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闲末日

　　蕴心站在落地窗前，掌心贴着冰凉的玻璃，凝神俯瞰。璀璨辉煌的夜景在脚下铺开，万千灯火倒映在黑色江面，碎金般荡漾。

　　这是位于申市最繁华地段的五星级酒店，拥有无敌江景。此时蕴心再回忆起仅仅一个月前，她还在为几块钱精打细算的生活，只觉恍如隔世。

　　高考三天期间马力全开进行复制。到了九号晚上，她已经拥有48条马鞭项链和32只泥鳅背手镯，足足将近七公斤的黄金。这些日子以来，金价持续走高。按当日回收价计算，这笔黄金的市值已不低于950万元。

　　对于她的囤货计划，这笔钱已经完全足够了。

　　因此之后便暂停复制，开始全力以赴地变现黄金和继续扫货。

　　零食类，饮品类，烘焙类，速食类，本地小吃，各地特产……甩掉掣肘，她的囤货进度大幅加快。在将市面上的食品种类都扫荡一遍，确无遗漏后，坐上了前往申市的高铁。

　　前往申市。这其实是她高考前就有的想法。

　　其一，她短时间内在本市变现的黄金太多了。虽分散在几十家店，但仍不免心中惴惴。此时她手里还有超过一半的黄金仍未出售，必须得换个城市才能让她安心。

　　其二，各食物品类皆已囤齐，目前唯一空缺的，就是顶级大厨烹制出的那些美味佳肴。作为最繁华的大都市，申市顶级餐厅的数量和质量，都远非她所在的城市可比。

　　抵达前，便筛选好了计划扫货的顶级餐厅名单。

　　在钞能力的加持下，她的美食收割计划进展得极其顺利。

　　首先，她在名店扎堆的区域布下了多处据点——短租的奢华酒店或服务公寓，以此为圆心，辐射出数个送达时依然能保证最佳风味的黄金半径。

　　侍者们从四面八方出发，如同经过校准的精密网络，将不同餐厅的杰作，通过最短、最稳妥的路径送到她的面前。并严格按照她的要求：摆盘角度，餐具温度，甚至装饰的位置，都必须与店内堂食完全一致。

　　其次，在绝对丰厚的服务费下，多位名厨同意在一周内携带团队和全套食材上门，将餐厅后厨完整搬到了她的公寓。

　　她最多在同一时段内错峰预约了三组主厨团队，分布于三处不同的公寓——这边刚收完最后一道甜品，那边的前菜正好开始摆盘。

　　各大菜系，日料，法餐，意餐，泰餐，海鲜……世界各地的顶级风味流水般被她收入储物格。每天换一道菜，足以让她几年都不重样。

　　又将申市备受好评的各式甜品，巧克力，冰淇淋等等，从酒店饼房到独立名店，系统性扫荡了一遍。光是蛋糕就足足搜罗了大几百款。

　　蕴心打了个哈欠，抬手将头发盘起，懒洋洋地收回视线，晃进浴室。躺在注满热水的浴缸里，又能看见不同角度的繁华夜景。

　　这十天，和之前灰头土脸的在仓库连轴转又不同。进出都是奢华酒店，高级餐厅，高档公寓。虽依旧忙碌，但也让她结结实实体验了一把挥金如土的享受。仿佛是一场绚丽慵懒的梦，转瞬即逝。

　　现在，她真正实现了以前的梦想——可以随时随地，随心所欲地享用各种美食。

　　蕴心又在脑中将所囤的饮食品类彻彻底底过了一遍，确认再无遗漏，清单上的每一个念想，都从“想拥有”变成了“已拥有”。

　　心底一直隐隐绷紧的那根弦“啪”一声骤然断裂。源源不断的安全感，满足感和踏实感从灵魂深处汩汩涌出，漫过四肢百骸。让她忍不住闭上双眼，长长地，缓缓地舒了口气。只觉从骨髓里透出无法形容的轻松与安心。

　　无论未来如何，她都已为自己搭建好了一个绝对坚固，丰饶，永不落幕的味觉盛宴。

　　下一步，要完成的就是对日常生活用品的全部构建——日用品，衣物，药品，工具，厨具……与搜罗美食期间那种与时间赛跑的焦灼不同，这些生活用品不用担心因高温变质。面对它们，她也没有对美食的那种渴望。因此心态也从怕永远错过的恐惧，变成了一切尽在规划中的从容不迫。

