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朝雪

　　若有朝烟与墨绝念对视一眼，两人都预感到不妙，上方的来者，大概率是非友。

　　她捂住铁蛋的嘴巴，由墨绝念在下面托举着他们两人从枯井爬出来。

　　好在周围有树木遮挡，小葵仍然在挣扎，对面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在若有朝烟拉着铁蛋躲在房檐下的那几步路中，地上四仰八叉倒下十几个昏迷的村民。

　　“喂，大渊的女子。”对面男子发声，腔调是异族的口音，大渊话说得并不标准，“我们漠沙向来遵守承诺，是你们不肯说出墨绝念在哪，才会被魑魅小小的惩罚一下。”

　　“嗯……放心吧，魑魅毒性很小的。”另一人蹲下，左手臂缠绕着一条小体型的青蛇。

　　若有朝烟躲在墙壁旁，探出双目，仔细看清楚对面来者是何人。

　　那是一名女性，拥有小麦色皮肤，身形与她相仿，但穿着短齐的衣衫，腰间还挎着狐狸毛做的腰束，是很标准的漠沙人装扮。

　　虽然女子说话很柔缓，但视线内无法让若有朝烟忽略在她手臂上来回爬行的青蛇。

　　尤其那条青蛇此刻正吐着信子，抬起半条身子，蛇头似乎朝她的方向而望去。

　　好在若有朝烟反应及时躲回墙壁内，一旁牵着的铁蛋脸色已经吓坏，但很听话的没有哭闹。

　　“我不认识你们口中的墨绝念，快放开我！”小葵双手被漠沙男子反手扭在自己身后，每次挣扎都是在伤害自身。

　　“哦，还有一点没提。”漠沙男子加重手腕的束缚，小葵疼得面部扭曲成一块，忍不住闷哼一声。

　　漠沙男子话音继续道：“我们漠沙最讨厌两种人。一种，不遵守承诺之人；另一种，说谎话之人。”

　　“会被阿佘神降下神罚，要以自身的血来偿还的。”漠沙女子捏住小葵的下颌，强迫两人对视，青蛇的信子舔舐过她的耳侧，啃咬在脖子的牙印感应到召唤，两边同时发痒肿起来。

　　“可闹够了没？隼夙，隼凪你们两个快些放开她。”墨绝念不知何时已经从枯井中爬出来，拖着摔伤的双腿，步子沉重的靠近漠沙男女。

　　“呦，墨绝念，好久不见，甚是想念。”见来者便是自己要找的人，隼凪很爽快放开小葵。

　　小葵自从十几秒前让那条青蛇舔过一口，身体逐渐开始发热，再无体力支撑站立，扑通一声倒在泥地上。

　　“啊——她倒下了。”隼夙鼓起嘴巴，抱怨着冲隼凪壮硕的肩头狠狠挥出一拳，“小心些，她可是墨绝念的新娘子。”

　　隼凪吃力接下小妹的一拳，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才稳住阵脚，无奈搀扶起这名女子靠放在大树下。

　　若有朝烟在暗处观察着前方的一切，双手不自觉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去手掌心内，再掐的痕一些便能渗透出鲜血。

　　“她不是我的新娘子。”墨绝念没有任何犹豫，举起手言辞反驳道。

　　“哈哈，墨绝念，你可别说玩笑话了。”隼凪假意笑两声，方才玩世不恭的模样马上变换为严肃神态，在他全包眼线的金色瞳孔下，突显出老鹰的锐利。

　　“是谁与我兄妹二人打了一半的架，毫无理由就急匆匆要赶回家乡来？”隼凪伸出右臂让青蛇爬到自己身上，再用手背抚摸青蛇滑溜溜又带有鳞片那种凹凸不平感的头顶。

　　“多亏了魑魅嗅着你的气味，我们一路才能来到这里。”

　　“这份新婚礼，你喜欢吗？”隼夙在众人都没察觉时，一人毫无声息地闪现来到墨绝念面前。

　　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墨绝念能清楚得看见隼夙棱角分明的面容上画得是漠沙彩绘。

　　是用彩石磨成粉在涂抹在脸上的一种天然绘画工具，是他们所信仰忠于阿佘神的标志。

　　而若有朝烟这边，看见二人忽然凑近，手掌心终于在不自知的情况下，鲜血滴入泥水中，融合成混浊的水镜，在镜面荡起不安的涟漪。

　　“你还好意思提这个？！”隼凪一记手刃劈在隼夙的头顶，“要不是你把带来的彩虹粉全撒完了，魑魅不至于失了墨绝念气味，咱们也不用搞错人了！”

