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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的受伤
01.
初冬,大雪夜,凌晨两点二十五。
杨十三的车终于到达距离柳七家最近的、方便停车的路边。
这场大雪给柳七和杨十三的返程带来了不少麻烦。
高速因为积雪封路了。
于是原本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最后整整走了三个多小时。
但柳七和杨十三却并不抱怨这场大雪带来的不便——年轻人的相爱总需要一点这样的意外。
意外就是最大的浪漫。
在漫天大雪里,杨十三就这样牵着柳七的手,一直走到停车场,在弥散着甜蜜与幸福的空气中驶向北立。
现在,杨十三终于完成了送柳七安全到家的使命。
尽管杨十三再三提出,出于安全考虑、要下车送柳七到楼下,但这请求被柳七以更合理的理由拒绝了。
柳七并不想杨十三因为送自己在雪地里摔跤。
何况,对于一个经常上夜班的女孩子来说,深夜出行安全简直是最没用的口号——没有人能够为牛马的出行安全负责,除了牛马自己。
柳七披好外套、戴好帽子,开门下了车。
积雪很深,胡同很静。
柳七打算站在路沿石上、目送杨十三开车离开。
这是柳七一直以来的习惯,杨十三也早已摇下车窗。
可踩上路沿石台阶的一瞬间,柳七就踩到了一个滑滑的东西——积雪里竟埋着一个不知被谁胡乱丢弃的浅色垃圾袋!
柳七大觉不好,但已然来不及,她的左脚已不受控制地斜劈出去。
心念电转之间,柳七叹道:“在杨十三面前摔屁股墩也太丢人了。”
其实摔屁股墩并不是最社死的瞬间。
假如你拥有一颗强大的心脏、厚一些的脸皮,在摔下去的瞬间能够灵活自如地爬起来、甚至拍拍屁股走人,那么你必然会挽回几分优雅。
然而柳七忽然发现,此时纵然想优雅也优雅不起来了。
她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左脚踝传来,痛到她眼泪都已掉了出来。
但柳七的忍耐力一向很好。她尝试将身体的重量放在右腿,至少让屁股先离开冰凉的雪地。
这并不是因为柳七追求体面。
离家这么多年,柳七早已明白,对于普通人来说,摔倒之后并没有人会主动帮你——即使在地上多躺一会儿,最后还不得靠自己爬起来?
既然早晚都得自己爬,为什么不早点爬?
02.
可柳七从没有想过,有时候并不是自己想爬、就能顺利爬起来的。
比如现在。
幸好柳七还有杨十三。
杨十三已飞身下车,疾步跨上路沿石,绕在柳七面前。
他的眼睛里显然充满了自责:“要紧么?要不要帮忙?”
杨十三的双手又向前伸出去。
柳七点点头,抓住杨十三的双腕,费力站起身来。
左脚着地,便传来更加钻心刺骨的疼痛。
“大事不妙。”柳七瞧了一眼杨十三关切的眼睛,叹了口气道:“看来今晚得去趟医院了。”
北立医院并不远。
柳七初到北立的时候很重要的租房参考项就是通勤时间。
北立医院在市中心老城区,柳七就租到了距离医院十五分钟自行车程的一间老破小卧室。
虽然需要与两个女孩合租、楼房还没有电梯,但室友性格不错、通勤方便,柳七感到很幸福。
杨十三已将汽车停在急诊中心大门的侧面。
门口的保安提前叮嘱杨十三不能停在急诊中心大门口,避免占用救护车车位。
然后柳七就在杨十三的搀扶下跳进了急诊室。
柳七拜托杨十三帮忙去租临时轮椅,自己一个人跳进了外科诊室,两人约好在二人初遇在诊室门口碰头。
柳七本想和分诊台的护理同事打个招呼,但她们忙到根本就没认出精致打扮过的柳七。
03.
初冬,凌晨两点三十二。
大雪天,急诊室忙作一团。
抢救室留观的病人住满了,急诊大厅的走廊里却还在不断加床。
除了车祸、摔倒的外伤病人,心脑血管意外也伴随着寒冷的到来、残酷地降临在不少高危人群的睡梦中。
外科诊室今晚坐诊的同事是邬子笠,这是个比柳七晚一年入职的热情小伙子。
外科诊室空着,显然,他正在隔壁忙着清创。
柳七没有去打扰他,而是打开诊室里另一台闲置的电脑,给自己娴熟地开了急诊CT和止痛药。
杨十三没有租到轮椅——今晚病人居然多到连临时轮椅都用光了。
柳七无奈地笑了笑:“那只好麻烦你扶我去做CT了。”
她娴熟地抓牢杨十三的左臂,正准备起身,杨十三的右手却先搭上她刚抓住他左臂的双手:
“七七,我平时有在健身,抱你过去,你好好休息一下,可以么?”
