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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蒂莲
灵玉百无聊赖地摸索着腕间的玉珠串,珠子温润,触手生凉。这是谢家那小公子在十里亭硬塞给她的,说是集天地灵气,对修行大有裨益。
想起那日情景,灵玉便觉好笑。谢煜城孤身前来,兴奋得像个得了新玩具的孩童,抓着她的袖子说个不停。从孙小姐病情好转,说到家中生意,再说到近日读的杂书,滔滔不绝。一如月前在回城的商队里,他也是这般絮叨,那时她灵体虚弱,只能耐着性子勉强陪笑。如今却是不同了。
“灵玉姑娘,你不知那日孙府……”
“够了。”灵玉抬手,不轻不重地敲在他额上,“说了一路,也不嫌口干。”
谢煜城捂着额头,委屈地撇嘴:“我这不是想与你分享喜讯嘛。”
“帮我个忙。”灵玉打断他,将腕间珠串褪下,“这劳什子还你,你帮我把孙家花园水池里的东西取来。”
少年眼睛一亮,好奇地凑近:“什么东西?”
灵玉张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那个名字。她顿了顿,神色如常:“你见到就知道了。我告诉你在哪里,怎么取。”
谢煜城洗耳恭听,待灵玉细细说完,他猛地一拍大腿:“妙啊!这东西我一定帮你取到!”他将珠串推回灵玉手中,“这个你也收着,就当是我和孙姑娘一起送你的。”
灵玉本不习惯收受他人之物,但见他神色恳切,再推拒反倒显得矫情,只得收下。玉珠温润细腻,拿在手中,竟不自觉地盘玩起来。
三日后,子夜时分,孙府花园传来一阵骚动。
据当晚执勤的家丁说,只见一个小毛贼“扑通”一声跃进荷花池,扑腾几下便沉入水中。众人提着灯笼赶来相救,只见层层叠叠的荷叶在月光下摇曳,哪里还有人影?生怕闹出人命,孙府连夜报了官。待官府来人,天已蒙蒙亮。孙老爷愁眉不展,连连叹息:“最近是犯了哪路神仙,怎的接二连三出事?”
可众人将荷花池翻了个底朝天,也不见半个人影,唯有湖心那株罕见的并蒂莲不翼而飞。除此之外,再无半点痕迹。
“这就是你要找的东西?”谢煜城掏掏耳朵,总觉得里面还有水,声音闷闷的。他打量着灵玉手中那株荷花,“看上去就是朵普通莲花嘛。”
“并蒂莲很稀有的,你不知道吗?”灵玉小心翼翼地将莲花插入壁瓶,指尖轻抚那两朵含苞待放的花苞。
“这东西有什么用啊?”
“有大用处。”灵玉抬眸看他,“话说你还不回家,不怕你爹娘找不着人?”
谢煜城顿时垮下脸:“你可真是冷漠无情!我才帮你舍身取回这么珍贵的莲花,转眼就要把我扫地出门?”
“那不然呢?”灵玉挑眉,“留着过年杀了吃?赶紧回去找你的孙姑娘吧,别在我这里捣乱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便激起了谢小公子的逆反心理。他一把抱住厅中的柱子,嚷嚷起来:“本少爷还就不走了!看你把我怎么样!”
