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锁

作者:莲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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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5 章


      第五章:青草生刃

      心口的刺痛来得毫无征兆。

      多铎手中的狼毫笔一顿,在《吏部侵吞案卷宗》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墨痕。他眉头紧锁,放下笔,下意识地按住左胸。那里,隔着锦缎蟒袍,传来一阵尖锐的、仿佛被针扎般的刺痛。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内衫。

      “王爷?”一旁的长史觉罗察觉到他的异样,低声询问。

      多铎摆了摆手,示意无碍。他闭上眼,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柴房里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那瞳孔缩成的细线,像受惊的鹿,却又藏着不肯屈服的火焰。

      “是她……”多铎睁开眼,眸色深沉。那该死的“糖锁”契约,竟然真的双向连通。她伤自己,他亦会感同身受。

      柴房内,阿沅正强忍着手腕上鹿纹灼烧般的剧痛,一遍遍回忆着多铎的话——“你疼,他疼;你死,他死”。她用碎瓷片划破指尖,鲜血渗出的瞬间,她清晰地感觉到,心口相连的契约传来一丝微弱的、属于另一人的痛楚反馈。

      果然如此。

      她扯出一抹虚弱的笑,用另一只手沾了点青苔和丹药粉末的混合物,涂抹在指尖的伤口上。清凉的草汁暂时压下了灼痛,也让她混乱的思绪渐渐清晰。

      她不能坐以待毙。阿达海的命,她的命,都攥在那个男人手里。唯一的生机,就是利用这该死的契约,以及……她低头看着手腕上依旧隐隐作痛的鹿纹。这东西,或许不只是枷锁。

      次日,送饭的粗使婆子换成了一个面生的小丫头,眼神怯生生的。饭食也丰盛了许多,甚至还有一小碗燕窝羹。

      “王……王爷说,姑娘身子弱,要好生将养着。”小丫头结结巴巴地转述。

      阿沅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冷意。这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还是试探?

      她拿起汤匙,小口地喝着燕窝,温顺得像只羔羊。只是在放下汤匙时,她指尖微颤,一副不堪重负的脆弱模样。“有劳姑娘回去禀告王爷,”她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阿沅……阿沅知错了。求王爷……别为难阿达海大人。”

      小丫头飞快地瞥了她一眼,端着空碗退了出去。

      阿沅知道,她的话会一字不差地传到多铎耳中。她要让他以为,她屈服了,她害怕了,她只求父亲平安。只有这样,阿达海在执行那个危险任务时,才可能少一分来自背后的算计。

      傍晚时分,柴房的门再次被打开。多铎没有进来,只是逆光站在门口,身形高大,将唯一的光源堵得严严实实。

      “想通了?”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阿沅蜷缩在角落,抱着膝盖,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王爷……阿沅只是个弱女子,只求阿玛平安。王爷要阿沅做什么,阿沅都……都听您的。”

      多铎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审视她话语的真假。他缓缓走进来,月白色的锦袍下摆扫过潮湿的地面。他蹲下身,与她平视。阿沅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和四年前围场里一模一样。

      他伸手,用指腹擦过她干裂的唇角,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珍宝。“这才乖。”他低声道,眼神却锐利如鹰,紧紧盯着她的瞳孔,“那碗‘鹿血丹’,明日开始,按时服用。本王不想看到你再自虐。”

      阿沅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随即顺从地点头。“是,王爷。”

      多铎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他从袖中取出一封火漆密封的信,递到她面前。“明日,你阿玛会来见你一面。这封信,你交给他。告诉他,本王给他的机会,只有一次。”

      阿沅接过那封信,信封冰冷,火漆印是一个狰狞的兽头。她知道,这封信里,装着的是催命符,也是阿达海唯一的生路。

      “谢……谢王爷。”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多铎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本王会派人来取你写的信,告诉阿达海,一切顺利。阿沅,别耍花样。”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威胁的意味,“否则,本王随时能让你阿玛人头落地。”

