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爱的迷途

　　第五章冬日里的细碎暖意

　　从那以后，两人关系愈发亲近，像冬日里攀着墙垣缠绕的藤蔓，借着彼此的温度挨过寒天，缠得一日比一日紧实。每日清晨踩着熹微天光并肩去上班，傍晚又准时凑在楼道尽头的公共厨房做饭——墙面糊着层经年累月积下的油污，指尖轻轻一刮便簌簌往下掉渣，米黄色瓷砖……缝里嵌着干硬的菜叶和饭粒，被油烟浸得发黑，各家的锅碗瓢盆挤在狭窄的台面上，林大海那口边缘磕了个小缺口的铝制炒锅，挨着苏丽容印着小雏菊图案的搪瓷盆，锅沿碰着盆边，像极了两人凑在一处时的亲近模样。空气中总飘着各家不同的饭菜香，有白菜炖豆腐的清鲜，也有红烧肉的醇厚，混着煤炉里蜂窝煤燃烧时淡淡的硫磺味，在逼仄的空间里缠成一团，暖融融的，驱散了冬日的寒意。

　　林大海掌勺炒菜是把好手，火候拿捏得恰到好处，苏丽容便乖乖打下手，洗菜切菜忙前忙后。她的刀工实在算不上精细，土豆被切成粗细不均的块儿，有的滚圆饱满，有的细得像条丝，还有几片歪歪扭扭挂着薄皮，看着颇不规整。林大海颠勺的间隙瞥了眼砧板，忍不住低笑出声：“这样切好，炒出来有的软糯有的酥脆，一口一个味儿，口感反倒丰富。”苏丽容嘴硬，手里的菜刀咚咚往砧板上拍着，把胡萝卜切成厚薄不一的圆片，顽皮地拉着长腔：“算你有眼光，这叫‘随性艺术切法’，一般人还切不出来呢！”说着把装土豆的搪瓷盆递给他，指尖在盆里挑了块最嫩的胡萝卜丁，抬手就往他嘴里塞，指腹不经意蹭过他温热的嘴唇，软乎乎的触感让林大海心头猛地一跳，他下意识抿了抿嘴，含着胡萝卜丁含糊道：“是挺特别，也就你能想出这说法。”那点淡淡的胡萝卜清甜混着她指尖的温度，在舌尖漾开，心里竟悄悄漫起一丝甜意。苏丽容被他说得脸颊发烫，别过脸继续切菜，小声嘟囔：“本来就是，好吃就行呗。”

　　北方的冬天冷得透彻，公共厨房的露天水管总爱冻住，这天傍晚两人来做饭，苏丽容拧了半天水龙头，只听见空空的声响，一滴水也没流出来。她皱着眉使劲晃了晃水龙头，无奈道：“又冻信住了，这可怎么洗菜啊？”林大海见状，转身回自己屋端来一壶刚烧开的热水，顺着水管外壁慢慢往下浇，想把里面的冰碴化开，随口应着：“别急，浇点热水就好了。”他专注盯着水管接口处，没留神壶嘴微微歪了下，滚烫的热水溅在他虎口处，皮肤瞬间红了一大片，还泛起细小的水泡。林大海想咬牙忍住，可那阵灼痛。似的，还是没忍住龇牙咧嘴吸了口凉气。苏丽容听见动静回头，瞧见他手背上的红痕，吓得赶紧丢下手里的青菜，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一把拉过他的手就凑到嘴边轻轻吹着，温热的哈气带着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拂过烫伤的皮肤，指尖小心翼翼捏着他的手背，力道轻得像怕碰碎什么珍宝，嘴上却带着急脾气的埋怨：“你傻不傻啊？浇的时候不会慢点看？这水多烫啊，烫坏了手，以后谁给我炒我爱吃的土豆丝？”林大海垂眸看着她皱着眉、眼里满是藏不住的紧张，连睫毛都轻轻颤着，心里忽然暖烘烘的，手上的灼痛感竟轻了大半，轻声安抚：“没事没事，小伤而已，过两天就好了，不耽误给你做饭。”心里却忍不住念着：这样被她放在心上惦记着，真好。

