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发灰眸的我成了太孙妃

　　暄朗皇宫内伺候皇家主子们的，主要分为宫娥和内监两大类。达到一定品级，才会被称作大宫女或太监。

　　法诃赛王宫的侍女多是贵族的女儿们，送去锻炼一番、见见世面，仆人、佣人才是真正做粗活的穷苦村民出身。暄朗皇宫的宫娥则多是小官小吏之女，或是商人、平民百姓家的闺女。

　　戴高帽子的内监们，则不同，多是遭受天灾人祸、家里拮据得实在过不下去，才会忍痛送儿子入宫。毕竟暄朗同法诃赛一般重男轻女、在意传宗接代。好不容易生下儿子，若不是迫不得已，谁会舍得让儿子挨那一刀，生生断了根，绝了生儿育女的可能。

　　他们外表看似同普通男子差不多，但长不出胡子，说话女里女气的。据说，暄朗皇宫需要男人干一些重活，又怕男人们会跟某些寂寞难耐的后宫嫔妃乱搞。为了保证皇家血脉的纯正，刻意在男童入宫前将其命根子割掉，根绝其兴欲，令他们一辈子只能在宫中伺候所谓的主子们。这些男子为世人所嫌恶，被辱作“阉人”。

　　伊拉诺记起早先绑缚她的两个阴柔男子，恐怕就是内监。二百年前，欧罗巴教会宣扬禁欲理念，受迫害的大多是妇女。想不到暄朗的统治者出手更加狠绝，不仅利用三从四德束缚女性，甚至直接将一些男人（男童）阉割了事。

　　哎，都是为了生存，不然谁愿意遭这份罪。伊拉诺对内监没有偏见歧视，同情怜悯他们的同时，又抑制不住心底的好奇：他们到底被阉割成什么程度了？留了一部分，抑或一丁点不留？他们真的不能产生欲念了吗？

　　宫娥为主力的六局一司与宦官系统的内十二监，共同维系偌大暄朗宫廷的正常运转。有品轶的宫娥称为大宫女或女官，分管宫廷事务或伺候各宫主子们。稍有地位的内监谓为监丞，再往上是少监，太监则是其中上等人的尊呼。内十二监的首领大太监，尤其是司礼监的掌印、秉笔太监，御马监以及内官监的掌印太监，是数千小内监们穷其一生梦寐以求的顶级席位。大太监们不仅品阶高于六局一司的领头女官，权力也较其大得多。由于皇帝个人的偏好，多数女官的职权被内监们侵夺，制度尚存，官职空缺，部分宫娥需听命于监丞、少监。

　　除了下跪磕头等卑微的举止外，宫娥自称“奴婢”，内监自称“小的”，以及什么“皇帝陛下、各宫娘娘、皇子公主说的话都坚决不可违抗，只需要顺从”“就算认为自己没错，只要主子说你错，那便是错的，必须口呼 ‘奴婢知错’”等愚奴观念真的是将皇宫的仆人、佣人踩进尘埃里。连法诃赛国王老查理都怼过的伊拉诺不喜欢这些，可她也无意改变这些。暄朗的规矩制度是上千年文化的传承，凭她一个小女子怎么可能动摇得了，况且她对当伟大的改革家并无兴趣。她能做的，唯有每次自称“奴婢”后，在心中呐喊三声“我！我！我！”，以期被愚化得慢些。

　　伊拉诺在尚仪局挨过两周的训、习好规矩之后，被分配去到春晖宫当差，即太孙的住处，俗称小东宫。太子妃意图相当明显啊，越过自己的盈露殿，将伊拉诺直接派去伺候宝贝儿子。

　　刚下达分配结果，另一个指令后脚也来了，是周莘周尚食亲自来的，说皇帝亲征凯旋，尚食局需协助光禄寺和尚膳监筹备庆功宴，事务繁忙，王贵妃听闻孙小娘子聪慧机敏，特借调孙小娘子一个月。

　　她近期的举动该是体现不出聪慧机敏滴，懒散怕事还差不多。

　　伊拉诺不太喜欢周莘。周莘对所有人笑容满面的，眼角却没有细纹，是假笑。除此之外，周莘打量伊拉诺时不经意间的表情也被其捕捉到：上嘴唇向上翻，露出牙齿。她厌恶她。这个胖乎乎、表面和蔼的女人不是啥善茬。

　　伊拉诺跟随其至尚食局报到。周莘隆重地召集所有人欢迎伊拉诺，假模假式地夸赞她，顺带把尚食局的宫娥们数落得一钱不值。

　　回到下房，一个唤做陈阿靛的宫娥摸到她住的地方，八爪鱼似的死死挽住伊拉诺的胳膊，讨好的同时不忘炫耀一番：“孙小娘子你放心，只要你同我相交，其他小宫娥是不敢对你怎么着的。”