      门再次关上,但这一次,阿沅没有陷入绝望。她将那封信紧紧攥在手里,信纸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她挪到墙角,借着门缝里透进来的微光,仔细观察着那株被她踩烂后又顽强冒出新芽的野草。

      她记得,阿达海曾告诉她,这种草叫“断肠草”,剧毒,但若配伍得当,也能以毒攻毒,成为解药。

      就像她手中的这封信,是催命符,也可能成为破局的钥匙。

      她用指甲刮下一点墙灰,混着之前藏起的丹药粉末和断肠草的汁液,在青石板上开始尝试调配。苦涩、辛辣、还有一丝甜腻的香气混合在一起,弥漫在狭小的柴房里。

      她不知道这能不能成为“鹿血丹”的解药,但她必须试。

      第二日,阿达海真的被带到了柴房外。隔着一道木栅栏,阿沅看到了数月未见的父亲。他清瘦了许多,脸色憔悴,但眼神依旧坚毅。

      “沅儿!”阿达海的声音哽咽,他想伸手触碰女儿,却被冰冷的木栅拦住。

      “阿玛……”阿沅扑到栅栏前,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将那封信塞给阿达海,飞快地低语:“王爷逼我写的信,稍后会有人来取。阿玛,信里内容您自己斟酌。鳌拜心狠手辣,王爷……更甚。您万事小心,别信他给的任何东西!”

      阿达海的手猛地一抖,他看着女儿憔悴的脸和手腕上若隐若现的金色纹路,心如刀绞。“沅儿,是阿玛没用……”

      “不!”阿沅用力摇头,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包,也塞给阿达海,“阿玛,这是我用柴房里的草药配的,您每日含一粒在舌下,或许……或许能防身。记住,围场东边的‘鹿鸣泉’,阿玛以前说过,那里的水能解百毒……”

      这是她昨夜苦思冥想出的唯一线索。阿达海曾无意中提过,围场东边有处泉水,水质清冽甘甜,饮之神清气爽,被猎户们称为“鹿鸣泉”。在那个传说里,鹿是神灵的使者。

      阿达海紧紧握住那个小包,重重点头。“阿玛明白。沅儿,等我,阿玛一定会救你出去!”

      看着阿达海被侍卫带走的背影,阿沅擦干眼泪,转身时,却对上了一双幽深的眼眸。

      多铎不知何时又回来了,就站在柴房的阴影里,将她与阿达海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阿沅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多铎一步步走近,脸上看不出喜怒。“鹿鸣泉?”他轻笑一声,伸手捏住阿沅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阿沅,你很聪明。可惜,你找错了方向。”

      他俯身,在她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那处泉水,早在三年前,就被本王填平了。你以为的生路,不过是本王布下的又一个局。”

      阿沅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多铎满意地看着她脸上血色褪尽,松开手,直起身。“把王妃请回房。从今日起,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她踏出房门半步。”

      几个婆子立刻上前,架起阿沅。

      阿沅没有挣扎,任由她们拖拽。就在她被带出柴房,经过多铎身边时,她忽然停住脚步,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那双曾经盛满恐惧和倔强的眼睛里,此刻却是一片死寂的冰冷。她缓缓抬起手,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自己的手腕——那个鹿纹所在的位置。

      几乎在同一瞬间,多铎心口的契约印记,猛地传来一阵比昨日更强烈的剧痛!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刀,狠狠扎了进去!

      多铎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一步,俊美的脸瞬间变得苍白。

      阿沅看着他痛苦的样子,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她凑过去,用气音在他耳边说:“王爷……疼吗?”

      她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这仅仅是个开始。”

      说完,她任由婆子将她架走,再也没有回头。

      多铎站在原地,一手死死按住剧痛的心口,冷汗涔涔而下。他看着阿沅被拖走的方向,那双总是盛满算计和冰冷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震惊和……一丝兴味。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因剧痛而微微颤抖的指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庭院里回荡,带着一丝疯狂和期待。

      “有意思……”他喃喃自语,“阿沅,你果然……越来越有意思了。”

      柴房角落里,那株断肠草,在无人注意的阴影里,悄然抽出了一片新的、泛着幽光的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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