　　蕴心舒舒服服地泡完澡，浑身松泛地陷进蓬软的床头。一手刷着手机，一手捧着一杯温牛奶，小口小口轻啜。

　　这些天，她一直在百忙之中抽空关注高温信息。眼睁睁看着那气温度数跟蜗牛似的，缓慢，却极其坚定地向上攀爬，没有一天回落过。截至今日，最高温度已稳稳站上了45℃。

　　如此史无前例的炎热，已不再是往年区域型的高温，而是覆盖全球的严重灾害。

　　网络情绪从抱怨玩梗，逐渐滑向与日俱增的集体恐惧。无数气候模型推演出的七八月温度峰值，更是让话题彻底爆炸，无关领域的博主都争先恐后下场蹭热度。

　　而大约一周前，一种新的，更具体的恐惧开始在网络上蔓延——空调，正在失效。

　　最初是越来越多的人抱怨制冷效果大不如前。外面四十多度，室内只能勉强压到三十度，还得辅以电扇才能凉快点。这两天，空调彻底罢工的案例呈爆发式增长。

　　也因此，这几天“怎样给空调外机物理降温”，“哪款空调45℃+仍能强劲制冷”等视频爆火。据说高温空调价格接连跳涨，但仍一机难求，安装排期更是排到了几个月之后。

　　蕴心滑动手机屏幕，越看嘴唇抿得越紧。

　　此前她空闲时间极少，只能大致浏览一下热搜上的话题。而这些位置，基本都被各种高温，空调之类的词条占据。如今稍一深刷，这才发现，居然到处都充斥着限电和干旱缺水的抱怨，倾诉，甚至求助帖。

　　一个帖子说，村子十多天前就因干旱彻底断水，全靠送水车续命，近日又反复停电。迄今全村已走了三位老人，其中一位就是她的爷爷。配图里，干裂的河床如大地的伤痕。下面上万条评论，很多都在说我这里也是，根本拉不到底。

　　看了一圈，发现围绕干旱缺水的讨论度，其声量与高温竟已堪称是伯仲之间。

　　海量的实拍照片更是触目惊心——龟裂的农田，见底的河床，排成长龙的取水队伍。如此前所未有的高温，电网必定远超负荷，限电尚在预料之中。可干旱竟也严重到了这种地步？

　　蕴心放下手机，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窗外璀璨灯火如常，像一幅永恒静止的辉煌画卷。与网络上沸反盈天的恐慌，割裂得像是两个平行世界。

　　这些天，她出入的皆是冷气充足的高级场所，目之所及，皆是井然有序的繁华。连热搜上抱怨的空调制冷效果下降，对她而言都显得陌生而遥远。更遑论那些断水断电，土地龟裂的景象——就像是另一个时空的新闻。

　　蕴心凝视着窗外依旧繁华的夜景，想到网上早已甚嚣尘上的末日言论，对于明日的离开忽然生出近乎荒谬的一种不舍——仿佛明日一走，便是永别。

　　今年这场史无前例的高温和干旱，到底是专家说的只是气候突破了一个临界点，很快就会进入一个新的稳定状态。还是，真的是世界末日的前兆？

　　……

　　蕴心一大早便搭乘高铁回来，出租车抵达她租住的小区时，还不到上午十点。

　　今天是端午节，她已经找不出过节也不回家的理由。

　　本来高考结束后家里就让她搬回去，但她当时要继续争分夺秒在仓库搬货，因此给出的理由是：“对出租屋有感情了，想住到月底房租到期。你们先别管我，应该把精力都放在博宇身上，他现在中考最重要。”

　　林博宇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今年正好中考。对于她这番说辞，家里立刻就同意了。

　　待中考结束，她又表示，好朋友硬拉着她回老家玩，已经在车上了——原本想说去旅游，但随即想起她在家人的认知里不可能有出去旅游的钱。家里对她的社交状况一无所知，虽对她先斩后奏颇有微词，但木已成舟，只能接受。

　　再来就是原本说好昨天回来，正好高考查分。她又以朋友家的车坏了为由，硬是推迟到今天。

　　下了出租车，酷烈的阳光迎面扑来，直射到皮肤上火辣辣的。

　　蕴心撑开遮阳伞，微微眯起眼睛环视四周——小区门口这条内街两侧都是店铺，平时天天人来人往，如今整条街都静悄悄的，除了她一个鬼影也没有。

　　进了小区后打眼一看，不过短短十日，竟多了几分黯淡的灰败感。

　　蕴心停下脚步，仔细观察了一圈才找到源头：整个绿化带都蔫了。

　　那些树像是被抽干了魂，树叶耷拉着，完全失去了以往油亮的光泽。很多叶片蜷曲发黄，她伸手轻轻一捻，叶片竟簌簌脆响，碎裂在指尖。

　　目光下移，裸露的泥土竟已板结成硬块，泛着隐隐的灰白色。

　　本市已经缺水到这个程度了？

　　蕴心正觉诧异，就听手机提示音响起。

　　她侧身挡住刺目的阳光，这才看清居然是弟弟林博宇发来的消息。

　　“姐，你几点能到家。大伯一家要来家里住，他们要住你的房间，妈让我先告诉你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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