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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别与约定
午后的福利院浸着浅淡的阳光,金箔似的银杏叶打着旋落在斑驳的水泥地上,叶脉纹路清晰可见,被风卷着蹭过地面时,发出细碎的沙沙声。秋末的风裹着凉意吹过,掀起许南枝洗得发白的碎花裙摆,裙角沾了些枯草碎屑,她却浑然不觉,只定定盯着掌心那半块皱巴巴的硬糖。糖是昨天院长偷偷塞给她的,奶白色糖纸被体温焐得发软,边缘还沾着点口袋里的棉絮,她攥得极紧,指腹都被糖粒硌出了浅浅的印子,仿佛这是世间唯一的珍宝。沈奕柯蹲在滑梯阴影里,指尖捏着几颗捡来的小石子,石子磨得指尖发疼,他却毫不在意,正一笔一划在地上摆着歪歪扭扭的“南枝”二字,横撇竖捺都写得格外用力,指尖蹭得发黑,还沾着些水泥地的灰,眼神却亮得惊人,像是在镌刻什么重要的印记。
“沈奕柯,你看天上的云像不像棉花糖?”许南枝仰着小脸望向上空,澄澈的眼底映着蓬松的白云,睫毛被阳光镀上一层浅金,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像停在眼睑上的蝴蝶,说话时唇角微微扬起,带着点孩子气的雀跃,声音软乎乎的,裹着午后的暖意。沈奕柯闻声抬眼,目光没先看天,反倒落在她泛红的唇角上,喉结悄悄滚动了一下,喉间泛起淡淡的干涩,他伸手把她递到嘴边的糖块轻轻推了回去,指尖带着玩石子蹭的灰,却刻意避开了她的掌心,只轻轻碰了下微凉的糖纸边缘,声音闷闷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你吃,我不喜欢甜的。”其实他早就忘了甜是什么味道,上次吃糖还是去年过年,院长分了半颗水果糖,他当时就偷偷留给了生病的南枝。他只是本能地想把这一点点难得的甜,都留给这个他护了大半年的小姑娘,留给这个在苦难里唯一能让他觉得温暖的人。许南枝没再坚持,只是把糖块攥得更紧了些,糖粒硌着掌心,却暖乎乎的,像沈奕柯平时护着她时,覆在她手上的体温。
院门口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伴着院长阿姨温和的招呼声,两道身影缓缓走进来,打破了院子里的宁静。白家夫妇走在前面,女人穿着米白色棉布衬衫,袖口整齐地挽到小臂,露出纤细的手腕,手腕上戴着一串简单的素银镯子,走动时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头发用浅棕色发夹轻轻别在脑后,鬓角垂着几缕碎发,眉眼柔和得像春日里化开的暖阳,看向孩子的眼神里,满是藏不住的疼惜。男人穿着浅灰色中山装,衣服洗得有些发白,却熨烫得平整,手里拎着个绣着淡粉色碎花的布包,布包边角缝着细密的针脚,看得出来是精心修补过的,他步伐放缓,目光落在院子里的孩子身上时,满是克制的温柔,连脚步都放得极轻,怕惊扰了孩子们的嬉闹。紧随其后的是林家夫妇,男人身形高大硬朗,穿着深蓝色工装服,袖口磨出了浅白的毛边,手肘处还补着一块深灰色的补丁,手里拎着个沉甸甸的帆布包,包带被磨得发亮,显然用了很久,他神色沉稳,眼神锐利却不凌厉,扫过院子时,目光里带着几分朴实的认真;女人穿着深色布褂,布褂洗得有些褪色,手里攥着块叠得整齐的素色手帕,指尖微微用力,像是有些紧张,视线扫过角落里安静的沈奕柯时,悄悄叹了口气,眼底掠过一丝疼惜,还夹杂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心疼。
院长轻手轻脚走到滑梯旁,小心翼翼牵过许南枝和沈奕柯的手,她掌心带着常年做家务磨出的薄茧,摸起来有些粗糙,却格外温暖,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过来,让两个孩子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了些。她声音放得极轻,像怕惊扰了受惊的小动物似的:“南枝,奕柯,这两位叔叔阿姨是来接孩子回家的,他们都是好人,你们乖乖的,多跟叔叔阿姨说说话好不好?”她说话时,指尖悄悄捏了捏两人的手背,力道很轻,像是在安抚,眼神里满是不忍,却又藏着难以掩饰的期许——她看着这两个孩子从浑身是伤、怯懦不安地来到福利院,知道他们吃了太多苦,这或许是他们这辈子最安稳的出路,是摆脱过去阴影的唯一机会。
