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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下
物理实验室的玻璃器皿在晨光中泛着微光,林栖鹤站在实验台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实验记录本的边角。晨光透过百叶窗斜斜地切进来,在桌面上投下细密的光影,像被揉碎的金色丝线。他的视线总是不自觉地飘向窗外,远处操场上,几个男生正追逐着足球,笑声清脆地穿透晨雾。那样的热闹,与他此刻紧绷的神经形成刺眼的对比。
沈星阑推门而入,校服外套随意搭在肩上,领口微敞,露出锁骨处若隐若现的淡青色痕迹——那是参加登山社活动时留下的擦伤,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青。他手中拎着两盒刚买的冰牛奶,包装纸在晨光下泛着冷冽的银光。“早啊,搭档。”他将一盒推到林栖鹤面前,指尖在盒盖上轻叩两下,“听说你昨晚没睡好?”
林栖鹤怔住,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冰牛奶的凉意透过纸盒渗到指尖,他低头盯着自己颤抖的指尖,仿佛那凉意能冻结所有不安的思绪。沈星阑的目光落在他腕间若隐若现的疤痕上,瞳孔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但很快被笑意掩盖:“放心,证据已经交给校长了。周老师说,陈凯他们至少要停课一周。”
实验课开始后,两人分工默契。林栖鹤负责数据记录,指尖在纸上游走时,总是不自觉地用力,笔尖在纸上戳出细小的凹痕。沈星阑则熟练地调试仪器,修长的手指在精密的旋钮上灵活转动,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舞蹈。当电流表指针稳定在预期值时,他忽然凑近林栖鹤耳边,呼吸的热气拂过耳尖:“看,就像我们的第一次对话——电磁感应,因果相连。”
林栖鹤的耳尖瞬间染上绯红,他慌忙将视线重新投向记录本,却发现自己握笔的手抖得更厉害了。沈星阑的笑声从身后传来,清朗如晨风拂过风铃。恰在此时,体委张浩端着托盘经过,将一叠社团招新传单放在他们桌上:“物理社招新,你们俩要不要一起?”他的目光扫过沈星阑搭在林栖鹤肩上的手,又迅速移开,嘴角勾起一抹友好的笑。
午休时分,林栖鹤习惯性地躲到天台。这里总是空无一人,只有风裹挟着远处食堂的饭菜香,在空旷的平台上盘旋。他啃着干硬的面包,面包屑随风飘散,像一群仓皇逃窜的蝴蝶。沈星阑却突然出现,手里提着两份热腾腾的炒饭。饭盒打开的瞬间,浓郁的酱香混着青椒的辛辣扑鼻而来,让林栖鹤的喉头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
“偷渡来的,别告诉教导主任。”沈星阑盘腿坐在水泥围栏上,阳光将他的侧脸镀上金边,发梢在风中轻轻晃动,仿佛随时会随风散去。林栖鹤犹豫片刻,终于开口:“你为什么帮我?”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风声淹没,但沈星阑却听见了。
沈星阑转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像一泓被阳光穿透的泉水。他指向远处操场,一个穿着蓝校服的男生正在单杠上翻腾,动作轻盈如燕。“看见那个穿蓝校服的男生了吗?”他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他曾经也是我的朋友。”话音未落,蓝校服男生突然朝这边挥手,笑容灿烂如盛夏的向日葵。沈星阑的笑容瞬间凝固,像被骤然降温的琥珀,所有的情绪都被冻结在那一瞬。
林栖鹤的心猛地揪紧。他注意到沈星阑的瞳孔微微收缩,喉结上下滚动,仿佛在吞咽什么苦涩的东西。风突然变得凌厉,卷起他的校服下摆,露出腰间一道陈旧的疤痕——那是登山社活动时从陡坡滑落留下的,与林栖鹤腕间的伤痕惊人地相似,只是更深、更长,像一条蛰伏的蜈蚣。
“后来……”沈星阑的声音沙哑得几乎不像他自己的,尾音在风中颤抖,“后来他因为家庭变故转学了。我们原本是最好的搭档,一起参加机器人竞赛,一起在实验室熬夜调试程序……”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水泥围栏,指节泛起青白,“但在他离开前,我们因为一个误会大吵一架。他走之后,我才发现自己错过了道歉的机会。”
林栖鹤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窒息般的疼痛从胸口蔓延开来。他忽然想起自己转学前的日子,那些被堵在走廊角落的窒息感,那些被撕碎的作业本,那些在耳边嗡嗡作响的嘲笑。
“但我不后悔。”沈星阑突然抬头,眼中重新燃起火焰,“因为我知道,沉默只会让遗憾蔓延。就像电磁感应——只要有一个闭合回路,能量就会流动。”他的指尖轻轻划过林栖鹤腕间的疤痕,动作温柔得仿佛触碰易碎的瓷器,“你的伤口,也是过去经历的一部分。但现在的你,值得被阳光拥抱。”
林栖鹤的呼吸一滞。他感到腕间的疤痕在沈星阑的触碰下变得灼热,仿佛有电流从伤口处窜向四肢百骸。远处操场的喧闹声忽然变得遥远,天台上的风似乎也停止了流动,只剩下两人交错的目光,像两根即将相触的导线。
放学后,沈星阑陪林栖鹤去医务室复查手腕。消毒水的气味刺鼻地钻进鼻腔,校医掀开纱布时,林栖鹤下意识瑟缩。沈星阑立刻握住他的手,掌心温度透过颤抖的指尖传来,像冬日里突然照进的一束阳光。校医摇头叹息:“伤口愈合得不错,但心理创伤可能需要更长时间。”他看向沈星阑,“你得多陪陪他,孤独是比伤口更难治的病。”
走出医务室,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地面上交错、融合。沈星阑突然停下脚步,夕阳的余晖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仿佛镀了一层温柔的滤镜。他凝视着林栖鹤,目光深邃如夜海:“林栖鹤,你愿意告诉我,那张‘星阑’纸条的来源吗?”
林栖鹤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感到腕间的疤痕突然灼痛起来,像有火焰在皮下燃烧。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个昏暗的走廊,那个蜷缩在角落的身影,那张被泪水浸湿的纸条……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沈星阑的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焦急。他伸手欲触碰林栖鹤的肩膀,却被后者猛地后退一步避开。林栖鹤的呼吸急促,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我……我不能说。”他的声音破碎如风中残烛,“说出来,会连累你。”
沈星阑的瞳孔猛地收缩。他忽然想起器材室那晚,陈凯贴在门上的那张纸条——“别多管闲事,否则下一个就是你”。冷汗瞬间浸湿后背,他上前一步,将林栖鹤整个人圈进怀里,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他怀中的温度透过单薄的校服传来,让林栖鹤颤抖的身躯渐渐平静下来。
远处,器材室的铁门在风中发出沉闷的吱呀声,像某种巨兽的叹息。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消失在云层后,夜色悄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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