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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桃罐头
要是找到谁偷了他的钱,他真的会把那个人杀掉。
眼神空洞,聚不上焦,他享受片刻的温暖,还不想回去。
忍冬脑中一闪而过这句话,本以为会为此感到后怕,可心里竟自觉把点子落地。
他幻想自己高大威猛,把小偷骑在身下,狠命地用砖头砸他连,直到血肉模糊他也不害怕,在把手伸进那人肚子里把钱掏出来。
最后在所有人都睡觉的三更半夜,像当年用布裹着奶奶……不行,这种人不能跟奶奶相比。
他要拽着小偷的头发,像拽着那条狗一样拖到水沟里。也不对,水沟被填了,那他现在得先去山上挖一块地才行,免得带人上去手忙脚乱。
床头有村里人留下的水和糕点,还有一瓶黄桃罐头。
又是这个。
恶心的感觉又翻上来,甜腻的汁水爆开在嘴里,却没有凌小蝶给他擦嘴时的幸福,反倒只能想起被偷的钱,就差一点他就存到一百块,那是多大的数字。可以喝数不清的牛奶,凌小蝶和丁娜看到他长高应该会很开心。
还有凌小蝶生许可渭时,他去他们家住的那间屋子,还刻着自己的身高呢,现在距离最后一次刻的得差多大截!
但他现在坐在床上,盖着印有“卫生所”红色字样的被子,真厚,自己那床被子得叠多少层才能达到这种程度。
唉……
又看向床头,他还以为自己思绪神游时东西会自己跑到外面离他远远的呢。
……
忍冬想把桌上的东西扫到地上,看他们四分五裂。终究还是没这么做,他从抽屉里找到袋子,把食物包回了家。
地上还有自己干呕出来的酸水,空空如也的存钱罐还站在原地,仿佛与世无争,冷眼旁观忍冬的破烂不堪。更可恨的是他没拧开的那罐,也安静地看着自己。那么可恨,那么讨厌。
无力抒发内心焦灼的情感,他明白朝没有生命的物品表达愤怒太过空虚,你踹路边的狗一脚他还知道咬你。
被自己愚蠢的念头逗笑,忍冬也没笑。
他躺在床垫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尽力去排空扰人的思绪,日子还要过,因为这点事被气死太不值当。不过要是就现在,因为太舒服而死去,他也很乐意。
当晚,他就又整装待发,上门给人家服务。令他意外的是这一出下来,他拿到的钱比以往多多了。不仅是钱币,还有些额外的生活用品和吃的。他背着帆布包,里面鼓鼓囊囊都是别人好心给他的。
可那是怜悯,因为他才十岁,因为他钱被偷了,所以那些大人才会改变心意。意识到这个小孩儿也才十岁,比家里闹天闹地的孩子大不了几岁。
通过可怜获得的成果没味道,忍冬明明表现得和以前没区别,就因为这件事人们才开始什么,爱他?算不上。
想太多容易拐进死胡同,忍冬拍拍脸,让自己清醒清醒,有吃的就行了管他怎么来的。眼下重要的是他要逮到谁那么胆大包天敢偷的钱。
今天的钱忍冬照常放到罐子里,也是老位置,玻璃厚实而凉丝丝,如果在事发前,他会用手指比划钱堆起的高度。而今天,他只想快点布置好陷阱,然后守株待兔。
夜晚,整个村子进入睡眠,月亮白得发冷,透过纱窗打在同样透着寒意的地板砖。
狗吠和猫叫,高大的树木把各种叫声切的稀碎,原来半夜也能亮如白昼,还是自己太过悲哀。
忍冬握着菜刀站在门后,隐匿在夜里,方便随时刺穿小偷的心脏。
他就那样睁了一晚的眼,没有任何动静,这个村子外地大路上甚至没有车轮碾压石子的时候。
