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孽

　　翊迅速向后退去，唯恐那女子又生事端，她警惕地盯着箱子里一动不动的女子，随时准备逃跑。
　　“谁在那里？！”突兀的声音响起，在这黑漆漆的地方显得格外大声。
　　翊转头看去，一个手攥铜杖的和尚皱眉向她走来。
　　翊往前也不是往后也不是，往侧面窜出几步，“你是谁？！”她大喊。
　　和尚并不回答，他看到了翊身后半开的箱子，绕开翊走了过去，喃喃低语：“怎么会在这里呢？”
　　翊观他似乎知道什么，缓慢朝他靠近了一点，问：“你认识她？”
　　翊因失血过多浑身颤抖，嘴唇苍白，看上去随时会倒下，似乎是觉得她没什么威胁，和尚斟酌着开口：“认识，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翊不确定这人是不是正常人，但眼下只有他这么一个能交流的人，将进入寺庙后的事说了一遍。
　　和尚更是震惊，眼睛瞪的溜圆“怎么可能呢？秋雨怎么可能会伤人？”他不可置信地张大嘴“你说的那些奇怪的场景，似乎是我师姐的记忆。”
　　说完，他盯着翊看了一会，才又开口：“我是禅宗弟子无尘，前几日因突发事端来此办事，不想竟误入此地，我已在此徘徊数日，除了你并未看到其他人，你看到的那些记忆我也并未看到，你说的蛇女我也是现在才看到。”
　　说着，他抬手指向那箱子，“你身后的蛇女早已被师姐封印，只要我师姐还在，她不可能出手伤人才对。”
　　翊沉默了，照这人所说，这位师姐要么死了要么是出事了，“那你可以收服她吗？”
　　“箱子里的她并非实体。”无尘朝翊靠近了些，边说边将手上的珠串扔到翊的脚边“戴上吧，你失血过多，虚体受损，这个或许可以让你好受些。”
　　翊并不敢随意相信一个诡异的地方莫名冒出的人，但她着实有些撑不下去了，眼前已经出现重影，进入这地方后，自己的法器和符咒也尽然消失，思索片刻，她艰难弯腰触碰了珠串。
　　碰到的一瞬间，眼前瞬间清明了许多，珠串中翻涌的灵力泊泊涌向翊的虚体，又从破裂的虚体中涌回珠串中，虽无法彻底让自己好起来，却也舒缓许多，她不再硬撑，一屁股坐下，深呼吸修整起来“那她的实体在哪，我们又在哪？你师姐不会是因为那些青紫怪物受伤了吧？”
　　无尘眉间堆砌起小山，“什么青紫怪物？”
　　翊更是疑惑：“你没遇到吗，云城里莫名冒出许多浑身青紫，难以杀死的怪物，杀了很多人。”
　　“药人？！怎么会呢，明明一切都在变好，，，，明明，，，，”无尘的手紧紧握住法杖，指尖因为用力泛白，手背爆起青筋，“肯定是巨蛇族搞的鬼，他们想找替死鬼，可是，，可是他们怎么会有机会下手，，，，，”他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不停呐喃低语着，翊只能勉强听清一些。
　　“你到底在说什么？什么药人，什么巨蛇族，什么师姐，什么秋雨，你能不能讲清楚一点！珍珠她们现在很危险！你难道不担心你那个师姐吗？！”翊粗暴开口打断他的低语，急得撑着自己尚未恢复多少的身体站起来，用手扯住和尚的衣袖。
　　无尘被吼了一顿，如大梦初醒一般，用手抹了下满是冷汗的秃头，“三天前，恶妖之首巨蛇族的清缴在妖族之主栖凰族的帮助下开始，我被老师派遣至此帮忙截获逃跑的恶妖，然后，然后我便来到了这里，你说的青紫怪物和那些奇怪的场景，我并未遇见，我看见的，只是一片漆黑。”
　　“那那个叫秋雨的蛇女呢？”翊咳嗽两声，又坐了下来，在这黑漆漆的，毫无回应的地方待了那么久，想来无尘也有些崩溃才会如此混乱。
　　“秋雨是师姐无辜惨死的旧友，变成孽后就被师姐封印在箱子中，师姐一直在找寻能让她重新为人的机会。”无尘继续说道。