　　“可是，父王与母王不是说这彩虹粉是好东西，还特意嘱咐我们一定要撒在墨绝念常年干旱的家乡上。”隼夙揉着被大哥打疼的脑袋，脸上是清澈的愚蠢。

　　见状，轮到隼凪欲言又止了。

　　“果然是你们搞得鬼，还伤害了对我而言很重要的大家。”墨绝念双手抱臂，眼神环顾倒成一片的村民，身上缠着的布条早已染透成血红色，成了别样的喜服。

　　“我们没有伤害，只是他们太吵闹了，魑魅喜欢安静的环境。”隼夙连忙否认，还从隼凪那边抢过青蛇怼在墨绝念脸上。

　　魑魅吐着信子的速度越来越快，蛇头一直往若有朝烟的方向靠，可惜它的主人们正忙着向墨绝念解释，完全没注意到它发出的危险信号。

　　若有朝烟下意识低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手心流血。

　　通过漠沙男女与墨绝念的对话，以及那头青蛇已经察觉到她的存在。

　　这里的情况远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

　　于是她转头让紧紧捏住自己衣裙的铁蛋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

　　墨绝念竟然真的认识漠沙人，看来前世民间真假参半流传的故事也具有一定的说服力。

　　可从他的态度来看，倒对漠沙男女充满不耐烦。

　　反而是对面想尽办法来讨好墨绝念。

　　“我想我，已经明确多次拒绝过，你们父王很多回了。”墨绝念闭眼长叹了一口气，把隼夙递过来的青蛇挪在一旁，“我是绝对不会与你们合作的。”

　　若有朝烟出血的掌心按在木墙下，心中翻涌出难以言喻的情感。

　　“哼，哈哈哈……”隼凪不服气冷哼笑起，再次收回谦和的态度，竖起的金瞳蓦然睁大，犹如老鹰捕猎的前奏，“墨绝念，你不要以为没了你的协助，我们漠沙就不能拿下大渊了。”

　　“有我在，你们就永远都不可能。”墨绝念本就生的高大，与异族的隼凪相比都要高出半个头，仿若一堵坚厚的城墙，守护着身后的苍生百姓。

　　他是那么令人充满安全感，颇有前世作为墨将军的韵味。

　　若有朝烟露出一抹浅笑，主动从墨绝念身后站出来。

　　“区区一个边境小国，竟敢窥探我大渊的国土，简直痴人说梦！”她甩了甩印着泥土的衣袖，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都无法抵消她霸气全开的回怼姿态。

　　三人皆是循声望去。

　　墨绝念浓密的睫毛快速眨过几下，黑如墨的眸子在眼眶转动一圈，还是选择用宽大的脊背挡住若有朝烟整个人。

　　隼夙终于注意到魑魅的发出的信号，小麦色的手指透过墨绝念背影，直直指向她，语气也一改先前的柔缓，念得中气十足，“是何许人也，还不报上名来？！”

　　“她与你们无关！”墨绝念挡得更加严实，让两兄妹看不到一丁点若有朝烟的身影。

　　前世逐渐淡忘的记忆，在隼夙大喊与墨绝念极力拒绝声中，勾起了她刚被囚禁景阳宫内第一日时，宫门外也有这一道嗓音询问着她是谁。

　　这一世，她不会再被困于皇城门内，也不会被墨绝念囚禁于金丝雀的笼中。

　　若有朝烟主动上前，墨绝念并排着，主动宣告她选择的新身份——

　　“我乃若有朝烟，是墨绝念的妻子。”

　　*

　　隼夙上下打量这个与她身形一般高的女子，以及那满是泥巴的着装，最后露出轻蔑一笑，手指高高举向天空，“原来这位便是墨绝念的新娘子，喜欢我赠予你们的新婚礼么？”

　　若有朝烟抬头，天色刚蒙蒙亮，已经出现了一道绚丽的巨大彩虹。

　　若非开启的代价惨痛，想必真是一份厚礼。

　　“若有……”隼凪头脑冷静，与隼夙的反应对调，“哼哼……好啊。墨绝念，你居然娶了你最痛恨的皇室里的女子。”

　　“你当真要效忠大渊的皇帝？”隼凪与隼夙异口同声道。

　　……墨绝念痛恨皇室？！

　　本来有底气的若有朝烟不置可否看向墨绝念，连同他身上溢出血的“喜服”在当下都显得多么可笑。

　　什么说好的永结同心，还想倒打她一耙，污蔑若有朝烟是大骗子。

　　到头来，他们的婚姻，才是彻头彻尾的骗子。

　　“我不会效忠大渊。”墨绝念握住若有朝烟的手，任凭她如何挣扎或者用指甲掐他，也未曾动摇放开过，“也不会与你们漠沙合作。”

　　“我会用我的方式，走出一条正确的道路。”

　　望着对面新婚夫妻一副不和的别扭姿态，隼凪颇有赏识地冲墨绝念这番话鼓掌，“有野心，是不错！”

　　“不过下次再见面，我们可就是敌人了。”

　　隼凪转身离开，挥手背对着他们道别。

　　隼夙脚步下意识跟上，身子还是转过来在腰间的口袋寻找着什么，盘绕在她脖子上睡着青蛇一颠便醒来。

　　她倒腾几十秒，掏出一包用褐色纸袋包装的东西，青色咬住纸袋，缓缓向前递在若有朝烟胸前。

　　若有朝烟用另一手接过。

　　“给，这是解药，魑魅的毒性与我们漠沙其他蛇类比较，真的算小了。”

　　在看不见的地方，隼凪催促着隼夙赶紧离开。

　　隼夙应付大哥一声，与他们挥手道别。

　　临别前，她还留着这样一句话——

　　“若有朝烟，你与我见过别的大渊女子都要有趣，真希望我们未来能成为朋友。”

　　若有朝烟已经无法分辨，漠沙两兄妹二人仅靠一条蛇便闯大渊国土，真的只是为了拉拢墨绝念，还是带有别的目的。

　　以及对大渊而言，墨绝念究竟是拯救者还是毁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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