又是恼人的公鸡打鸣,忍冬从布满灰尘和蜘蛛网的窗户倒影上看见自己憔悴的面容。手里地到被他磨得发亮,刀尖闪烁着的白光告诉他别停下。
罐子里的钱一分不少,忍冬把他塞到柜子最深处,去院子刷牙洗脸。
就那么两步,忍冬心跳得厉害,不受控制的想要从他胸口一跃而出,同时,更糟糕的是他脑子也陷入某种高度紧张之中。手刚碰到水就收回来,他今天什么也不干了,他要睡觉。
他要睡觉,他现在需要睡觉。
没人告诉他,小偷不会那么快就返回现场。
作息时间被颠倒,窗帘摇曳着为他送来夜的消息。他喉咙干渴,眼睛发酸,手边还有杯水,虽然不清楚什么时候的了,他还是一饮而尽。
他想着继续,把存钱罐拿出来放回地上。那把刀又握回手里,躲在墙根,他从目光坚定地站着变成蹲下,用刀尖在划拳圈。
最后盘腿而坐,晚上变成白天,这个点换算为白天的话,他心想,自己应该是在吃午饭。
院子里传来脚步声,真切而动人。忍冬背一下挺直,开始发冷汗。
他缩在门后,明明紧握着刀柄却还是从手里滑下,险些刺到脚踝。他起身,左手捂住嘴,嘴里的哈出的热气却暖不了手心。
脚步声逼近,心跳又和早上那般快,忍冬以为自己要死了,为什么还不快点到白天。早上自己吃了什么来着?哦,没刷牙所以没吃饭,那中午呢,睡了一天是吧,那就对了。不行不行,今天没赚到钱,那明天怎么办。算了,等明天再看吧,反正别人又不是不吃饭,得用到盘子。那他就可以再赚钱,现在大家都喜欢他,还能拿到更多钱,他要买车票去,去哪儿镇上,对对,然后是城里。可是去了不习惯还要不要回来,不不不,他要在城里生活,还要还要见,见许可渭,见凌小蝶,拎着水果找她们。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可以和丁娜遇到,她现在怎么样了?那个男的把她拖走的,是拖走!怎么可以那么粗暴对待丁娜,这样不行,丁娜知道他是男生吗?好像不知道,没来得及告诉她啊。
……
……
……
啊———————啊———————
为什么要偷我的钱?为什么?我辛辛苦苦赚的钱,凭什么!凭什么不劳而获!
!!!!!!!!!!!!
空虚感再次充盈他的身心,脚底有股暖流让他飞起来,离开地面飞向夜空。
原来是镇上到了晚上也这么亮吗,这些高楼大厦比村里最尖的房顶还要来得厉害。
没人。
那晚,没有人出现。
精疲力尽,太阳再次升起。
忘记自己是怎样回到床上的,只是他睁眼时是白天,太好了,是白天。
身体和脑袋无比轻松,眼睛明亮的可以上下左右来回转,心里那块沉重的疙瘩没了,他抱膝坐在那里。
没人催他,没人笑他,周围静悄悄的。
也没有想哭的欲望,宛如新生儿。
他起身,发自内心的去感受,去体会他所处的空间,有张供他睡觉的床垫,外面有水池,还有晾衣服的架子。
还有什么不满的。
艳阳高照,忍冬精神焕发,出去给人家做事儿。他昨天出去了吗?应该出去了,要不然怎么会一觉睡醒如释重负,还不是太累了。
一瓶牛奶,一个梅干菜扣肉包子,价格在酱肉包之下青菜包之上。
铆足劲头干了一周,他还能帮人家简单做两个菜,也就搭把手,再难就得多加钱。
这七天真快,没感觉到怎么回事儿就又到了星期天,好吧,对他来说周几也没差,他又不要上学。
收工!晚霞真美,跟鸡蛋花似的撒在天上,照得人脸发热。忍冬心情好,今天他要去买点别的好吃的。至于买什么,就到街上再看吧。
他换了新的存钱罐,旧的那个他明明也没动,怎么就找不到了。
