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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伍命运的纸飞机
余苗失踪的第七日,孤儿院的空气里仍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沉闷。春日的暖阳明明该带着暖意,却透过灰白的围墙,在操场上投下斑驳而萧索的影子。地面的泥土被前几日的细雨浸润后,又被风扬起薄薄一层尘,踩上去便留下浅浅的脚印,很快又被往来的风轻轻抚平,像从未有人踏足过。
林清独自蹲在老槐树下,那是他和余苗曾经一起待过的地方。他怀里紧紧抱着那本写有余苗字迹的旧书,书页被反复摩挲得更加柔软,空白处的“要活,也要记得找我”早已被他看了无数遍,铅笔的痕迹都有些模糊,却依旧像一道刻在心上的烙印。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带着前几日在山林里被树枝划伤的浅浅疤痕,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整个人像一尊被遗弃的石像,对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反应。
院子里的其他孩子偶尔会远远地看他一眼,眼神里带着同情和好奇,却没人敢轻易上前。院长也曾几次过来劝他,让他去吃点东西,或者回宿舍休息,但他只是摇着头,固执地守在槐树下,仿佛在这里就能等到余苗回来。他的嗓子依旧沙哑得厉害,那日哭喊余苗的声音像是耗尽了他所有的气力,如今连说话都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干涩的痛感。
就在日头渐渐西斜,将天空染成一片橘红色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打破了孤儿院的宁静。紧接着,便是车轮碾过泥土路的“咯吱”声,伴随着漫天扬起的尘土,一辆锃亮的黑色轿车缓缓停在了孤儿院的铁门外。
那轿车在这破败的小乡村里显得格外扎眼,车身乌黑发亮,反射着夕阳的金光,一看便知价值不菲。车门打开,先下来一个穿着花衬衫、脖颈上挂着一条粗粗金链的男人。金链在夕阳下闪着刺眼的光,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碰撞声。他约莫三十多岁,身材微胖,脸上带着一种常年养尊处优的油腻感,眯着一双小眼睛,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眼前锈迹斑斑的铁门,眼神里满是不屑。
这男人便是张玉龙。他捋了捋脖子上的金链,指尖划过冰凉的金属质感,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粗鲁:“顺路,捡个娃回去,将来给咱洗钱当幌子。”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将“洗钱”这种违法的事情说得理所当然。
随后,副驾驶座的车门也打开了,走下来一个打扮妖娆的女人,正是鲁春梅。她穿着一身紧身的红色连衣裙,裙摆短得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脚上踩着一双高跟鞋,走路时扭着腰肢,姿态妩媚。她手里拿着一支口红,正对着小镜子细细补着唇彩,鲜艳的红色涂在嘴唇上,显得格外张扬。听到张玉龙的话,她抬起头,朝着铁门里瞥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声音尖细而娇媚:“漂亮脸蛋最值钱。”言外之意,选孩子就得选长得好看的,这样才有用处。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到铁门前,张玉龙伸出手,用力拍了拍铁门,发出“哐哐”的声响,震得门上的铁锈纷纷掉落。院长听到声音,连忙从办公室里跑了出来,看到门口的轿车和两个打扮怪异的人,脸上露出了疑惑和警惕的神色,快步走上前问道:“两位是?有什么事吗?”