他的眼神深情中流露出难以言说的心疼。
她瞧见他的眼睛,红着脸,点了点头。
柳七的身材并不苗条,却十分健康。虽然常常会羡慕瘦一些更上镜、衣服选择更多,但柳七很喜欢自己的身材——它为自己提供了结实、坚强的体魄,使自己能够和男生一样扛过长达八个小时的夹层手术。
这是柳七第一次被男生公主抱。
她有些害羞、有些慌乱、有些局促。
但杨十三的双臂结实而有力、胸膛宽阔而温暖。
柳七忽然觉得很安心。
她便非常自然地用左臂勾住了杨十三的脖子,用右手打开外科诊室的门。
刚刚清创结束的邬子笠目瞪口呆,在门外露出了怀疑人生的吃瓜表情。
04.
初冬,凌晨三点零三,雪停了。
柳七和杨十三重新回到他们本该在一个小时前就分手的地点。
柳七的左脚外踝骨裂了。
这结果不算太好,倒也不算太差。
雪地上留下了三串脚印。
杨十三已柳七送到了胡同里柳七家楼下。
柳七松开杨十三的胳膊,向前跳了一步,摸到单元楼下的铁门,回头笑道:“今晚真是多亏你啦,帮我好多忙。”
杨十三淡淡笑道:“是你受罪。我陪你进去,帮你按电梯。”
柳七笑道:“我家没有电梯。不过不打紧,我慢慢跳上去好啦,你快早点回去休息。”
“你住几楼?”杨十三皱了皱眉,接着道:“我不困,陪你一起跳。”
这下柳七也禁不住叹了口气:“七楼。”
楼道狭小,昏黄的声控灯甚至照不清脚下的楼梯。
柳七扶着铁扶手跳了两层楼就有点气喘吁吁了。
杨十三再次伸出了左手:“你试试一手抓扶手另一手抓我,这样更省力些,明早也不会那么腰痛。”
杨十三的小臂依然沉稳有力。
在五楼的转角处,杨十三显然看出了柳七的疲惫,主动提议休息一会儿。
声控灯灭了。
只听杨十三幽幽道:“倘若我的右腿还在就好了......那就可以稳稳地背你上楼了。”
柳七不知该怎么回答,眼眶已不觉有些湿润。
“这次骨裂......”他的声音甚至似乎有点哽咽:“请个假好好休息一个月吧。”
“骨裂实在太轻,连一天假都不好请。”柳七惨笑道:“前一阵子董师傅刚出事,外科人手紧张,同事都很辛苦。”
“也是,可你爬七楼实在不方便。”杨十三叹道。
杨十三情绪有些激动,声控灯“啪”得一声亮了。
他的眼睛里也闪过一丝光亮:“我家有一间空屋子,虽然通勤没有这边方便,但开车到医院二十分钟也足够了。那边有电梯,这对你来说方便很多。你过去暂住,把腿养好了再回来,好不好?”
柳七有些心动。一想到自己未来的一个月都要拄拐上下七楼,这简直会要了柳七的老命。
柳七非常犹豫。她一向不喜欢麻烦别人。一个人能做完的事情,柳七从不开口向他人求助,甚至包括朋友。
倘若借住杨十三的房子,自己要付给他多少房租?
作为朋友,杨十三会不会根本坚决不要房租?
杨十三显然察觉出柳七的犹疑,笑道:“你莫忘了燕七还在富贵山庄住过一阵子呢。”
05.
初冬,上午八点三十二。
柳七从疼痛中醒来。
柳七睡得很晚。
尽管她已很疲惫,尽管她的左腿很痛、右腿也很累,但她还是强撑着冻好用于冰敷的冰块、卸妆后甚至洗了个澡。
杨十三当然很想进门帮忙,但柳七的房子是全女合租——纵然有任何理由,一个男生的出现都是相当不礼貌的。
柳七和杨十三都认同这些因尊重他人而产生的原则和规定。
杨十三叮嘱柳七好好休息,留下自己的电话后下楼了。
柳七一睁眼就看到了自己发面馒头般高高肿起的左脚。
尽管她睡前就将两个枕头垫在了左脚下面,今早它却似乎更肿了,还混杂着可怕而难看的淤青淤紫。
“如果明天还这么肿,恐怕上班连支具都戴不进去。”柳七兀自叹了口气。
转念又想:“还好今天还不用上班。”
连柳七都非常佩服自己的乐观。
她拿起手机,赫然看到一条未读消息:
“好好休息,慢慢收拾,收拾好我来接你。”
柳七收拾得并不慢。
毕业后那段全国各地奔波的笔面试日子教会了她条理、迅速的打包方法。
何况,柳七的衣物并不多。
这个狭小的卧室根本容纳不了过多的衣物,甚至顺便教会了柳七如何做到精准断舍离。
柳七怀念起自己读研期间最好的朋友李殊禾。在人生最艰难、最黑暗的三年时光里,她们常常给彼此打气。
毕业后,殊禾回老家春城工作,柳七则上京北漂,她们已整整两年没有见面了。
在北漂的两年里,柳七并没有交到朋友。
她早就明白同事绝不能做朋友的道理。
非必要的聚会不参加、非自己的话题绝不聊。
柳七的分寸感一直拿捏得不错。
她在同事中的口碑虽不算好,但也绝不会差。
柳七很享受这种明哲保身的中庸之道,这使她愈发内敛、恬淡、冲和。
然后柳七就忽的想到杨十三。
她的内心就如同投了颗石头的湖心般,再也平静不下来。
“我收拾好啦。”
“马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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