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族之我不成王

　　冬天快要来了。

　　这地方从环境上看不出温度变化，人们凭借经验之谈，以一场即将来临的大雨为界，将分明的气候划为冬夏两个季节。
　　夏初为一年之始，冬末为一年之终。那场为期大约一周的大雨过后，白天便不再炎热，大雪也纷纷而至，有时夹杂在断断续续的雨里，使万物萧条。

　　现在晚上的气候以快逼至零下，而到了冬天，零下三四十度才是世界的常态，最冷时甚至能迎来零下六十度的极低温。
　　周围茫茫不见生灵，不清理的雪高度直逼成人的腰。没有暖气，没有空调，没有太阳灯，只有会死人的暴雪。为了撑过能冻死人的冬天，什么人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这样想来，邻居奶奶分明是再善良不过的正常人。

　　她丈夫病死，大儿征兵，女儿离别，身边仅有小儿子一个劳动力，现在儿子也残了，她能怎么办呢，还不只能忍忍痛去求有点儿手段的邻居？
　　尽管她丈夫不知为什么一个感冒就能病死，儿子是不得不交上去的“保护费”，将女儿交给军官时也笑着接过了那一袋币子钱。

　　也不知道一袋钱和一个健康的儿子，能不能帮她度过下一个冬天。

　　索耶慢吞吞地走在路上，突然想，这个地方，能活到邻居奶奶那个岁数的人可不多。

　　真可怕。

　　要是让他活到那个岁数——光是想想都要掩面痛哭了。

　　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索耶无精打采地往身后瞥了一眼，果不其然看到了后面跟上来的希尔。
　　他嫌弃道：“太显眼了。”

　　希尔抿起唇，下意识拢紧了衣服，“抱歉大人，这些……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愈合。”
　　他不敢说出“毒”这个字，昨天看大人的反应，他很怕大人突然一时兴起，问他身上的伤到底是用了什么毒，再做出来给自己来一口。

　　索耶却看出来他伤口的不对劲和隐瞒，还真兴致盎然道：“没关系嘛，我从来不自杀的。”

　　那昨天大人说的那一番“死不掉”，是怎么得知的？

　　希尔直觉不对，却不敢多问，低头道：“抱歉大人，那些东西都还给他们了，我没有留下。”
　　那些人是他给大人带来的麻烦，他必须在大人进一步表现出不快前处理干净。昨晚处理到一半，他发现自己身上沾到的血太多了，正好那时候有人意识到他的愈合能力，射来一颗带毒的子弹。
　　他把子弹抠下来，将子弹反射回去，高速的子弹迅速擦过每一个暗杀者的身体，他们死得很快。

　　但毒的威力太强，即使希尔割掉了沾上毒的那一块血肉，毒素也已经蔓延进体内，伤口不断腐蚀又愈合，血肉在皮下蠕动，无法凝固的血液居然不注意透过纱布流出来了。
　　又让大人不高兴了。

　　索耶抠下面包上的皮，他已经很久没在一段时间内频繁吃过这么多东西，一日三餐仿佛是很久以前的名词。他咬了一口，看到希尔忽然一阵紧绷，下一秒，远处传来一声咚响。

　　“嘿。”
　　“老天保佑……”
　　“真讨厌……”

　　此起彼伏的声音隐约传来，索耶撇下只咬了一口的面包，往家的方向缓缓走去。

　　希尔欲言又止，想让大人再多吃一点，大人却头也不回道：“在你那身血腥味散掉之前别来见我。”

　　希尔没办法，只好停下脚步。

　　接下来的一周，索耶一直游走在箱子和杰弗里的酒吧，希尔总是默默观察索耶的表情，在不惹索耶不快的前提下一点点装饰索耶的箱子。
　　会每天早上带来干净的热水和食物，定制漂亮的木头桌椅，听到索耶实验室里金属碰撞的声音，便时不时带来一点金属零件，还有大人可能会用上的玻璃瓶子。
　　他单独行动的时间都是趁索耶睡觉的晚上，白天他得跟着大人。

　　索耶对他的讨好并无明显的表示，只当多了一个不太麻烦的跟屁虫。

　　希尔看到索耶家里的一堆书，也为他带来了一柜子书，索耶无聊时便翻来看看，邻居奶奶总是会从墙的另一边探出头来看他们，看到希尔又会害怕地缩回头。
　　没人再来找他们。
　　之前跟在索耶他们身后的人影，都被希尔处理得干干净净。

　　周围一直有人在自杀，是冬天来临前的固定节目。
　　索耶在冬末来到这个世界，在杰弗里的酒吧里度过了冬天的尾巴，没欣赏过这种节目。
　　他便去看了一次。

　　自杀的人没了只眼睛，断了条胳膊，从屋顶摔下来时喷了一地的血，惹来周围厌恶的目光，称其为“扰乱社会治安的人”。

　　“操！又死一个。”
　　“年年说要死别上街道死，年年不听，上帝能不能治治这些无可救药的家伙？”
　　“死了还不如去征兵处报道，真是吃白饭的，不想活进了征兵处再死啊。”
　　“看起来好虚，老天，我猜他的肾已经没了……”
　　“卖肾给自己熬鸡汤吗？哈哈朋友你可过时了，这套上次有个家里蹲的早用过了，死的时候全身上下就剩个心脏和脑袋……”

　　索耶改变了形态，找了个视野好的地方冷眼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围人说着就不对味了。
　　“该死，少了个去征兵的缩头乌龟。”
　　“嘿，我说，今年不是来了个不怕死的小小鬼？”一人一副此事可行的样子，“他那小箱子铁定撑不过这个冬天，早死晚死不都一个样，咱们不如把他供上去？”
　　“不好吧？先前听说，他身后看起来有人。”

　　“那些军官老爷最近天天来巡查，来一回就要找个人，你这样说，军官走上几遭，谁家身后都有人撑腰了，胆小鬼。”那人嗤笑。
　　“哈哈，军官还上我家吃过饭，我家身后也有人了呗。”
　　“你哪一样，”犹豫的人呸了一声，“就你这样的哪个军官看得上你？你不知道那小孩长得多漂亮，勾一勾手我都要跟着走了，指不定背后有多少人，那破箱子怕不就是他们私下……靠！你打我干嘛？！”
　　那人一懵：“谁打你了？”
　　“该死！你什么意思？”“……”

　　索耶无精打采道：“不想见血了。”
　　希尔攥紧拳，恶狠狠的目光紧盯那群肮脏的人类，蓝色的瞳孔瞬间收缩变细，变成令人毛骨悚然的竖曈，几乎就要冲到他们面前碾碎他们的脑袋。
　　在他行动前的前一秒，索耶发话了。

　　不是不想见血，而是不想被人关注。
　　希尔在跟着大人的第一天犯过错，所以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

　　“先去洗洗吧，洗干净了再来找我。”

　　索耶转身走了。

　　希尔茫然一瞬，顿住想跟上大人的脚步。
　　直到手上黏腻的感觉传来，希尔才抬起手，看到一手心的鲜血。

　　疼痛后知后觉传进了他的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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