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斯塔纳的覆灭

　　“这就是你的飞行器？”
　　我愣在林中那扇浮空的虚掩门前，奥特维斯塔两手插兜，十分坚定地点了点头。
　　“这可比飞行器好用多了。”
　　它看上去不像实体，倒像是光线形成的投影。门身通体雪白，边缘模糊不清，四周萦绕着一缕缕的橙红色光线，静静悬浮于半空中，那扇门里则是一片黑暗。
　　“怎么样？想见识一下吗？”
　　他似乎认定了这东西能吸引我，脸上的表情像是在说他对自己猜想的答案无比自信。
　　“当然。”
　　我向来不隐藏对未知的兴趣。
　　“但这其中原理是？”
　　“这属于核心机密。”他竖起食指放在嘴边，环顾四周后对着我笑了笑，“不好意思，无可奉告。”
　　“没关系，”我摇摇头，“我理解你的顾虑，我问这个纯属好奇，请别在意。”
　　“走吧，跟紧点。”他朝我招手，“你抓着我，这样就算它出了故障把我们传送到错误地点，我们至少还在一起，相互也有个照应，我还能想办法回去。”
　　“出故障的概率大吗？”
　　“应该不太大……”他挠挠头，一脸窘迫，“我就遇到过两次。”
　　话音刚落，我就死死拽住了他的卫衣帽子。
　　“诶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嗯？”
　　“先松手，你这样我等会儿可能会被你勒死。”他指了指我抓着他帽子的手。
　　“在门里你会觉得天旋地转，可能需要借力，为了安全起见，你也不能离我太远。”
　　奥特维斯塔让我揽住他肩膀，然后他像搀扶残障人士一般，一手搭在我腰上，带着我走进那扇门。

　　身后的景象在远离，逐渐缩成带蓝色光晕的圆圈，从远处看去，天空与大地仿佛都被一颗水晶球包络。耳畔的风声逐渐变成萦绕不绝的嗡鸣，然后是滋滋的电流声，最后陷入一片死寂。
　　没有任何光亮与声音，整个人仿佛被黑色的暗流漩涡吸去，处于转盘边缘，又逐渐靠拢中心。
　　外界扭曲的强烈引力让我头晕目眩，我实在是犯恶心，但胃里的东西却像被死死地粘住了一般，怎么也吐不出来。
　　随着眩晕程度的加剧，腰上的力道也逐渐增强，直到前方出现微弱的光亮，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平缓，细微的风声响起。
　　我几乎是从出口跌出去的，多亏奥特维斯塔拉了我一把，没让我直接栽在旁边的岩石上。
　　然后我就把胃里的东西吐得干干净净，呕得眼前发黑。
　　我发誓，以前和同伴驾驶飞行器去海王星玩漂移，高速闪避钻石雨的时候我都没这么晕过。
　　吐完之后我发现奥特维斯塔跟没事人一样站在原地，一脸淡定。
　　“你就没任何反应吗？”
　　缓过劲之后，我撑着手边的岩石，不可思议地打量着奥特维斯塔，他正在笑。
　　“你是第一次用这东西，但我已经习惯了，所以我不觉得难受。”

　　这是连绵不断的雪山。
　　碧蓝如洗的天空中，一轮金色太阳洒下光芒，将冰川映得晶莹剔透，闪耀着梦幻般的金银流光。头顶的飞雁安静掠过，偶尔留下几声长鸣，冻土上的苔藓已经有了隐隐的绿意。
　　“这是地球？！”
　　我几乎惊叫了出来。
　　“你以前来过地球？或者说，你曾是地球人？”
　　他收敛了方才的笑意，目光锐利得像一把利刃，异常陌生。
　　“别担心，我只是看你外貌觉得你像地球人，你不用回答我。但你需记住一点，不要对这里的任何人说你是外来者，只需咬定你是地球人，否则后果会很严重。”
　　我当然不会说出实情，我需要给自己伪造一个身份，再想办法回去，可现在要去哪儿？
　　“在九十多年前，这里发生了一场陨石撞击，之后是罕见的大寒潮。现在的地球和弥燊星一样，都需要重建，科技成果损毁不少，无法做到星际通信，你有办法联系上你其他星球的朋友来接你吗？”
　　我的通信装置在弥燊星已经彻底损毁，地球上又缺少用于修理的材料设备，只能寄希望于冥王星的技术人员能通过置于心脏里的芯片定位到我的所在地，但他们究竟何时能找到并来接我，都是未知数。
　　“暂时没有。”我答道。
　　“既然这样，不如先跟着我？毕竟在这地方单独行动可不是个好主意。现在已经不是道德和法律可以约束人的时代了，像你这样的外星客，很容易吃亏。”
　　我看着旁边的奥特维斯塔，陷入短暂的沉默。

　　“你或许在想，我会不会也是个坏家伙，把你骗到这个陌生的星球，然后想办法把你高价卖给实验室或是其它肮脏的地方？”
　　我依旧盯着他，他垂下眼眸，勾起嘴角，语调轻松愉悦。
　　“但你眼前这个可疑的家伙并不会那样做，他在不久前救过你，也对金钱没那么大兴趣。”
　　“我非常感谢你的帮助，你能否告知我你做出这些决定的理由？”
　　“可能只是因为我想当个好人？我也不清楚，如果任何事都要深究原因的话，人活着也太累了。”
　　“不问来历就救下陌生人，甚至还把人带回来同行，这可不仅是好人这一词可以解释的。你就不怀疑我是图谋不轨的恶徒吗？或许你应该对我警惕些。”
　　他突然笑出了声，朝我走近了些，拍了拍我的肩膀，“朋友，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不会是恶人。”
　　“我无法评价你的直觉是否准确。”
　　我直截了当地给出了回复，然而奥特维斯塔只是平静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挑挑眉，步履轻快地走向雪地边缘。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长宽大约一英寸的扁平银色小盒，按下上面的按钮后，平视着前方的冰川。
　　螺旋桨的声音越来越近，一架绿色的直升机停在了他面前。
　　“走吧，朋友。”

　　“之后你打算装哑巴吗？”
　　依导航线路自动驾驶的直升机平稳地飞过山谷，奥特维斯塔捧着一杯热茶坐在主驾驶位上，我在旁边看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景色，心情有些复杂，像是在甜冰茶里加了过多的柠檬汁。
　　“我会部分地球语种。”
　　我尝了尝久违的红茶，不再用弥燊语，改用地球通用语答道。
　　“哦？”他惊奇地看着我，“果然如此，你在地球生活过。”
　　我以一个平淡的笑容作为回应，掌心里的水温很高，但这副躯体并不因此感到疼痛。
　　在气体稀薄的严寒环境里生存多年，我没能享用过第一故乡的食物，现在倒是突然有些想念。

　　“我对你的身份保密，你也帮我一个忙呗？”
　　“什么？”
　　“你不要告诉其他人我去弥燊星玩了，你就说——”他顿了顿，“你是迫于生计来黑塞山脉挖可食用植物根茎的，没想到偶然撞见了我从传送门里出来。”
　　“将你在弥燊星的所见所闻全都忘掉。”奥特维斯塔再次强调，“你之前从未见过我。”
　　“好，交涉成功。”
　　我很干脆地答应了。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奥特维斯塔一直盯着我沉默不语，我见状终于忍不住发问。
　　“你喜欢玩拼图吗？”
　　他仰头靠在椅背上，微笑着提出了这个奇怪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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