　　伊拉诺不太介意跟陌生人的肢体接触，并未缩手。只是她这人对于不喜欢的人或事，避之唯恐不及。她实在不愿意跟周莘的外甥女有过多牵扯。

　　“多谢阿靛姑娘的提醒。我们似乎并不是很熟，不如先放开我——的胳膊。”

　　伊拉诺不太会掩饰情绪，心里怎么想的，通通会展现在面上。陈阿靛察觉到伊拉诺的嫌恶，松开手，轻哼一声，扭扭屁股离开了。

　　一连三日，伊拉诺对陈阿靛的巴结逢迎均视而不见。

　　第四日，各种招呼她的小伎俩就纷至沓来。

　　将伊拉诺的秋被浸湿；在途径之地撒黄豆，害伊拉诺在大理石地面跌跤；谎报指示，故意遛她；在其床褥下放米饭，引老鼠半夜钻她被窝。

　　伊拉诺火冒三丈。法诃赛的女人在抢男人方面骚浪贱，经常嘴上互相咒骂，却鲜少有人背地里故意刁难。

　　第五日，陈阿靛领着她的跟班耀武扬威地找到伊拉诺：“孙小娘子，现在愿意我做我的友人了吗？”跟在陈阿靛屁股后面的两个宫娥为了趋附于她，特意将自己的名字改作：丁阿红、金阿橙。

　　伊拉诺假笑着：“一会儿你就知道我的答案了。”她不是会让自己吃亏的性格。很多时候，懒得理并不等于胆小怕事。

　　她以简单格斗技三下五除二撂倒陈阿靛三人，趁几人挣扎不起来、疼得直哎哟，大踏步走去司膳司（尚食局内），使尽浑身气力拎提起一桶泔水来到陈阿靛她们宿居的下房。接着，迅速翻找、敛集了一些她们的外裳，抛扔进泔水桶，用桶里自带的铁钳将脏污的衣裳捞出，丢弃一旁。最后，左手托住木桶底部，右手提起桶把，屏住呼吸，将桶里的泔水全倾泻至她们的铺盖上。

　　原身真够瘦弱的。才做这么几件事，手就止不住地发抖。

　　伊拉诺转身潇洒地离开现场，不顾追来的陈阿靛等人在后方的咬牙切齿、唧哇乱叫。

　　一阵骚动自然引得周莘前来，周莘命人来唤伊拉诺。

　　伊拉诺换了身衣裳，来到堂院中央。本就是宫娥间的小打小闹，周莘原本计划把陈阿靛和伊拉诺摘出去，只惩罚丁阿红和金阿橙的。谁知伊拉诺自愿领罚，如此周莘也不好单独护着陈阿靛了。责罚四个人每人二十下藤条。

　　“嘶——嘶——”额滴个神，好疼啊！伊拉诺痛得五官皱巴到一处。想起杨姐姐为了帮她偷馒头挨了三十藤条，她越发觉得愧对杨姐姐了。

　　仇怨就此结下。

　　估摸着是要替外甥女发泄一番，周莘突然提出：尚食局毕竟是为陛下、各宫娘娘、殿下们烹饪菜肴的机构之一，还兼顾为主子们试菜试毒之责，因而有个灵敏的味觉是相当重要的事。新到尚食局的人需要品鉴酸、甜、苦、辣、咸五味。

　　说给她听的呗。伊拉诺翻了个白眼。她不过是被借调来此一个月，并非尚食局编制内的人，尚食局的入局规定又与她何干？想折腾人就直说，非得编撰些乌七八糟的借口。

　　监视她品鉴五味的人是陈阿靛、丁阿红和金阿橙，这安排，啧啧啧。

　　第一回合是辣，陈阿靛丝毫没手下留情，端来一草篮朝天椒和一碗辣椒酱，盯着空腹的伊拉诺将沾着辣酱的朝天椒吃下去。

　　一口下肚，天灵盖就跟着了火一般，脑袋都蒙了。伊拉诺吐出舌头，不住地用嘴扇气。嘴里火烧火燎的，胃也灼烧得难受。法诃赛的饭食重口味，但极少吃辣。原身似乎对辣的承受能力也相当弱。

　　“阿靛姐姐，你瞅瞅她那丑陋的模样，就如仲夏需要散热的流浪狗一般。”丁阿红恶狠狠地嘲讽。陈阿靛心情大好，得意洋洋地晃晃脑袋。三人哄堂大笑，“汪、汪、汪”金阿橙带头学起狗叫。