白家女人率先蹲下身,动作轻得像怕吓着许南枝,膝盖落地时特意放缓了速度,没发出一点声响。她伸手拂去许南枝额前沾着枯草的碎发,指尖带着淡淡的皂角香,那是洗干净的衣服独有的味道,温和又安心,声音柔得能化开秋末的凉意:“小姑娘叫南枝对吗?名字真好听,像院子里悄悄发芽的小树似的。跟我们回家好不好?家里有软软的小床,铺着干净的碎花床单,还有好多漂亮的新裙子,红的、粉的都有,我还能给你做你爱吃的糖醋排骨,炖得软软烂烂的,每天都能让你吃饱饭,再也不用饿肚子了。”她说话时,从布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毛绒兔子,兔子是浅灰色的,耳朵耷拉着,耳朵尖上还补着一小块白色的布,缝得不算精致,针脚有些歪歪扭扭,却洗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灰尘,递到许南枝面前时,眼底满是疼惜——她早就听院长说过,这孩子从小受了不少委屈,没感受过多少温暖,性子怯生生的,看着就让人心疼。
许南枝猛地攥紧了沈奕柯的手,指尖用力到泛白,指节都在微微发颤,连指缝里都渗进了掌心的冷汗,眼底瞬间涌满了水汽,像受惊的小鹿似的往沈奕柯身后躲,脸颊紧紧贴在他单薄的胳膊上,胳膊上的布料洗得薄薄的,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浓浓的不安:“我不……我不跟你们走。”她能清晰地感觉到沈奕柯的手也在发抖,掌心全是冷汗,两人交握的手被汗浸湿,滑腻腻的,却攥得越来越紧,像是抓住了彼此唯一的依靠,像是只要松开手,就会坠入无边的黑暗里。
林家男人缓缓走到沈奕柯面前,刻意放低了身形,膝盖微微弯曲,让自己和沈奕柯平视,避免给孩子带来压迫感,他语气平和,声音带着点低沉的沙哑,却格外稳重:“孩子,跟我们走好不好?家里有干净的书桌,桌上摆着台灯,晚上能让你安安静静读书写字,以后不用再受冻挨饿,能过安稳日子,不用再颠沛流离了。”他说话时,指了指手里的帆布包,包口微微敞开,能看到里面叠得整齐的衣服,还有两本崭新的练习册,封面印着简单的图案,“这里面有几件新衣服,都是按你的尺寸买的,还有两本练习册,都是给你的,以后你就能像别的孩子一样读书了。”沈奕柯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许南枝泛红的眼眶,眼底的红渐渐蔓延开来,喉结堵得发慌,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里面,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他当然知道这是摆脱过去苦难的机会,是他们以前在桥洞下、在寒风里,做梦都想拥有的生活,可一想到要和身边的人分开,心口就像被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堵着,闷得喘不过气,怎么也舍不得放开她的手,舍不得从此再也护不到她。
院长站在一旁,悄悄红了眼眶,眼角泛起淡淡的湿意,她赶紧抬手用袖口擦了擦,正想再劝劝两个孩子,让他们珍惜这个机会,白家男人先开了口,语气温和又体谅,带着几分换位思考的通透:“院长,孩子们大概一时也接受不了,突然要离开熟悉的人,换个新环境,肯定会害怕。不如我们给他们一晚时间考虑,明天这个时候再来找他们,也让他们好好缓一缓,想清楚了再做决定。”林家男人闻言立刻点头附和,目光落在两个孩子紧攥在一起、不肯松开的手上,眼底多了几分理解和动容,声音也放软了些:“也好,孩子心思重,重情义,慢慢想清楚才好,我们不催他们,给他们足够的时间。”
