说说呗”

　　“什么？”江坼莫名，不知道李凭的意义

　　“监控录像呗，怎么又是去见义勇为了？”

　　江坼抬了抬眼，嘴角勾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我有那么爱多管闲事？”

　　“别装了！”李凭嗤笑一声，“你跟女的什么关系，又是帮她解决麻烦，又是带她进城买衣服的。”

　　江坼眼底的痞气淡了些，指尖停顿了一下。

　　“怎么？被我说中了？”李凭笑得贼兮兮的，“行啊，把你这铁树都给弄开花了，哪天把人带来让我拜见拜见？”

　　江坼对‘女的’这俩字有些不悦： “会不会好好说话，什么叫女的”

　　“行行行女生女生行了吧，你还着急护上了”

　　江坼沉默着没说话

　　“就是可惜苏烟凝喜欢你那么久，也没见你多给她一眼。” 话语间无时无刻不透露着可惜

　　江坼突然站起身，抓起搭在沙发上的水，动作懒散地往门口走。

　　“哎？你去哪啊？”李凭喊道。

　　少年回头，嘴角勾起一抹张扬又带点痞气的笑，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李凭耳里：“回去找人给我这颗铁树浇水。”

　　李凭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这人真是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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