灵玉觉得之前真是太过惯着他了。此刻她只想静静独处,看着这耍赖的少年,真想一脚踹过去。
“嗷!”谢煜城发出一声哀嚎,屁股上结结实实挨了一脚。
“发什么疯呢?赶紧回家去,我们要打烊了。”
来人一身墨绿衣衫,正是这茶庄的老板娘七叶。她见谢煜城又在此耍赖,上去就是一通招呼。谢小公子见是她,撒丫子就跑,生怕慢一步又要挨揍。
“你就是太惯着他了。”七叶淡淡瞥了灵玉一眼。她年方二十有余,举止沉稳却不失灵气,眉宇间自带英气,行动间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大气优雅。灵玉很是欣赏她这份气度。
“要我说,这种已经定了亲的,又英俊风流,最是惹小姑娘心动。你年纪轻轻的,趁早远离,别一个不小心把自己搭进去。”
“你想多了。”灵玉无奈。
“我是过来人,看得比你通透。”七叶轻抿一口茶,“或许比你还要了解你的心思。这种事啊,当局者迷。”
灵玉一时语塞,只得专注地看着壁瓶中的并蒂莲。夜幕降临,莲花表面仿佛镀了一层金光,流光溢彩,格外好看。细细嗅闻,还有一股淡雅的清香。
“这是‘她’留下的,果然没错。”灵玉心知自己对谢煜城,不过是像看待山中那些毛茸茸的小精怪一般。许是因他与它们相似,天真烂漫,自由自在,让她觉得亲切,莫名想靠近。至于其他,她其实不太懂,索性不回应七叶,只当没听见。
眼下这株并蒂莲才是她的头等大事。来到人间后,一切都很陌生,她的灵觉又格外敏锐,一直处于惴惴不安中。直到那日路过孙府,冥冥中有一股力量牵引着她。这是那个唤醒她的人留下的印记,她们本是一体,力量共通。只是失联太久,感知已变得极其微弱。
她默念口诀,七叶在旁静静看着,互不打扰。不多时,室内升起一股温暖气流,在厅中上下流转,似有生命般,绕着房梁、柱子、桌椅,乃至二人盘旋数周,最后蹦蹦跳跳地来到灵玉面前。
气流散去,显出一对柔弱的花精灵。她们展开透明薄翼,在并蒂莲上显出身形,美好得不似凡尘之物。七叶看得呆了,一时不敢说话,也不敢动,生怕惊扰了这绝美的小精灵。
灵玉伸出手,将她们接入手心,轻声道:“以后有我护着你们了。”
小精灵开心地在她掌心打滚,蹭了蹭她的指尖,随即钻入她的衣袖,消失不见。
“不过,还是不知道你在哪里呢……”灵玉喃喃。
瓶中的并蒂莲霎时完全绽放,露出娇嫩的花蕊,满室生香。
七叶这才轻轻放下茶盏,眼中仍带着惊叹:“这……”
灵玉凝视着盛放的莲花,一个念头逐渐清晰。她抬眸望向窗外浓稠的夜色,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玉珠。
“或许,我该去见见他了。”
“见谁?”七叶蹙眉,“莫非又是谢家那小公子?”
灵玉却摇了摇头,目光悠远。
“一位……或许能解开谜题的人。”
夜色更深,并蒂莲的幽香在室内静静弥漫,仿佛在无声诉说着一段跨越千年的秘密。而灵玉知道,她的寻找,才刚刚开始。
观星阁矗立在晋城最高处,青瓦飞檐在月色下泛着幽冷的光。百年风雨在木结构的梁柱上刻下深浅不一的纹路,仿佛记录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
阁楼顶层,天星先生临窗而立。一袭月白长袍在夜风中轻轻拂动,袖口绣着的银色星纹若隐若现。他手中把玩着一柄象牙骨扇,扇面上绘着精细的星宿图。窗边的紫檀木案几上,一套青玉茶具正氤氲着袅袅茶香,几碟精致的点心摆放得恰到好处。
当灵玉掀开垂落的深蓝色幕布时,映入眼帘的便是这般景象。幕布上绣着的银线星图在她动作间微微晃动,仿佛活了过来。
"来了就坐吧。"天星转身,唇角含着浅淡的笑意。他目光掠过她腕间那串莹润的玉珠,眼底闪过一丝了然,"这是今年新采的云雾茶,尝尝可合口味。"
灵玉好奇地环顾四周。阁内陈设古朴典雅,四壁悬挂着星象图,其中一幅绘制着奇异的星轨,似乎记录着某个特殊的命理。她小心翼翼地走到案几前,在柔软的蒲团上坐下,学着天星的姿势想要盘腿,却总觉得不够自在。
"不必拘礼。"天星在她对面落座,袍袖轻拂,带起一阵淡淡的檀香,"观星阁虽侍奉皇室,在我这里却不必讲究那些虚礼。"
灵玉端起那只青玉茶盏,茶汤澄澈,映出她略显困惑的面容。她的目光忽然定在天星宽大的袖口上:"你袖子里藏着什么?"
