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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是真的,把我忘了。”
那场晚宴的风波,像一枚投入深水的炸弹,即便表面恢复平静,水下的暗流却愈发汹涌。施家上下,连同北城的社交圈,都在暗中咀嚼着古轻柠那石破天惊的宣言和施嘉言最后的仓促离场。
施嘉言将自己投入了更繁忙的事务中。她主动接手了几个原本由母亲负责的慈善项目,日程排得密不透风,几乎不着家。她需要这种充实的疲惫来麻痹自己,更需要一个合理的、远离古轻柠的借口。
她不再试图去理解古轻柠那些令人费解的言行,只将其归结为一种更高明的、摧毁她心防的手段。她筑起更高的墙,用礼貌和疏离将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
古轻柠似乎也安静了下来。她依旧住在那间偏僻的客房,拒绝参与任何社交活动,对父母的关心反应平淡。她像一抹真正的幽魂,在施家偌大的宅院里悄无声息地存在着。只是偶尔,在走廊擦肩而过时,施嘉言能感觉到那道沉静却极具存在感的视线,如影随形,直到她拐过转角,消失不见。
这种刻意的回避,在一个雨夜被打破了。
施嘉言因为核对一个慈善晚宴的最终流程,在基金会办公室留到很晚。窗外电闪雷鸣,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密集地敲打着玻璃窗,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噪音。她揉了揉酸胀的眉心,关掉电脑,准备叫司机来接。
手机屏幕却在此刻突兀地亮起,是一个没有存储的号码,但施嘉言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古轻柠。
她指尖顿了顿,下意识想挂断,但鬼使神差地,还是划开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和一种压抑的、轻微的呼吸声。
“喂?”施嘉言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显得有些干涩。
那边沉默了几秒,然后,古轻柠低哑的嗓音传来,带着雨水的湿冷气息,透过听筒钻进施嘉言的耳膜:
“姐姐把我忘了嘛?”
又是这种问题!
施嘉言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呼吸一滞。晚宴那晚那种混乱的、带着刺痛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
“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而不耐烦,“我在忙,如果没事……”
“我在你办公楼楼下。”古轻柠打断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拗,“雨很大。”
施嘉言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快步走到窗边。楼下街道空无一人,只有昏黄的路灯在雨幕中晕开模糊的光圈,以及一辆黑色的、不属于施家车队的陌生轿车静静停在雨帘中。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
她怎么知道她在这里?她来干什么?
“古轻柠,你到底想怎么样?”施嘉言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仿佛自己无论躲到哪里,都无法摆脱这个人的阴影,“我叫了司机,不需要你……”
“我等你。”古轻柠再次打断她,然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施嘉言握着手机,站在窗前,看着楼下那辆如同蛰伏野兽般的黑色轿车,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外面的雨声更大了,敲打得人心慌意乱。
她可以叫保安,可以打电话给父亲,可以用无数种方式拒绝。但古轻柠那句“姐姐把我忘了嘛?”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让她无法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
最终,她还是撑着伞,走进了瓢泼大雨中。
雨水冰冷地溅湿了她的裤脚和手臂。她走到那辆黑色轿车旁,后座的车窗缓缓降下,露出古轻柠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她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头发有些湿漉漉地贴在额角,更衬得脸色苍白。
“上车。”她看也没看施嘉言,声音比雨水更冷。
施嘉言犹豫了一瞬,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内空间宽敞,弥漫着一股和古轻柠身上相似的、清冽中带着苦味的气息。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声。车厢内一片死寂,只有两人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古轻柠没有吩咐司机开车,也没有看施嘉言,只是望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街景,侧脸线条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硬。
“回答我。”她突然开口,声音低哑,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施嘉言攥紧了手指,指甲陷进掌心:“回答什么?”
古轻柠缓缓转过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两簇幽暗的火焰,直直地锁住她:“姐姐,把我忘了嘛?”
她的眼神太具有穿透力,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执拗,仿佛这个答案对她而言,重逾千斤。
施嘉言的心脏狂跳起来,她避开她的视线,看向前方驾驶座上司机沉默的背影,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她试图维持最后的镇定,“我们分开的时候才七岁,很多记忆本来就模糊了……”
“模糊了?”古轻柠轻轻重复,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没有任何笑意的弧度,“所以,玫瑰丛后面的发卡,阁楼里的旧画册,还有……”她顿了顿,声音更哑了几分,“你发烧那天晚上,我偷偷爬上你的床……这些都模糊了?”
施嘉言猛地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那些被她刻意尘封在铁皮盒子里的、属于两个小女孩的秘密,此刻被古轻柠如此清晰地、一件件说出来,带着岁月的尘埃和不容置疑的真实感,狠狠撞击着她的心脏。
她记得!
她竟然都记得!
那些她以为只有自己珍藏着、甚至怀疑是否只是一场朦胧幻梦的碎片,古轻柠竟然都记得如此清楚!
“你……”施嘉言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古轻柠看着她眼中的震惊和动摇,眼底那簇幽暗的火焰跳动了一下,带着一种近乎惨烈的痛楚。
“姐姐记得那些糖果的味道,记得我推人下水,记得我陪你睡觉……”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被遗弃般的颤抖,“却唯独忘了,我为什么会被弄丢吗?”
施嘉言的瞳孔骤然收缩。
为什么会被弄丢?
那个混乱的、被施家上下讳莫如深的下午……商场里拥挤的人潮……尖锐的哭喊和奔跑的脚步声……
一些破碎的、被她强行压抑的画面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是她。
是她非要拉着古轻柠去看那个摆在商场中庭的、巨大的旋转木马音乐盒。是她在人潮涌来时,害怕地松开了古轻柠的手。是她,在被人流冲得东倒西歪时,只顾着哭喊自己的害怕,却没有紧紧抓住身后那个沉默的、一直试图保护她的妹妹……
是她……弄丢了古轻柠。
这个被她刻意遗忘、用十八年优渥生活和“施家大小姐”身份深深掩埋的、最沉重的罪孽,此刻被古轻柠如此直白地、血淋淋地摊开在她面前。
施嘉言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她看着古轻柠,看着那双映着自己惊恐失措模样的眼睛,第一次,无法再维持任何镇定的假象。
“看来……”古轻柠看着她惨白的脸,眼底最后一点微光也熄灭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荒芜和冰冷。她凑近了一些,冰冷的呼吸拂过施嘉言颤抖的唇瓣,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锥心刺骨的力度:
“姐姐是真的,把我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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