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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与疯犬
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打破了温情。谢无晦抱着那把还没擦干净血的宝剑,靠在门柱上,嘴里叼着根不知道哪儿顺来的狗尾巴草。
“我说爹、娘,你们是不是忘了,这趟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救人的,可是你们英明神武的儿子我啊?”
祖父瞪了他一眼,举起拐杖作势要打:“你还有脸说!当街行凶,御前失仪,谢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脸面值几个钱?”二叔侧身躲过,嬉皮笑脸地凑到我面前,捏了捏我的脸颊,“还是我们家小宽儿这张脸值钱。是不是,小吉祥物?”
我无奈地拍开他的手:“二叔,别闹。正事要紧。”
提到正事,二叔眼底的笑意淡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寒光。
“刘臻虽然被关了,但他背后的人肯定坐不住。这几日,京城怕是要变天。”
话音刚落,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不是那种急促的军马,而是悠闲的、带着某种韵律的蹄声。一辆装饰低调却极其考究的青帷马车,缓缓停在了谢府门口。
车帘掀开,走下来一个身着月白常服的年轻男子。
他长得极好,面如冠玉,嘴角噙着三分笑意,看起来温润如玉,人畜无害。
但我看到他的瞬间,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因为我在大理寺见过他的卷宗批复——那是当朝三皇子,显王姜昇。一个以“仁厚”著称,实则手段比刑部还狠的笑面虎。
“深夜叨扰,还望老国公见谅。”
姜昇缓步走上台阶,对着祖父行了个晚辈礼,姿态谦卑得挑不出一丝错处,“吾奉父皇口谕,协助三司彻查中尉府失火一案。听闻驸马爷对此案颇有见地,特来请教。”
祖父神色一凛,刚要回礼,二叔却先一步挡在了前面。
他那双桃花眼微微眯起,像是一只护食的疯犬,死死盯着眼前这只优雅的狐狸。
“请教不敢当。”谢无晦皮笑肉不笑,“三殿下大半夜的不在温柔乡里待着,跑到我们这刚出狱的霉地儿来,也不怕沾了晦气?”
“驸马说笑了。”姜昇并不恼,目光越过二叔,落在了我身上。
那眼神很轻,却像是有实质一般,让我觉得有些冷。
“这位便是五岁入仕的谢小司直吧?”姜昇走近两步,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油纸包,递到我面前,“听闻你在狱中受了惊,这是宫里御膳房刚做的榛子酥,权当给小司直压压惊。”
榛子酥。
又是榛子酥。
十年前我因为这东西入仕,十年后,这位皇子又拿着它站在我面前。
空气仿佛凝固了。
祖母的手在发抖,祖父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谁都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包点心,这是试探,是敲打,甚至是……
威胁。
我看着那包散发着甜腻香气的点心,忽然笑了一下。
我伸出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然后仰起头,用一种天真又不失礼数的语气说道:“多谢殿下赏赐。不过微臣这几年在大理寺看多了尸体,早就戒了甜食。但这既然是殿下的心意……”
我转手把那包榛子酥塞进了二叔怀里。
“二叔最爱吃甜的,不如二叔替我尝尝?”
谢无晦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他一把撕开油纸包,也不管那是不是御赐之物,抓起一块就往嘴里塞,边吃边含糊不清地说道:
“唔,不错不错!还是宫里的手艺好!三殿下,既然这礼送到了,要是没别的事儿,您是不是该……”
他在赶人。
姜昇眼底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处理,也没料到谢无晦敢这么无礼。但他很快恢复了那副温润的模样,只是笑意未达眼底。
“驸马快人快语。既如此,吾也不绕弯子了。”
姜昇收敛了笑意,声音压低了几分,只让门口的几人听见:
“刘臻招了。”
“这么快?”二叔挑眉,“骨头这么软?”
“不是骨头软,是吓破了胆。”姜昇淡淡道,“他说,中尉府失火那晚,他确实运了一批‘货’出城。但那批货不是军械。”
“不是军械?”我忍不住开口,“那是什么?”
姜昇看着我,薄唇轻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是人。”
寒风骤起,卷起地上的落叶。
我感觉手脚冰凉。
“是什么人,能比军械还要命,值得把整个中尉府档房烧了灭口?”谢无晦咽下最后一口榛子酥,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眼神变得极其危险。
“不知道。”姜昇摊手,“接头的人很神秘,刘臻只负责提供车马和掩护。而且……”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们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二叔身上:
“那个接头人,点名要用平康坊那家最大的赌庄做中转。驸马爷,如果吾没记错,你对那个地方,可是熟得很啊。”
平康坊赌庄。
京城最大的销金窟,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汇聚之地。也是二叔以前当纨绔子弟时,最爱去的地方。
这是个局。
一个针对谢家,或者说,针对二叔的局。
“有点意思。”谢无晦非但没怕,反而兴奋地舔了舔嘴唇,手按在了剑柄上,“既然有人搭好了台子,咱们不去唱这出戏,岂不是辜负了人家一番美意?”
他转头看向我,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宽儿,敢不敢跟二叔去闯一闯那龙潭虎穴?”
“胡闹!”祖父厉声喝止,“宽儿才多大!你要去送死自己去,别拉着谢家的独苗!”
“爹,这您就不懂了。”谢无晦一把将我捞起来,夹在胳膊底下,像是夹着一个布娃娃,“这就叫——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虽然我是叔,他是侄,但也差不离嘛!”
“三殿下,”二叔看向姜昇,嘴角勾起一抹挑衅的笑,“既然是为了查案,殿下不介意跟我们这种粗人一起,去那种腌臜地方走一遭吧?”
姜昇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容依旧无可挑剔:“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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