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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什么?”
濯玉蓦然停住步伐,视线落在凤衔玉突然用力攥紧的手指上。
凤衔玉当然无法回答他,这段戛然而止的记忆似一把利刃,硬生生斩进凤衔玉的脑髓,还冷酷地来回搅动,痛得他倒气不断,眼前发黑,额上沁出寒津津的汗,脚下更是一个趔趄,站都站不住了,整个人都歪在了濯玉身上。
项宛眼疾手快要来扶,却被濯玉一声淡淡的“不必”给挡了回去,只得作罢。
濯玉的手臂紧紧横在凤衔玉腰间,令他完全贴在自己身上,项宛依稀能看见一点凤衔玉紧拧的眉头,那旋即被冰冷的指腹按住,濯玉不容置喙地抹平了凤衔玉的眉间,俊美的五官一丝情绪都不漏,只问:“还有多远?”
众人回过神,忙左手右手地把阿月推了出来。
阿月意味不明地望着两人,语调带笑地道:“就算连夜走,日出前也到不了。”
他们已经走了将近一整天,眼看太阳渐渐西垂,本就微弱的日光更要逐渐退去,但眼前的林子依然无边无际,等到夜间雾气弥漫,温度陡降,更不知还有多少危险等着他们。
项宛一寻思,赶紧出声道:“大师兄,不如就地休整一晚?”
凤师兄若醒着还好说话些,换成直接和濯玉对话……恕项宛压力非常大。
濯玉毫无表态,项宛都能想象他寒若冰雪的目光,未几,他弯腰横抱起凤衔玉,什么话也没说,独自走到远处一株大树下去,脚步稳健,胳膊有力,哪有瞎眼的模样。
“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一旁的弟子傻呆呆地问。
“没反对就是答应了。”项宛说,紧绷的脊背松下来,忙安排人就地歇息,轮流守夜,不一会儿众人实在冷得受不了,彼此商量后,干脆一咬牙,生了篝火。
火光暖洋洋地照在众人身上,终于驱走些这夜间仿佛深入骨髓的寒冷。
项宛从乾坤袋里找了块干净的毛毯,递给阿月。
“谢谢。”阿月细声细语地说,裹好毯子,“那两位师兄关系真好。”
她不说还好,她一说,项宛又记起了之前的事,顿时打了个寒噤。
阿月对着篝火发了会儿呆,道:“仙长们也会成亲吗?”
“也会的。”项宛说,“不过我们叫它结契,不叫夫妻,叫道侣。”
“道侣?”阿月若有所思,将下巴垫在膝盖上,“仙长们的道侣也会死吗?”
项宛一愣,迟疑地道:“会吧。”
阿月侧过头,语气颇冷:“那还修什么道。”
说罢,她突然抬头朝某处莞尔一笑,项宛照着阿月笑的方向看过去,看见凤衔玉和濯玉的背影,有些模糊,但项宛能肯定,那几乎是一个堪称拥抱依偎的亲昵姿势。
蜷在石菖蒲味道的梦里,凤衔玉想起自己也曾想过要和濯玉做朋友。
十岁时,他终于将满清都山的长辈并年纪大些的师兄师姐得罪了个遍,人人都嫌凤衔玉好动又折腾,偏偏生了副漂亮又讨人喜欢的好皮相,碰见了总忍不住同他玩,便又被折腾得很凄惨——
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于是不约而同地避着凤衔玉走,年纪小的更是跑得快,省得落得被他使唤的下场。
混世魔王凤衔玉一下子失去了玩伴,非常烦躁,但也消停没多久,就瞄上了后山的野兽们。
这些后山野兽遇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一场“劫难”。
况且那时凤衔玉拳脚已经有些架势,寻常野兽还真不能把他怎样,天天被撵着满山跑,凤衔玉抓着父亲给他做的小弓,嗖嗖嗖的整天乱射些没有攻击力的灵箭,虽然不痛,可也太烦人了些,它们的怨气若能化成实质,后山里铁定天天冒硝烟,能把这山炸个十万八千遍。
濯玉就是在这个时候被凤千秋领上山来的。
彼时凤衔玉正在河里捞鱼玩,听说他爹给他找了个师兄来,顿时晴天一霹雳,把捞起的一桶鱼囫囵倒回水里,连绑起的衣服都来不及放下,塔着鞋风风火火地就往正殿的方向跑。
那守门的弟子一看是极难缠的凤衔玉,一抹汗,眼观鼻鼻观心,只当看不见。
凤衔玉便扮了个鬼脸,笑嘻嘻地往里一钻,殿里空空荡荡,只有名穿素白衣裳的少年一把剑似的戳在那里,似乎听到了响动,却懒得回头看似的。
应该就是他了。
凤衔玉躲在柱子后“噗呲噗呲”引诱了好几下,都没诱得少年转过头,始终没看到对方的长相,顿时泄了气——本以为会迎来一个一起找乐子的玩伴,没料到竟这么冷淡,心里分外不爽,旋即又想到一个问题:
为什么他是师兄,明明我比他先来。
一想到这么冷冰冰的一个人可能会跟在身后叫自己师兄,凤衔玉已经喜滋滋地勾起了唇角。
他正做着美梦,忽然后颈一紧,竟然被一整个拎小鸡崽似的拎了起来。
凤衔玉顿时哇哇大叫,离地的脚四处乱蹬,不住地伸手挣扎,但还是被从柱子后带出来,挟到了殿中。
拎着他的人才把他放下,就两指一并,按在凤衔玉的太阳穴,紧接着灵光一闪。
凤衔玉抵挡不过,睁大眼睛,方才盘旋在心头的话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深切地表现了他想做师兄的愿望,响彻云霄,顿时羞得耳根一红,恼道:“爹!!!”