白家女人把毛绒兔子轻轻放在许南枝身边的台阶上,兔子耳朵轻轻搭在台阶边缘,像是在无声地陪伴,她又轻轻摸了摸许南枝的头顶,指尖的温度格外温柔,声音依旧柔和得能暖进心里:“南枝,兔子留给你玩,晚上可以抱着它睡觉,我们明天再来,你好好想想,好不好?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能理解。”林家女人也从帆布包里拿出一本崭新的绘本,绘本封面印着小熊一家温馨相处的画面,色彩明亮又温暖,她递到沈奕柯面前,语气放软了些,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孩子,这个给你看,里面有好多好看的画,还有小故事,明天我们再来听你的答案。”两人没再多说,只是对着院长轻轻点了点头,跟着院长慢慢走出了院子,脚步放得极轻,鞋底蹭过地面,几乎听不到声响,生怕惊扰了沉浸在不安和不舍里的两个孩子。
院子里重新恢复了宁静,只剩风卷着银杏叶沙沙作响,阳光渐渐西斜,从浅金色变成了淡淡的橙红色,落在两人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影子缠缠绕绕地叠在一起,像两个舍不得分开的小身影,怎么也拆不散。许南枝缓缓松开攥得发僵的手,指节泛着深深的红痕,连指尖都有些发麻,她慢慢捡起身边的毛绒兔子,把兔子紧紧抱在怀里,兔子柔软的绒毛贴着脸颊,带着淡淡的阳光味,眼泪又忍不住涌了上来,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兔子灰色的耳朵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顺着绒毛慢慢渗进去。沈奕柯坐在她身边的台阶上,伸手把那本绘本拉到两人中间,绘本封面的小熊一家格外显眼,他却没翻开,只是侧过头看着许南枝泛红的眼眶,看着她睫毛上挂着的泪珠,喉结轻轻动了动,沉默了许久,才轻声开口,声音带着点淡淡的沙哑:“南枝,你还记得我们刚到福利院那天吗?下着小雨,你躲在储物间最里面的角落里哭,怀里抱着个破布娃娃,浑身都湿透了,我给你递了块干硬的馒头,你就一直跟着我,再也没离开过。”
许南枝用力点点头,下巴抵在兔子身上,哽咽着嗯了一声,眼泪掉得更凶了,肩膀轻轻耸动着,声音又轻又抖:“我记得,我当然记得。那天雨下得好大,我从家里跑出来,不知道去哪里,只能躲在储物间里,又冷又怕,以为再也没人要我了,是你找到了我,给了我半块馒头,还说以后会护着我。后来有人抢我碗里的饭,你就把我拉到身后,自己挺着单薄的脊背跟他们对峙,明明你比我也大不了多少;晚上我总睡不着,一闭眼就是以前的画面,你就坐在我床边,给我讲你编的小故事,讲以后我们能有饭吃、有地方住的日子,一直讲到我睡着。”她抬手用手背擦了擦眼泪,指尖沾着兔子绒毛的暖意,脑海里瞬间涌满了过去那些相依为命的日子——在桥洞下躲雨时,外面的雨打得桥洞噼里啪啦响,冷风顺着桥洞灌进来,沈奕柯把唯一的破麻袋紧紧盖在她身上,自己只穿着单薄的衣服,后背都被冷风冻得发凉,却还笑着说不冷;冬天天寒地冻,两人的手指都冻得发红发紫,连蜷缩在一起都止不住发抖,沈奕柯就把她冰凉的小手揣进自己怀里,用自己的体温一点点暖着,他怀里带着淡淡的汗味,却格外温暖,能驱散所有的寒意;哪怕只有一口吃的,不管是捡来的半块饼,还是院长偷偷给的一颗糖,他也会偷偷留一半给她,自己只吃一点点,哪怕肚子饿得咕咕叫,也会说自己已经吃饱了。那些暗无天日的苦日子里,彼此的陪伴是唯一的光,是支撑着他们熬过最难熬时光的全部力量。