　　“那我们是进入幻境了吗？”翊想起和珍珠一起看的话本，迟疑开口。
　　“不，无论是什么幻境，都以让人沉迷其中为目的，幻境本身并不会对人造成伤害，如果让人发觉这场景是假的，这个幻境就没有意义了。可我一直在一片黑暗中，什么也没看到，，，我清楚的知道这里绝对不是现实。。。。又或者，他的目标是你，，可选取的幻境内容明明和你毫无关系，你也没有没被迷惑太多”无尘有些茫然。“再或者，你的出现也是幻境。”
　　“那你是不是也可能是假的？”翊瞬间想到那个该死的箱子和蛇女，吓得放下手中的佛珠，往后挪了几步。
　　“可是，目的呢，把我或者你拉入幻境总要有目的吧？”无尘看上去脑子快冒烟了。
　　“你有爆破符吗？”翊想不明白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被困住就要破坏掉牢笼，就像曾经被路过人布置的陷阱捉住的时候那样。
　　既然可能不是幻境，那攻击应该会有效果。
　　“我并不习惯带符。”无尘看向翊“你要做什么？”
　　“你尝试过攻击这里吗？”翊又问。
　　“这里甚至没有墙，也没有任何实体的东西，怎么攻击?”无尘更是疑惑。
　　翊不打算理这个疑似假人的和尚了，她用手指往伤口上戳了戳，往地上画符，但地面也是虚无的，完全没有半点痕迹，她皱皱眉，转头问：“你会空心符吗?”
　　空心符，指的是不借助符纸，直接用灵力画出来的符咒，比借助符纸难的多。
　　无尘不说话，抬手用灵力在空中比划，淡淡的金色随着他指尖的移动在空中显现，最后一笔画完，他用手掌将符咒推向前。
　　“砰！！！！！！！！！！！”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翊感到一股巨大的风被掀起，空气都在剧烈波动着，然后，这个黑色的空间毫无变化。
　　无尘：“没有用。”
　　“多试几次呢？”翊不死心。
　　“砰！！！！！”
　　“砰砰砰！！！！”
　　依旧毫无变化，翊眯着眼看向那个箱子：“炸她试试？”
　　“她也并非实体。”无尘无奈，但还是照做了。
　　“砰！！！！！”箱子毫无动静。
　　“等等，，，如果不是幻境，那我们现在是元神被拉进来了，还是实体？”翊低头碰了碰自己的断手，疼痛瞬间袭来。
　　无尘：“实体，我们的虚体，身体，元神，都在这里。”他皱着眉。
　　“如果我没有被拉进来，那蛇女就要攻击我了。”翊突然想起什么，“或许，拉我们进来的人没有恶意？”
　　无尘愣了愣，仔细想了想：“照你所说，进入寺庙后才出现怪象，寺庙肯定有问题，我是进来后才被拉入这里，难道是师姐？”
　　无尘内心焦灼，他看了眼被血痂糊了一身的翊，沉默着给了自己一掌。
　　师姐若在，肯定会保护暴露在孽前的人，他相信师姐没死，也期望这是师姐的保护，若是保护，或许这一掌可以探出些什么。
　　翊看着突然攻击自己的人，奇怪地歪头。
　　血液的腥味在舌尖蔓延开，用尽全力的一掌居然没造成太多不适。
　　他的身躯随着血液的流出微微发光，是灵力！不属于自己的灵力！真的有东西在保护自己！
　　无尘感到四周瞬间涌起一股强烈的魔气，顾不得身体的不适，边吐血边往魔气翻涌的地方靠近，前往逐渐被一道微弱的光照亮，魔气翻涌的大树扭动着粗犷的根须，藤蔓的中间是一个长满紫色眼睛的金色圆球。
　　他讶异地发现，自己和翊身上竟然有那圆球的一部分灵力。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幻境，是一个人的识海！或许，或许是师姐！不！一定是！
　　攻击自己的方法奇异地奏效了，就像那一掌的伤害被圆球分去。
　　无尘感受着那股几乎要消失的熟悉的气息，确定这就是师姐的识海，她入魔了。
　　这就能解释翊遇到的混乱了。