抓人的果然是掌门凤千秋,身后还有两名长老,也都笑了起来,臊得凤衔玉气势汹汹要挠人,一跺脚:“我哪儿说错啦,明明就是我先来的。”
“你一出生就在清都山,难不成谁来都是你师弟?”凤千秋幽幽道,“他比你大。”
凤衔玉:“……”
“大了……”凤千秋伸出三根指头,在凤衔玉眼前一晃,一字一顿,语气挑逗且欠揍,“三岁。”
霎时间凤衔玉恨死了“三”这个数字。
凤千秋又见凤衔玉衣裳穿得乱七八糟,头发也没梳好,只得伸手整理妥帖,顺手弹了个轻若羽毛的脑瓜崩:“人家比你大三岁,叫声师兄有什么不行的。”
凤衔玉见被叫师兄的机会就这么溜走了,气得鼓起了嘴,捂着被弹的额头一副不想说话的模样。
凤千秋捉弄完儿子,转头朝殿中的少年含笑道:“这是我儿,名叫衔玉,宝玉的玉,娇惯得厉害,以后就是你师弟了。”
凤衔玉转头,终于看清了那名少年的容貌,一怔,眼睛又亮了——长得真好看,于是下意识问:“你呢?你叫什么?”
“濯玉。”少年笔直地站着,已有了生人勿近的神态,五官虽俊美却冷峻,线条感极强,唇色又淡,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直直地与凤衔玉对视,语气生硬,“宝玉的玉。”
但话又说回来,虽然冷淡,但是濯玉生得好看啊。
凤衔玉想过来想过去,仍还是决定看在濯玉脸的份上,大发慈悲地原谅了他的失礼,后来又尝试了好几次,想叫濯玉一同出去玩。
但濯玉小小年纪一股子老气横秋,只知道练剑,凤衔玉数次无功而返,焦急的时候,都想把那些濯玉练习用的未开锋的剑全丢到悬崖下好了,他气呼呼地望着将剑竖起被在身后的少年剑修,狠狠瞪了对方一眼,转头跑了。
赤红色的袍子翅膀似的上下翻飞,让他看起来像一只红色小雀。
不过很快,凤千秋同青雀门门主孔忌交好,一次闲来无事,孔忌将他的儿子孔炎带来清都山。
孔炎也是个不安分的主,在青雀门时就已经威名远播,况且长得也颇英俊,凤衔玉大喜过望——这可不是要瞌睡了恰好遇到送枕头的,两人当即一拍即合,第一天就玩得昏天暗地连觉也不想睡,清都山里全是他们俩的嬉闹声。
有了一起闯祸的玩伴,凤衔玉哪还记得在濯玉那里吃到的闭门羹。
一时间后山野兽如临大敌,吼吼吼地商量了一整夜。
凤千秋晨起和孔忌下期喝茶,忽然管事弟子敲门,神色尴尬地说:“掌门,有……来诉苦了。”
凤千秋:“???”
怎么听不懂?
凤千秋一头雾水地出门,只见一排数十只野兽,狼、兔子、狐狸、鹿、鹰、麻雀、啄木鸟、松鼠……排得整整齐齐候在殿外,他一露面,这些不会说话的兽类便异口同声地朝他哀鸣,有高有低,有细有粗,声势浩大,场面十分壮阔震撼,简直波撼清都山。
凤千秋:“……”
管事弟子:“呵呵呵,应该不关小师弟的事……”
凤千秋的茶杯瞬间摔碎在地上,那一刹那,他觉得摔碎的不止自己的杯子,还有自己的老脸,表情猛地扭曲,连带着孔忌也气得不行。
与此同时,正好又有人通报,说濯玉来了。
少年剑修走进来,素白衣裳一丝不苟,头发也束得齐整,眉宇间已有少年老成的味道,见殿内鸡飞狗跳的也没有露出任何惊诧之色,只朝凤千秋一拱手,客客气气地道:“师尊。”
他甫一出现,仿佛这闹腾场面也莫名安宁了些许。
凤千秋一看眼前这异常沉稳的剑修,再联想到自己没个正形的儿子,顿时心火冲上了天。
“我打算闭关几日。”濯玉目不旁视,说,“特来禀告,这几日就不向师尊来请安了。”
——哎呦多听话多上进。
相较之下,凤千秋想起儿子,已经道心破碎得不能再破碎了,有气无力地一挥手:“去吧。”
濯玉点点头,又向同样也在憋火的孔忌致礼,旋即一转身,转身离开。
凤千秋下意识同孔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恨铁不成钢。
“我有点事要忙。”凤千秋假笑。
孔忌也回以一个假笑:“巧了,我也是。”
一转身,凤千秋还没来得及大吼,就听见孔忌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彻云霄:“孔炎!你给老子滚出来!”
但第二天,凤衔玉仍旧毫发无损、趾高气扬地去孔炎暂住的门外敲门,朝奄奄一息的孔炎得意炫耀:“我爹才不会下重手,他只有我一个儿子!”
孔炎:“……”
这不是理由吧!
至于罪魁祸首……
凤衔玉在廊下咬着狗尾巴草想了半天,心道总不能怪自己,也不能怪亲爹,最后干脆斩钉截铁:“都怪濯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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