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城有个大小姐

　　时光悄然流转，周秒在辽城的生活已满一月。

　　这三十天里，她与沈清辞几乎形影不离。每天清晨一同踏着晨露出门，傍晚并肩披着霞光归来。就连回到家中，周秒也常常拉着沈清辞一起研究竞赛题目，直到宋雪催促才肯放人。

　　周秒对大多数事物都带着几分疏离，可一旦认定了目标，就会展现出惊人的执着。这些日子，她全力适应着国内物理竞赛的题型——与她熟悉的AP体系截然不同，每一个公式、每一种解题思路都需要重新梳理。

　　起初确实吃力。那些复杂的电路图、繁琐的力学分析，常常让她对着题目发呆。好在她天生思维敏捷，只要经沈清辞稍加点拨，便能很快抓住要领，举一反三。

　　办公室里，物理老师看着周秒最新的模拟卷，难掩惊讶：“进步太快了，上次这类型的题你还完全没思路。”

　　周秒只是淡淡点头，脸上不见喜色。对她而言，这再正常不过——从小接受的教育告诉她，只有做到极致，才能被人看见，被人喜欢。

　　此刻，她正对着一沓刚打印出来的竞赛题出神，笔尖无意识地在纸上划着浅浅的痕迹。

　　忽然，一杯冒着热气的冰糖雪梨被轻轻放在她面前。透明的杯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清甜的香气在寒冷的空气中格外诱人。

　　周秒抬起眼眸，对上沈清辞平静的目光。

　　“喝点吧，别又低血糖了。”他在她身旁坐下，顺手从她桌上抽走一张试卷，自然地开始演算。

　　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让沈清辞摸清了周秒的生活习惯——她几乎不主动吃饭，每次低血糖发作就胡乱塞几颗糖，一天里唯一像样的一餐就是晚上在周家吃的那点饭菜。他是真心把她当朋友，于是开始变着法子投喂，生怕她哪天又晕倒在课堂上。

　　周秒放下笔，捧起温热的杯子。甜润的梨汤滑过喉咙，暖意从胃里蔓延开来。这一个月来，沈清辞的投喂从未间断：有时是几颗剥好的糖炒栗子，有时是一盒还冒着热气的饺子，更多时候是各种小巧精致的点心。连黄珊和其他同学也受他影响，时不时往她桌肚里塞零食。

　　在这些温暖的包围下，周秒苍白的脸颊终于透出健康的红晕，原本过分纤细的手腕也圆润了些许。

　　“周秒，你怎么越来越好看了？”课间，黄珊托着腮，由衷感叹。她自己是可爱的邻家妹妹类型，而周秒的美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冲击力——精致的五官，清冷的气质，即使在人群中也格外显眼。

　　最让黄珊羡慕的是，周秒总能将校服穿出与众不同的感觉，放学后换上自己的衣服，更是瞬间变成时尚画报里走出来的模样。

　　“我哪里好看？”周秒是真的不解。她记得华鹤娱乐的公子陈欢曾评价她“名花开败叶”——底子绝佳，却从不精心打理。见识过世界各地真正的美人后，她更清楚自己的局限。更何况，她比谁都明白，过盛的美丽有时反而是负担。

　　“快写题。”身旁传来沈清辞低沉的声音。他头也不抬，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作响，却精准地打断了她们的闲聊。

　　周秒这才回过神，看着桌上堆积的试卷，认命地叹了口气。她悄悄侧目，观察着专注解题的沈清辞。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方面，他确实令人佩服——那颗脑袋像精密的计算机，复杂的公式信手拈来，总能一眼看穿题目的核心。

　　她忍不住想，若是沈清辞有机会接受更好的教育，该会绽放出怎样耀眼的光芒。

　　灼灼的目光终于让沈清辞无法忽视。他轻轻用笔敲了敲她的手臂：“专心。”

　　周秒收回视线，重新投入题海。不知不觉间，她已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节奏。因为竞赛培训可以提前离校，她终于在学校和公司事务间找到了平衡，精神状态明显好了许多。

　　放学铃声响起，两人默契地收拾书包。沈清辞自然地接过她沉甸甸的书包，放进自行车前的篮子里。自从开始结伴回家，他就再没骑过车——那辆老旧的自行车实在承受不了两个人的重量，而他更不放心让周秒独自走过那条长长的路，怕她不知何时又会因低血糖晕倒在路边。

　　于是每天，他们都这样推着叮当作响的自行车，在渐沉的暮色中慢慢走回家。

　　今日的晚餐桌上格外热闹。沈清辞和妹妹沈青悠如今已是周家的常客，宋雪不停给兄妹俩夹菜，眼里满是慈爱。这份毫无保留的温暖，让沈清辞冰冷已久的心渐渐融化。自父母离世后，他带着年幼的妹妹尝尽世态炎凉，宋雪是少数真心待他们好的人。

　　周秒安静地坐在一旁小口喝着鸡汤。今天被投喂得太多，她实在没什么胃口。宋雪和沈清辞的对话像是隔着一层纱，模糊地传进耳中，她放任自己的思绪飘远。

　　“秒秒！秒秒！”

　　呼唤声将她拉回现实。抬头时，发现全桌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嗯？”她茫然地看向宋雪。

　　“一天天的，跟丢了魂似的！”周南君猛地放下筷子，声音里压着怒火。这一个月来，女儿那种若有若无的疏离感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每天无精打采地出门，回家后沉默不语，仿佛这个家只是她暂住的旅馆。

　　宋雪在桌下轻轻碰了碰丈夫的手臂，示意他冷静。

　　“问你话呢！整天这副样子，你妈就是这么教你的？”周南君看着女儿依旧淡漠的表情，火气腾地升起，完全不顾桌上还有外人。

　　周秒轻轻放下汤碗，声音平静：“我吃饱了。”说着就要起身。

　　“我让你走了吗？”周南君猛地提高音量。

　　这突如其来的爆发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在大家的印象里，周南君永远是乐呵呵的爽朗汉子，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

　　周秒站定，转身直视父亲。她的眼神很静，静得让人心慌。

　　“抱歉，我今天太累了才走神，我可以道歉。”她的声音清晰而冷静，“但我想说，如果您要发脾气，可以冲我来，请不要牵扯我妈。毕竟你们已经离婚了，在法律上，你们现在没有任何关系。”

　　说完这番话，她转身上楼，关门的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落下。

　　回到房间，周秒背靠着门板缓缓蹲下。窗外，辽城的夜色正浓。沈清辞那句“周叔是个很好的人”在耳边回响。

　　很好的人？

　　或许吧。

　　只是那份“好”，似乎从不曾属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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