　　几日后厂里发工资，林大海除了基本工资，还多拿了五十块奖金，沉甸甸的票子揣在兜里，走路都觉得脚步格外踏实。下班路过巷口的服装店，橱窗里的塑料模特身上挂着件粉色短款外套，领口镶着圈蓬松的人造毛，袖口还缝着小巧的布扣，是今年最时兴的款式，老板正站在门口，对着路过的姑娘高声吆喝：“最新款的外套，加绒加厚，保暖又好看，姑娘们快来看看！”林大海脚步顿住，目光落在那件外套上，忽然想起苏丽容整个冬天就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厚棉袄，领口都磨起了毛边，却天天裹着出门，风一吹就缩着脖子往怀里拢。他没多犹豫，推门走进店里，伸手摸了摸外套的面料，厚实又柔软，抬头问老板：“这外套多少钱啊？”老板笑着迎上来：“小伙子有眼光，这是新款，一百二十块，加绒的，穿着暖和。”林大海摸了摸兜里的钱，数出钞票递过去，老板麻利地把外套叠好塞进牛皮纸袋，笑着打趣：“小伙子疼对象啊，这粉色衬姑娘家肤色，你对象穿了准喜欢。”林大海脸颊微微发热，没辩解也没多话，接过纸袋揣在怀里，快步往筒子楼走，脚步比平时轻快了不少，心里却既期待又有点忐忑：这衣服不算便宜，她会不会觉得太贵重，不肯收下？

　　回到筒子楼，林大海站在苏丽容门口，抬手敲了敲门，等门开了，把怀里的牛皮纸袋递过去，耳朵尖泛着红，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丽容，这是给你买的外套，你试试合不合身。”

　　苏丽容疑惑地接过纸袋，拆开细绳打开的瞬间，粉色外套露出来，她眼睛猛地亮了亮，像落下了星光似的，抬头诧异道：“这是给我的？”林大海点点头，语气带着期许：“嗯，看你冬天就一件棉袄，想着给你买件暖和的，你穿上试试。”她小心翼翼把外套拿出来，抖开套在身上，抬手拉好拉链，大小刚刚好，粉色衬得她原本白皙的皮肤愈发透亮，领口的人造毛软乎乎的，蹭着下巴暖融融的。她走到屋里简易的穿衣镜前，转了两圈，指尖轻轻摩挲着领口的绒毛，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转过身，抬手轻轻拍了下他的胳膊，语气带着点嗔怪：“你怎么这么乱花钱？这衣服看着就不便宜，你一个月工资才多少，不知道省着点用？以后可不许这么铺张了。”

　　“没事，这月多拿了奖金，买件外套还绰绰有余。”林大海挠了挠头，看着她穿着粉色外套转圈圈的模样，眼睛亮得很，心里的忐忑瞬间散了，只剩下满满的欢喜，“你穿着真好看，比挂在橱窗里的时候还好看。”

　　苏丽容抬眸看向他，撞进他满是真诚的眼神里，耳朵悄悄红了，声音放轻了些：“谢谢你，大海。”顿了顿又补充道：“以后可别这么破费了，咱们日子踏实过就行。”她穿着外套走到窗边，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粉色外套像一朵绽放在寒冬里的桃花，鲜活又亮眼。林大海望着那抹亮眼的粉色，心里像灌了蜜似的甜，忍不住想：要是能一直这样，每天和她一起上班、一起做饭，哪怕住着十平米的小出租屋，日子也过得踏实又暖心。以后一定要更努力干活，多赚点钱，让她穿更多好看的衣服，不用再天天裹着那件旧棉袄挨冻。

　　公共厨房的墙上还贴着1998年的旧挂历，纸页已经撕到了十二月，边角被油烟熏得发卷，邻居家的老式铝制水壶总在饭点准时咕嘟咕嘟冒热气，壶嘴飘出的白雾混着饭菜香漫满楼道，谁家的收音机开着，循环播放着《常回家看看》，旋律温温柔柔的——1999年的春节，越来越近了。

　　日子就浸在这样细碎的暖意里，悄悄往前挪着。转眼间，巷口的梧桐树落光了最后一片叶子，光秃秃的枝桠伸向灰蒙蒙的天空，风一吹，便发出轻轻的呜咽声。有一天清晨醒来，窗外飘起了细碎的雪花，小雪花轻轻落在窗玻璃上，很快积了薄薄一层白霜。楼道里的煤烟味比往常更浓些，张婶早早开始腌腊肉，把腌好的肉一串串挂在厨房窗外的铁丝上，旁边还串着几串红辣椒，风一吹，醇厚的肉香混着淡淡的辣椒味，飘满了整个筒子楼。
　　早上上班时，两人并肩走在雪地里，雪花轻轻落在肩头、发梢，凉丝丝的，苏丽容缩了缩脖子，小声说：“这雪一落，更冷了。”林大海怕她滑倒，悄悄往她身边靠了靠，抬手虚扶着她的胳膊：“慢点走，路滑，别摔着。”苏丽容察觉到了，脚步放慢了些，任由他护着往前走，远处筒子楼的窗户里透出昏黄的灯光，映着雪地里两道紧紧依偎的身影，把冬日清晨的寒意在不知不觉中，都悄悄焐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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