　　他眼中含泪，伸手将那金色圆球紧紧握住，脆弱的元神哪里受得了，耀眼的金色光芒肆溢，将二人请出了识海。
　　眼前终于不是昏黑一片，翊眯了下突然受光不适的眼睛，发现自己手脚酸痛，正站在一堆和木头一般的人中间，其中也包含珍珠他们。
　　前方是一扇紧闭的木门，令人毛骨悚然的歌声从门外传来，而门前，坐着一个身着禅衣却披散着头发的女人，她被头发遮住一半的脸上是十多只红色的眼睛，正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心口。
　　“师姐！”无尘大喊。
　　那满脸眼睛的女人抬起头，不断地抽搐着，艰难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有些褪色的铃铛，她似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那只拿着铃铛的手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门外的歌声越来越大，女人哇地吐出一口血，无尘跨步上前，从她的手中扯出铃铛，往里注入灵力。
　　清脆的铃声响起，女人好似终于安心了一般，虚弱地垂下头去。
　　七玉山，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女孩正对着一具白骨自己和自己下棋，头上扎着的铃铛突兀地响起，她伸了个懒腰，一瞬间消失。
　　寺庙门被一柄白色巨剑劈开，女孩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巨剑翁鸣，将唱歌的蛇女钉在地上，蛇女发出凄厉惨叫，满脸眼睛的女人不再感知到危险，彻底倒下，木门也随之开启。
　　木头一般的众人眼神清明起来，完全搞不懂目前的状况，站在原地面面相觑，不敢乱动。
　　“弦前辈，秋雨没有伤人，，，，求您。”多眼女子趴在地上虚弱开口。
　　弦长月叹了口气：“我早已不再杀孽了，我会将她带回七玉山。”
　　听到这句话，多眼女子扯唇微笑，一掌拍向自己胸口，身躯随着魔气消散：“那我便放心了，，，，，，，”
　　一众僧人终于反应过来，冲上去围着女子念起往生咒，无尘转身抹泪。
　　翊一肚子的疑惑未解，但此时也不适合解惑，她看前面几人似乎没有别的话要说，立刻拉着珍珠往前，还不等她说话，弦长月的视线就紧紧粘在她身上，掏出几枚丹药，给走上前的珍珠迎春翊和芽一个喂了一颗，又把剩下的递给后面不知所措的人。
　　“各大受药人破坏的城镇附近现在都有各大门派的医修临时搭建的医馆，有需要的可以自行前去。”
　　说完，弦长月拉住要往山下走的翊，“这位小友的问题那些医修可解决不了啊。”
　　她拖长调子，边说边摇头。
　　眼前被血糊住的小姑娘身上有孽的气息，却又并非是刚才沾染上的，更不是孽，虚体裂成两半却没死，看起来七八岁，实则灵魂刚诞生不过三年多，整个人莫名其妙的像是问题拼装小孩，这让弦长月起了把人拐走的念头。
　　“什么问题？”翊被拉住，只得让芽护送珍珠和迎春先去医馆，掀开破烂的衣服看了看不再流血的伤口，心说断掉的骨头和结痂的伤口连普通医师都能医治，更别说是医修了。
　　“你的虚体裂成了两半无法吐纳灵力这个问题哦。”弦长月俏皮地眨眨眼
　　“我知道怎么处理。”她的声音在说到一半的时候变成重叠在一起的两道声线。
　　头戴铃铛的少女像重影一般逐渐变成两个，一前一后将翊包围。
　　“你看，我和你是一样的。”
　　“你看，我和你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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