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马戏团

　　虞溟川放慢脚步，顺着声音的来源找过去。随着挖土声渐渐清晰，虞溟川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白鱼单膝跪在不远处的土地上，手中拿着一把较小的铁锹，在泥土里翻找。虞溟川注意到他旁边放着的药篓，隐约已经堆满了。
　　白鱼看样子挖了大半夜，似乎是累了，又似乎是无意间的动作，他掌心冲上握了下拳，整个人愣了一瞬，而后背起药篓转过身。
　　虞溟川怕被发现，在白鱼起身的时候就悄悄离开，原路下山，快速返回村口。
　　各家各户挂的红灯笼不知什么时候灭了，月光微弱到近乎于无，虞溟川自认倒霉，摸着黑踉踉跄跄的找到药堂，好在药堂离村口不远。一路上没碰到什么东西，虞溟川却在进门时崴了脚，他怕白鱼回屋，不敢耽搁，强忍着疼痛上楼。
　　在床上躺定，虞溟川小声骂了一句，今天运气实在不好。
　　崴伤的左脚存在感很强，虞溟川迷迷糊糊间感到钻心的疼。
　　应该是肿了。虞溟川想到。
　　在副本里受伤很危险，这道理是个人都能明白。虞溟川想要起身看看自己的脚踝，一睁眼，他整个人就僵住了。
　　因为床头站了一个矮小的影子，似乎是个小孩。窗外的月亮被窗帘遮住，虞溟川只能看到一点点清晰的画面，那影子一动不动，仿佛和地面融为一体。
　　虞溟川强行抑制住喉咙里的喊声，撑起床板想要看清楚，好死不死，一阵风刚好吹起窗帘。
　　卧槽！！！还观察个大头鬼啊！！！
　　虞溟川瞳孔骤缩，这东西简直和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几乎就是棺材里尸体的翻版，看起来矮小也是因为，那玩意儿他娘的既没有腿，也没有头！
　　说是翻版，事实上，眼前这个比尸体要吓人多了，皮是不存在的，全身上下的肢体和器官像是装错了一样扭曲着挤在一起，黑红色的血渗进地板，乱七八糟的骨头摩擦发出咔擦咔擦的声音。不知道从哪掉出来半截肠子就那么挂着，房间里充满了冰冷腥臭的血味。
　　虞溟川一茶缸子抡上去，眼看茶缸被弹飞，他猛地跳下床，头也不回，拔腿就跑。走廊里响起咚咚咚的脚步声，后面还跟着衣摆拖地的簌簌响声。
　　那声音就跟在虞溟川身后，紧贴着他的脊背，晃动间，虞溟川能够感受到脖颈后方冰冷的吐息。鬼为什么有呼吸！
　　甩掉脑子里突然蹦出的想法，虞溟川明白自己这是被鬼盯上了。
　　走廊里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晚格外突出，其他房间里的人不知道是不是也见了鬼，像死了一样没有半点动静。
　　虞溟川一个急转弯想要下楼，却像撞到玻璃一样被弹开，他心里气的骂娘：这是把玩家往死胡同里逼啊！？
　　他深知此时没有玩家能帮他，凭他自己也绝对摆不平那个东西。遂目标明确，直奔楼上NPC房间而去。
　　………
　　白鱼挖药挖的后背酸痛，正准备熄了灯睡觉，突然听到楼下走廊里狗撵似的脚步声，丁玲咣铛，还撞倒了好些东西。
　　白鱼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掀开被子爬出来，想要下楼看看那帮外乡人出了什么天大的事情，刚走到门口，突然顿住。
　　真是见了鬼了，白鱼眼睛睁大，额角跳出青筋。无他，楼下的脚步声越来越大，甚至隐约有向楼上蔓延的阵势。又听了一会儿，白鱼确定以及肯定，那位被狗撵的妙人正往他的房间狂奔而来。
　　白鱼为了保住自己的屋门，提前把门打开了，还没等看清屋外的情况，就被人猛地扑倒在地。
　　“有鬼，外面有鬼！”身上穿来的声音很冷静，尾音略有颤抖。
　　“嗯，我知道了，你先起来一下，我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我快被你压死了。”白鱼被压的一口气没上来，艰难的开口，试图唤醒身上那位妙人的良知。
　　虞溟川死去多时的理智与冷静渐渐回笼，他快速起身：“我叫虞溟川。”他鬼使神差地说了真名，说完把白鱼一块扶起来反手指了指门外。