张玉龙没有回答院长的问题,只是推开他,带着鲁春梅径直踏进了操场。两人的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掠过那些正在玩耍的孩子,最后,像是被磁石吸引一般,同时钉在了槐树下的林清身上。
林清的皮肤本就白皙,虽然连日来消瘦了不少,脸色也有些苍白,但五官精致秀气,尤其是一双眼睛,虽然此刻空洞无神,却依旧透着一股清澈的灵气。在一群穿着破旧衣服、皮肤黝黑的孩子中间,显得格外突出。
张玉龙眼睛一亮,伸出肥厚的手指着林清,语气笃定地说:“那小姑娘,秀气,能讨贵人喜欢。”他显然是把林清当成了女孩,毕竟林清的模样实在太过精致,加上头发有些长,远远看去,确实像个秀气的小姑娘。
林清听到有人叫自己,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看着眼前这两个陌生的人,尤其是张玉龙脖子上那刺眼的金链和鲁春梅脸上浓艳的妆容,心里莫名地生出一丝厌恶和恐惧。他张了张嘴,用依旧沙哑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是男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院长连忙挡在林清身前,脸上带着为难的神色,对着张玉龙和鲁春梅解释道:“两位,这孩子刚受了创,情绪不太稳定,不宜……”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张玉龙不耐烦地打断了。
张玉龙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朝着院长面前一甩,信封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里面的钞票隐约可见。“签字,别废话。”他的语气强硬而霸道,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威慑力,显然是想用金钱来解决一切。
院长看着地上的信封,又看了看身后眼神空洞的林清,心里陷入了挣扎。他知道这两个人来历不明,肯定不是什么好人,把林清交给他们,无异于把孩子推入火坑。可是,孤儿院的经费一直很紧张,孩子们的吃穿用度都成问题,这厚厚的信封,无疑是一笔巨大的诱惑。而且,他也看得出来,张玉龙和鲁春梅不是好惹的,若是得罪了他们,恐怕孤儿院也会不得安宁。
红日渐渐西沉,最后的余晖洒在操场上,将所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张玉龙和鲁春梅站在那里,脸上带着不耐烦的神色,眼神冰冷地盯着院长,仿佛在催促他尽快做决定。林清看着院长犹豫不决的样子,心里一片冰凉,他知道,自己或许又要被抛弃了,就像当初被父母抛弃,如今余苗也不见了,现在连院长也要把他交给陌生人。
院长的手微微颤抖着,他拿起笔,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看了一眼林清,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无奈,最终,还是在那张早已准备好的收养协议上,落下了孤儿院的公章。“啪”的一声,公章盖下,像是一道惊雷,击碎了林清心中最后一丝希望。
张玉龙看到公章落下,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弯腰捡起地上的信封,随手扔给院长,然后朝着林清走了过去。他伸出肥厚的手,一把抓住林清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林清疼得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却被张玉龙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跟我们走。”张玉龙的声音冰冷而粗暴,不容林清反抗。鲁春梅在一旁看着,嘴角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催促道:“快点,别耽误时间。”
林清被张玉龙拖拽着,朝着轿车的方向走去。他的脚步踉跄,怀里的旧书紧紧地抱在胸前,生怕被抢走。路过院长身边时,他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不解,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院长看着他的样子,愧疚地低下了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林清被强行塞进了轿车的后座,张玉龙“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隔绝了他与孤儿院的最后一丝联系。轿车的座椅柔软舒适,与他之前坐过的任何地方都不同,却让他感到无比的冰冷和压抑。他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的孤儿院渐渐远去,看着那棵老槐树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视线里。
车窗玻璃像一面镜子,映出了他扭曲的脸。那张脸上,有恐惧,有失望,有无助,还有一丝隐藏极深的倔强。夕阳的余晖透过车窗,照在他的脸上,一半明亮,一半阴暗,像是被命运分成了两半。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命运再次折起的纸飞机,没有方向,没有力量,不知道将会被掷向何处,也不知道未来等待着他的,是光明还是更深的黑暗。
张玉龙和鲁春梅坐在前排,两人说说笑笑,谈论着以后如何利用林清来达到他们的目的,言语间满是算计和贪婪。他们的声音像尖锐的刺,扎进林清的耳朵里,让他感到阵阵恶心。他紧紧地抱着怀里的旧书,感受着书页上余苗留下的字迹,心里默念着“要活,也要记得找我”。
这句话,此刻成了他唯一的精神支柱。他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认命,不能被这些坏人摆布。他要活下去,像爷爷和余苗说的那样,好好活下去,然后找到余苗,兑现他们的约定。
轿车发动起来,朝着远方驶去,扬起一路尘土。孤儿院的影子彻底消失在了视野里,林清的目光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起来。虽然命运的纸飞机已经被抛出,但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努力掌控自己的方向,哪怕前路布满荆棘,也要拼尽全力,飞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
夜色越来越浓,轿车在黑暗中疾驰,车灯划破夜空,照亮了前方未知的道路。林清靠在车窗上,怀里抱着旧书,渐渐闭上了眼睛。他不知道等待着他的是什么,但他知道,只要怀里的书还在,只要心里的信念还在,他就不会放弃。那本写满约定的旧书,像一盏微弱的灯,在黑暗中指引着他,让他在绝望中,依旧能看到一丝微弱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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