沈奕柯看着她泛红的脸颊,看着她眼底满是依赖的眼神,心里又酸又胀,他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指尖带着淡淡的尘土味,却格外温柔,动作轻轻的,像是在抚摸什么易碎的珍宝:“我也记得,你总把好东西都留给我。我们一起捡瓶子换馒头,你总会挑最大、最沉的瓶子给我,自己只捡小的;院长偶尔给一颗糖,你从来都只吃一半,剩下的一半不管藏多久,都会偷偷塞给我;我上次不小心摔破了膝盖,你蹲在我身边,用自己的衣角蘸着水给我擦伤口,擦得小心翼翼,还一边擦一边掉眼泪,说以后会小心照顾我。”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远处缓缓飘落的银杏叶上,叶子打着旋儿往下落,像在无声地叹息,他声音放得很轻,却带着沉甸甸的认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挤出来的:“南枝,白家叔叔阿姨真的很好,他们看起来温柔又善良,跟他们走,你能过上安稳的好日子,能穿干净的新裙子,能每天吃饱饭,不用再受冻,不用再害怕,不用再吃苦了,这是我们以前在桥洞下、在寒风里,做梦都想拥有的生活啊。”
“可我不想跟你分开。”许南枝突然扑进他怀里,胳膊紧紧搂着他的腰,力道大得像是要把自己嵌进他的身体里,脸颊紧紧贴在他单薄的后背,他后背的衣服洗得薄薄的,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瘦弱的脊梁,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他的衣服,晕开一大片深色的痕迹,“没有你,再好的日子我也不开心,再好吃的东西我也吃不下。我怕到了新家,没人像你一样护着我,没人会把好吃的留给我,没人会在我害怕的时候陪着我,我更怕,我更怕这一次分开,我们就再也见不到彼此了。”她的声音又轻又抖,满是深入骨髓的无助,像一只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小猫,死死抱着他,怎么也不肯松开,仿佛只要一松手,就会坠入无边的深渊。
沈奕柯身体僵了一下,眼底的红瞬间蔓延开来,眼眶微微发热,他缓缓抬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动作笨拙却格外温柔,手掌轻轻落下,一点点安抚着她发抖的身体,声音带着浓浓的哽咽,几乎要破音:“我也舍不得你,真的舍不得,一想到以后身边没有你,我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似的,疼得喘不过气。可我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福利院的日子虽然安稳,却不是长久之计,我们都要好好活着,好好长大,才能有能力保护自己,才能有机会再见面。”他慢慢转过身,双手轻轻捧着她的脸,用手背仔细擦去她脸上的眼泪,指尖带着常年干活磨出的薄茧,擦过她娇嫩的脸颊时,刻意放轻了力道,怕弄疼她,眼底满是疼惜和坚定:“你乖乖跟白家走,我跟林家走,我们都好好读书,好好吃饭,好好长大,等我们长大了,我一定会找到你,不管你在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到时候我就再也不跟你分开了,我会一直护着你,护你一辈子,再也不让你受一点委屈,再也不让你害怕。”
许南枝咬着下唇,努力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嘴唇都被她咬得泛白,可鼻尖一酸,眼泪还是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滴进他的掌心,冰凉的触感顺着他的掌心蔓延到心口,让沈奕柯心口猛地一揪,疼得他指尖都在微微发颤。她知道沈奕柯说的是对的,这是他们摆脱过去苦难的唯一机会,是他们能过上安稳日子的希望,可心里的不舍像潮水似的涌上来,怎么也压不住,几乎要将她淹没。她慢慢从口袋里掏出那半块皱巴巴的硬糖,小心翼翼地剥开糖纸,糖纸撕开时发出轻微的声响,露出里面奶白色的糖块,糖块上还沾着一点糖纸的碎屑,她用指尖轻轻把糖块掰成两半,一半递到沈奕柯嘴边,眼神坚定又认真,眼底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像藏着星星的湖水:“沈奕柯,你吃一半,我吃一半,就像以前一样,就算我们分开了,我们也吃着一样甜的糖,心里想着彼此,这样我们就不算真正分开了,好不好?”