　　白鱼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眼看到门口站着的“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什么！！！白鱼不愿去想这玩意儿是怎么上的楼，他只想知道怎样在不和它对上的前提下，全乎的离开屋子。还没等想明白，眼前血影一闪，怪物瞬间消失，只有星星点点的血迹证明它来过。
　　虞溟川简直要惊呆了，刚才那鬼追他的时候都没跑这么快！他缓缓转过头，看向旁边的白鱼，心脏狂跳不停。
　　虞溟川一步步后退，离白鱼越来越远。他觉得自己的运气真是差到极致，刚碰到一个把人吓得嗷嗷跑的鬼，转眼间又碰到一个把鬼吓得嗷嗷跑的NPC。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虞溟川都要当场哭出来。
　　天要亡我啊！！！
　　白鱼此刻比虞溟川还要茫然，他刚才也被鬼吓了一大跳，正想要找虞溟川询问，就看见对方脸色惨白的往后退。
　　“那鬼是怎么回事？”白鱼一头雾水，真诚问道。
　　“不知道，我躺在床上，转头就看到它了。”虞溟川木着脸回应道。
　　白鱼想到了几个人刚进村的惨象，眉头一皱：“你们知道村子里有鬼吗？”
　　虞溟川跟上了白鱼的思路，心里惊讶一下：现在NPC智商这么高吗？
　　“不知道，如果知道，我们就不会来这里。”虞溟川看白鱼能正常交流，心里松了一口气，脸色缓和，但也没说实话，心里斟酌着做了回答。
　　白鱼没说信不信：“我在村子里生活了很久，没听说了有哪家闹鬼。”言外之意是：从你们来到这之后，村子里才出怪事。
　　虞溟川心说你们村子里要是没鬼，那治不好的怪病又算怎么回事，山上挖出来的尸体可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解释的。
　　白鱼也没管虞溟川的回答，他知道这帮外乡人很难说实话，但没关系，闹了鬼，眼前这人不一定敢自己回去睡觉，只要两人在一起，他总有机会套话。
　　二人都知道对方没说实话，也不再互相扯皮。虞溟川还记得鬼被白鱼吓跑，也不想多做停留，转身便要回去。
　　“那鬼怪虽然刚刚离开了，但说不准会不会再回来，你确定你的房间安全？”白鱼见他要走，开口说道。
　　果然，虞溟川身体一僵，走到门口的步子再也迈不出去。
　　白鱼见虞溟川停下，嘴角微微扬起，继续气定神闲道：“说不定是我这屋子里有什么令鬼怪害怕，我祖母向来喜爱研究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虞溟川彻底停下来，他心想，不论如何，这屋子里是安全的，白鱼也肯定比鬼好相与，就算他危险，起码他暂时不会大开杀戒。
　　思考过后，虞溟川成功说服了自己，走到白鱼旁边，露出一个标准微笑：“我现在回去说不定和鬼碰上，不知可否能在白先生这住一晚？”
　　虞溟川此番话正中白鱼下怀，他极其大方的把床让给虞溟川，并告诉他如果鬼一直不离开，他可以多住几晚。两个人默契的没有提起剩余玩家。
　　烛火熄灭，屋内陷入黑暗，月光透过玻璃，纱一般笼上虞溟川。
　　房间里另外一个人的呼吸声很突出。虞溟川最后没有接受白鱼的床，作为客人，虞冥川还没有脸皮厚到去霸占主人家的床铺；作为玩家，他也没有胆子大到和NPC躺一张床。
　　虞溟川选择了离床不远的躺椅。双臂抱在胸前，护住腹部。白鱼见他已经合眼，也没再多说什么，上床躺下，身体紧靠着墙壁。这是一个比较安全的姿势，如果虞溟川半夜忽然发难，他可以快速反应。
　　这个夜晚，闭着眼睛的两个人都没有睡着，他们互相警惕又提防着对方，第二天，两人都挂着黑眼圈。
　　鬼没有再出现，但虞溟川还没愚蠢到认为鬼怪会就此消失。与其说危险不存在了，倒不如说他们进入了白日里的安全时间。
　　虞溟川和白鱼下去的过早，其余玩家还在睡梦中。秋儿从厨房探头出来，偷偷看白鱼，眼睛里藏着些胆怯，像小孩子做错了事，奈何两人一夜没睡，都没注意到这点异样。
　　“既然你们已经知道这里有鬼，那还会为村民们治病吗？”白鱼随意问了一句，头也没抬,他对村民能不能痊愈并不关心.