"一件旧物。"天星眸光微动,从袖中取出一枚银色的鳞片。那鳞片在烛光下流转着微弱的光华,边缘已经有些磨损,"要看看吗?"
"嗯。"灵玉接过鳞片,指尖触及时微微一颤。鳞片上的灵气已经十分稀薄,仿佛随时都会消散,与原主的联系几乎断绝。
"这是你的吗?"天星凝视着她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灵玉怔了怔,长睫轻颤。她先是下意识地点头,随即又缓缓摇头。
天星低笑出声,扇尖轻点案几:"你倒是诚实。"他打量着眼前这个看似不谙世事的姑娘,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浅青色衣裙,发间没有任何饰物,却自有一股清灵之气。
灵玉敏锐地捕捉到对方心思,却不恼,只礼貌地弯了弯唇角。她将鳞片轻轻放回案上,重新坐直身子。抬头望去,藻井上的宝石在夜色中闪烁着神秘的光芒,透过其间看到的星空,竟与天星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有几分相似。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空气中流动的微弱灵力。
天星静静观察着这个特别的女孩,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扇骨。一种复杂的情绪在他心中蔓延——期待、失望,还有一丝说不清的怜惜。
"你也在找她吗?"灵玉忽然睁开眼,直直望进他眼底。
"我不能说。"天星垂眸,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氤氲的水汽模糊了他脸上的神情。
"如果我拿你想要的东西交换呢?"灵玉向前倾身,声音压低,"关于她的消息,你知道的。"
天星抬眼,眸中掠过一丝暗影:"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或许吧。"灵玉坐直身子,神色认真,"总之,我只想要她的信息。你想要的,我尽力而为。"
'终究还是个孩子。'天星心中暗叹,忽然生出一丝想要逗弄她的念头。"我当下确实有件烦心事,若能解决,真是再好不过。"
"什么?"灵玉不由得绷直了脊背。
"你看,"天星摇着扇子,故作愁容,"我已过而立,却至今未娶。家中长辈日日催促,实在令人头疼。"他故意顿了顿,"你能帮我寻位门当户对的夫人吗?"
......
"就是这样,你帮个忙吧。"灵玉拉着七叶的衣袖,语气恳切,"那个大叔说想娶亲,你认识的人多,肯定能找到合适的。"
七叶正在整理茶架,闻言差点摔了手中的青瓷罐。她转过身,墨绿色的裙裾旋出一道优雅的弧线:"你可知天星先生是什么人?怎会突然提起婚嫁之事?"
"就是他亲口说的啊。"灵玉一脸无辜地掰着手指,"他说家中长辈催得紧,很是烦恼。"
七叶扶额叹息,窗外的夕阳透过竹帘,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实在想象不出,那位被誉为"晋城第一星师"的天星先生,会对着一个初识的姑娘提出这等请求。
......
观星阁内,靳展快步走上楼梯,玄色劲装在烛光下泛着暗沉的光泽。他看见天星站在藻井下,难得地面带笑意。
"你最近心情很不错。"靳展语气中带着探究。
天星转过身,藻井折射的星光在他衣袍上洒下细碎的光点:"是啊,"他扇尖轻点掌心,"人逢喜事精神爽。"
靳展还欲再问,天星已施施然离去,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檀香。丁桐和丁梧在一旁低声交谈,被靳展一个眼神制止,立即垂首肃立。
天星信步走回窗边,仰头望去。新月如钩,清辉透过七彩藻井,在阁内洒下一片迷离的光影。
"今天的月亮,"他轻声自语,眼底闪过一丝期待,"又圆了几分呢。"
而此时茶庄内,七叶看着认真罗列闺秀名单的灵玉,无奈地摇了摇头。暮色渐深,茶香袅袅中,两个女子的剪影映在窗纸上,为这个平凡的夜晚平添了几分生动。
命运的丝线正在悄然交织,而那些隐藏在星光与鳞片后的真相,也将在不久的将来,缓缓揭开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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