沈奕柯没再拒绝,他微微低下头,张嘴含下那半块糖,糖块入口的瞬间,浓郁的甜意瞬间在舌尖蔓延开来,甜得发腻,却又甜得让人心疼,这是他这辈子吃过最甜的东西,甜意顺着喉咙往下滑,却带着淡淡的苦涩。他看着许南枝把另一半糖含在嘴里,唇角微微扬起,露出一点点泛红的唇角,眼底却满是泪水,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进嘴里,和糖的甜味混在一起,变成了又甜又咸的味道。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像被掏空了一块,又酸又胀,难受得厉害,却又觉得格外安心,至少此刻,他们还在一起,还能共享这一点点甜。夕阳渐渐落下,最后一点余晖洒在院子里,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风卷着银杏叶落在他们身边,一片接一片,像是在无声地挽留,又像是在为他们的离别叹息。
夜幕慢慢降临,福利院的灯一盏盏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透过窗户洒在院子里,带着淡淡的暖意,却怎么也照不亮两个孩子心底的不舍和迷茫。院长阿姨轻轻走进院子,笑着招呼他们去吃饭,声音温和:“南枝,奕柯,该吃饭了,今天有热乎乎的粥。”两人并肩站起身,小手悄悄牵在一起,指尖紧紧攥着彼此,像是要把对方的温度刻进自己的骨子里,融进自己的血液里,一步一步慢慢朝着食堂走去,脚步很慢,像是在珍惜这最后的相处时光。食堂里很热闹,其他孩子都在说说笑笑地吃饭,饭菜很简单,一碗清汤寡水的粥,一碟咸菜,还有一小块硬邦邦的馒头,偶尔能看到碗底飘着一两片青菜叶。许南枝低头看了看自己碗里,不知什么时候,院长悄悄给她碗里加了一小块肉,肉炖得软软的,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她没多想,用筷子小心翼翼地夹起那块肉,轻轻放进沈奕柯的碗里,眼神轻轻晃了晃,没敢看他。沈奕柯愣了一下,低头看着碗里的肉,又抬头看向许南枝,她已经低下头,假装认真地喝着粥,脸颊却悄悄泛红,他没说话,只是又用筷子把肉夹了回去,夹的时候,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筷子,两人都愣了一下,赶紧收回了手,眼神交汇的瞬间,满是不舍和牵挂。最后,沈奕柯还是把肉分成了两半,一半夹给了许南枝,一半自己吃了,每一口都带着淡淡的苦涩,却又藏着彼此深深的牵挂,哪怕只是一小块肉,也要一起分享,这是他们早已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夜深了,孩子们都渐渐睡熟了,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和窗外的风声。许南枝躺在床上,怀里紧紧抱着那个毛绒兔子,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全是沈奕柯的身影,全是他们以前相依为命的日子,眼泪忍不住顺着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巾,凉凉的。她悄悄掀开被子,赤着脚慢慢爬起来,脚步放得极轻,生怕吵醒其他孩子。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地上映出淡淡的光影,她顺着光影慢慢走到沈奕柯的床边,低头看着他熟睡的侧脸,他眉头微微皱着,像是在做什么不安的梦,眼底还带着淡淡的红痕,嘴唇轻轻抿着,像是在压抑着什么。许南枝慢慢蹲下身,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抚平他眉间的褶皱,指尖的温度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他的梦,她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沈奕柯,我会等你来找我,不管等多久,我都会等你,你一定要记得我们的约定,一定要来找我,千万不要忘了我。”
沈奕柯其实根本没睡着,从天黑开始,他就一直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心里全是和许南枝分开的事,满是不舍和挣扎,却又格外坚定,他知道自己必须让南枝过上好日子。感受到她纤细的指尖抚过自己的眉头,感受到她温热的气息落在自己耳边,他心里一暖,又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他悄悄睁开眼,眼底满是温柔,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却格外清晰:“我记得,我不会忘的,你快回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好好睡一觉,醒来就好了。”许南枝点点头,眼眶又红了,她依依不舍地松开手,一步三回头地回到了自己的床边,重新躺下,却还是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直到天边泛起淡淡的白光,也没能合眼片刻,心里全是离别的不舍和对未来的迷茫,不知道分开后,他们还能不能再见面。