家里每个角落都找到过,愣是没看见。
这期间他还收到不少淘汰的书,都被小小孩做过笔记,大多数字迹秀丽的一看就是小女孩,她们还会拿荧光笔给字和句子涂上颜色,忍冬喜欢这类书。还有些自像蚯蚓,歪七扭八难认的很,忍冬也欣然收下。
有人送他笔和橡皮,除了些和他小拇指长的笔不好用,剩下的就很不错。
于是每天他还给自己多布置了项任务,识字读书。白纸都没他想象中的贵,一块钱就能买厚厚一沓。
忍冬给自己的书桌设在床头柜,这样免去了板凳,坐床垫上就能用。
他照别人握笔的姿势学习,腰杆绷直,因为很多妈妈会看见自己孩子驼背时狠狠拍上去,嘴里说:“背打直!”所以忍冬主动挺直背,不会有人打他。
语文书里有拼音,他感慨多亏丁娜教过他,所以现在书本上的内容他能认个全。
数学也还行,最难的是英语。
但也还好,他不在意看不懂的。
斥巨资买了新的铁罐子,还是带密码的,这下除了自己再没人能打开,就是可惜以前的大肚子存钱罐,挺能装的,他就是没看到在哪。
小猪罐肚子圆鼓鼓,晃晃还能听到硬币的碰撞声。
前所未有的轻松像云朵包裹住忍冬,他感到自己在变好,心境和生活,以及与村里人的相处。
可为什么,大家在议论他,说他更加沉默寡言。
百年老树愈发茂盛,成片的阴影供孩子老人纳凉,夏天可比冬天好受的多。至少忍冬在凌小蝶家住时是这样想的。
偶尔也会回奶奶家看看,有意也好无意也罢,总之现在还不是放下的时候。
老门松动,忍冬用肩膀侧身挤开,灰尘漫天飞,每次都是如此。
桌腿子开裂,渗出木屑。
“哥哥?”
意料之外的童声吓了忍冬一跳,有位小男孩剃着寸头从里屋走出。怀里抱着个玻璃杯。
忍冬看他。
小男孩放下手里的东西,飞扑到忍冬身上,把他扑倒在地。
忍冬下意识护住男孩的头,另只手抱住他的腰。
“许可渭?”
“哥哥哥哥哥哥!”
没多久凌小蝶也进来,素绿色的长裙贴着腰身,黑发浓密,束在耳后,忍冬差点没认出来。
“想我们了没呀宝贝?”
她从阳光中走向忍冬面前,比问候先来的是扶他起来的手。
忍冬往身上擦擦,又在空中悬着半天,凌小蝶嫌他磨叽,一把拽起。
“你们怎么,回来了?”忍冬看向凌小蝶平坦的肚子。
“看什么呢,肚子里没人。”
“他爷爷过大寿,我们回来住两天,后天晚上走。”
“哦哦。”
许可渭长大不少,崭新的书包背在身上,他坐在忍冬像他那个年纪时坐的椅子上,从书包里掏出个……
黄桃罐头。
兴高采烈地要把罐头给忍冬,起来时连书包都不管不顾地被他蹦到地上这么好的书包怎么能沾上灰,忍冬连忙去把书包捡起来。
“你为什么不拿这个罐头!这个非常重,我把它背过来想给你吃!”
许可渭从出生起哭的声音就大,会说话了更是能把人耳朵震掉。
“这地方脏你别把书包扔这儿,罐头我拿着了昂乖。”
“这不脏,这是你以前的家吧我不感觉脏!还有,你别说我乖,我现在上幼儿园了不是小孩子!”
“好好好,那我们现在出去吧。”
“你拉着我。”
“我拉你?”
“快点!”
许可渭见忍冬站得跟木头似的,就用手拉他食指往外走。忍冬差点把罐头弄掉,看到黄桃罐头不舒服,但他还是牢牢抱在怀里。
小肉手力气不减,凌小蝶跟在两个孩子身后慢悠悠走过去。
有忍冬在,她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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