　　虞溟川还以为白鱼忧心村民,立刻表态:“当然不会离开,我们还没有对病症做出诊断,也没有给出治疗方案,不会这么着急走.”当然,以上这些全部都是胡说八道,这些事他们一件也不会做.
　　白鱼不置可否,低着头继续吃饭,这时其余玩家也纷纷走下楼,看到虞溟川,都吃了一惊.
　　肖青明脸色更是青一阵白一阵,眼神恨不得直接杀死虞溟川.蒋墅想关心一下虞溟川,看到肖青明的脸色,偃旗息鼓.几人都默契的不提昨晚的事.
　　事情发展到这,虞溟川心下了然,玩家之间有小团体很正常,有人被排挤也很正常,只不过他恰好就是这个倒霉蛋.
　　虞溟川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就冲着昨晚他见鬼,走廊里却一个开门的玩家都没有,虞溟川就能够确定,这一次副本他注定没有盟友.想到这,虞溟川也不着急,慢悠悠吃着他的包子.
　　吃过饭,肖青明几人默契的忽视虞溟川,出门找线索.虞溟川环顾一圈,一个玩家都没有.
　　肖青明倒也有两把刷子,这么快就拉拢了所有玩家,并且排挤自己.虞溟川想到.
　　筷子放下的声音格外突兀,虞溟川心跳漏了一拍心道糟糕:我怎么就忘了白鱼还在这呢.他露出一个标准微笑:”白先生,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也先走了.”
　　白鱼回之以微笑:”确实没有什么事,不过这位先生着急去哪啊?”
　　虞溟川心里气的牙痒痒,刚才那么多人出门,白鱼都和没事人一样吃饭,偏偏揪着自己不放.
　　白鱼收敛了微笑,眼睛直直看着虞溟川,说:”我看这位先生也是聪明人,不如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知道你们并没有本事治好村民,甚至你们原本的目的是不是治病也不一定。我也不是很关心这病能不能治好，与其在黑暗中摸索，不如我们合作来达成各自的目的。”
　　虞溟川见此惊了一下,这个NPC真的太敏锐了.
　　白鱼继续说:”我猜测你们的目的和昨晚出现的鬼怪有关,我猜的对吗?”
　　平怨平怨,平的不就是鬼怪的怨吗?他们做任务肯定要从鬼怪下手,所以某种意义上,白鱼真的没有猜错.
　　虞溟川不禁对白鱼有了一丝欣赏,他本就不愿和那帮玩家合作,现如今有一个如此聪明又方便的合作对象,他可耻的心动了.虽然白鱼的表现实在不像一个NPC,但这些不在虞溟川的考虑范围内.几番斟酌,虞溟川开口:”既然白先生诚心邀请,我就却之不恭了.”
　　白鱼似乎料定了虞溟川会答应,并没有表现出惊讶.淡淡的笑起来.
　　两人确定了合作关系，也就互相坦白了目的，虞溟川想要“平怨”，白鱼则想要查清鬼怪的事。一番商量之后，确定了第一个地点：祠堂。
　　……
　　白鱼一晚上没有干别的，他梳理了从这群“庸医”到来以后的所有事情。白鱼清晰的记得，这是村里第一次出现怪病，但他却总有莫名的熟悉，仿佛这些流程已经做了许多遍。
　　祖母向来不喜与人说话，为什么偏偏接待这些外来者？平静了百年的地方，怎么会突然冒出鬼怪？一切的一切，都围绕着外来者展开。
　　白鱼不关心村民，却要为祖母和秋儿考虑，这次碰上鬼怪的是自己，他运气好活了下来。如若有一天，是祖母碰上了？不查清楚鬼怪的来历，他难以安心。
　　单打独斗不是个好选择，他选择了一个盟友：一个被排挤在外，孤立无援的倒霉蛋。无论对方实力如何，在自己熟悉的地方，他不会吃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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