天刚蒙蒙亮,院子里就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薄雾笼罩着整个福利院,空气里带着淡淡的凉意,银杏叶上沾着晶莹的露水,风一吹,露水轻轻滑落,滴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声响。白家夫妇和林家夫妇来了,他们站在院门口,低声和院长说着话,语气很轻。许南枝和沈奕柯并肩走出房间,两人的眼睛都红红的,眼底带着深深的青黑,显然一夜没睡好,嘴唇也有些干裂,脸色苍白得厉害,却还是努力挺直了小小的脊背,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他们看着彼此,眼底满是不舍,像是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静静地看着,把对方的模样深深记在心里,他们都没有再哭闹,因为他们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也是彼此对对方最好的成全,不能因为自己的不舍,耽误了对方的未来。
白家女人慢慢蹲下身,轻轻牵过许南枝的手,她的手很温暖,紧紧包裹着许南枝冰凉的小手,温柔地问:“南枝,想好了吗?愿意跟我们回家好不好?”许南枝慢慢抬起头,看了一眼沈奕柯,他眼底满是坚定和鼓励,眼泪在眼底打转,却努力忍着没掉下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声音带着浓浓的哽咽,却格外清晰:“我想好了,我跟你们走。”林家男人也走到沈奕柯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工装服传过来,轻声问:“孩子,你呢?愿意跟我们走吗?”沈奕柯望着许南枝泛红的眼眶,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里的不舍和酸涩,也用力点了点头,声音坚定得不像个孩子:“我愿意。”
两人慢慢走到一起,小手紧紧牵在一起,指尖用力到泛白,指节都在微微发颤,像是要抓住最后一点相处的时光,像是要把对方的触感永远记在心里。沈奕柯看着许南枝,眼底满是不舍,却还是逼着自己挤出一点僵硬的笑意,声音带着淡淡的哽咽:“南枝,到了新家,要好好过日子,按时吃饭,别再挑食,也别再哭了,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会很快找到你的,一定。”
“你也是,沈奕柯,到了新家,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再像以前一样,总替别人出头受伤了,要好好读书,好好吃饭,别让自己受委屈,我会等你,一直等你。”许南枝咬着下唇,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可还是有几滴眼泪忍不住砸在了两人交握的手背上,冰凉的触感让彼此的心都猛地一疼。
院长站在一旁,红着眼眶,悄悄用袖口擦着眼泪,心里满是不忍,却又为他们感到高兴。白家夫妇和林家夫妇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给他们最后的告别时间,眼神里满是理解和动容。风卷着清晨的凉意吹过,掀起两人洗得发白的衣角,银杏叶轻轻落在他们脚边,沾着晶莹的露水,像是在为他们送别,又像是在惋惜这场离别。
沈奕柯深深看了许南枝一眼,把她的模样牢牢刻在心里,然后缓缓松开了她的手,指尖离开她掌心的瞬间,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心里抽走了,空落落的,他的指尖停顿了很久,最后轻轻碰了碰她的掌心,像是在确认彼此最后的温度,也像是在践行彼此的约定。许南枝也慢慢松开手,看着他渐渐后退的身影,眼泪终于忍不住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白家女人轻轻把许南枝抱进怀里,用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林家男人也拍了拍沈奕柯的肩膀,带着他朝着院门口走去。
两人都忍不住回头望,目光紧紧锁着彼此,像是要把对方的模样刻进自己的骨子里,刻进自己的生命里。许南枝在白家女人的怀里轻轻挥了挥手,胳膊僵硬得厉害,哽咽着说:“沈奕柯,再见。”沈奕柯也用力挥了挥手,小手高高举起,声音带着浓浓的哽咽,却格外清晰:“南枝,再见,等我。”
两道小小的身影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院门口的薄雾里,再也看不到彼此的模样,只留下彼此深深的牵挂和坚定的约定,藏在清晨微凉的微风里,藏在沾着露水的银杏叶里,藏在每一个思念彼此的日日夜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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