　　伊拉诺辣得实在受不了，进食的动作大幅度减慢。陈阿靛等人干脆开始强灌。最后七人扬长而去，留下辣得胃痛、大汗淋漓的伊拉诺捂着肚子趴在饭桌一侧。

　　陈阿靛等人倒也不急，每次都等伊拉诺恢复正常的味觉后，再开始下一轮。通常是三天为一个周期。

　　第二回合是酸，青梅、山楂、青柠檬、酸枣满满一筐。原身吃酸能力似乎还可以。

　　第三回合是苦，三根苦瓜，加一大盆黄莲、木通、龙胆草熬制的汤药。难为陈阿靛三人组了，能熬出这么苦的液体也是不容易了。

　　第四回合是甜，精选三根甜到发腻的甘蔗榨出的汁，再加入一大炒勺红糖。腻得人反胃。

　　第五回合是咸，一道放进一罐子盐的炖猪蹄。猪蹄的鲜味是一点也尝不出了，仿佛在干嚼大盐巴块。当夜伊拉诺狂灌水，跑了数次厕所。

　　两周下来，伊拉诺真真儿是体悟到了人生百味的含义。

　　将耳边三人叽叽喳喳的冷嘲热讽透露的信息串联在一处，细一琢磨，伊拉诺也就明白了其中的门道：王贵妃是太子妃的死对头，二人共掌六宫。而周莘是王贵妃的人。梦茹当初对吴司簿那般客气，可见吴司簿也是王贵妃一边的。Fils de pute! (狗娘养的）定是吴司簿那小肚鸡肠的贱人收了东西，还不忘在王贵妃面前告她一状，所以她才会被借调到尚食局受罪。

　　陈阿靛三人的下一个整人招数仍处于构思中，伊拉诺自己就露了怯。

　　天杀的！没错，时不时也要练一练暄朗的脏话。

　　搓得相当圆的炸猪肉丸子，球状的烧白萝卜，配一碗煮黄豆。

　　伊拉诺揉揉眼睛，确定没有看错。再瞅瞅旁人的饭菜，是一样的，不是故意针对她。想必她们也不知道她用筷子的水平是个二把刀。

　　暄朗的菜肴一向是色香味俱全，诱人得很，比法诃赛的黑面包、大肉块精致太多。如此美味在前，她竟不能顺利享用？不，她可不能退却。近些日子伤了胃，得吃点好东西调养一下。

　　尚膳监和尚食局的厨子可真有闲情逸致，非把萝卜削成这种圆形的，不嫌麻烦吗？还有，又不是呈给皇族的饭食，炸丸子，何必搓得如此圆润呢？搞得她不好夹。

　　伊拉诺挑挑眉梢，抿着嘴唇，一副要跟眼前的丸子们决战的架势。算了，不试试，怎知不行。

　　她先是用左手固定住一个炸丸子，将筷子插入其中。刚举起来，还没送到嘴里，就被掌事姑姑瞅个正着。

　　“伊拉诺！吃饭规矩些。”

　　“是。”

　　她丧气地垂下头，把插住的丸子滑回菜碗。伊拉诺装腔作势地高高的举起筷子，缓缓地探进菜碗，谨慎地用两根细木棍钳住肉丸子的“粗腰”，深呼一口气。走你！

　　“呲溜”一声，长了翅膀的丸子直接蹿进对面金阿橙的烧萝卜中。

　　该死的丸子！伊拉诺掩饰住懊恼，假笑着看向金阿橙：“呵呵，我不太爱吃肉。所以——”

　　金阿橙鄙视地夹了伊拉诺一眼，不屑地夹起肉丸，丢到饭桌上：“哼，区区一个肉丸，就意图收买我。别做梦了！”

　　好你个金阿橙。你不要，你还给我呀，丢掉多浪费。总共就五颗炸丸子。

　　伊拉诺用筷子把桌子上的炸肉丸扒拉到自己这边。

　　“呲溜”“呲溜”“呲溜”“呲溜”“呲溜”。

　　狡猾的丸子仿佛拥有逆反的意识，就是不让她夹起。伊拉诺心一横，视线搜寻着掌事姑姑的位置，趁其不注意，迅速地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住丸子，丢进嘴里。

　　伊拉诺心满意足地细细咀嚼沾了灰的炸丸子。浪费食物可不好。

　　整顿饭的肉丸子和萝卜丸子都是偷偷用手指解决的。黄豆则直接被伊拉诺舍弃。

　　金阿橙瞧出不对劲。饭后将此事汇报给陈阿靛。

　　即使是伊拉诺在尚食局帮工的最后一天，陈阿靛也不允许她清闲待着。她抓住伊拉诺使不好筷子这一弱点，狐假虎威地安排伊拉诺用筷子挑拣二十斤黄豆，并在一旁监工。

　　可谓熟能生巧。

　　三人的嘲讽讥笑，倒是令伊拉诺在羞恼情绪中激发了好胜心，提高了专注度，最终找到使用筷子的技巧，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了任务。

　　周莘在陈阿靛住处门口等着，见她跟丁阿红、金阿橙边走边兴奋地谈论伊拉诺受罚的丑态，脸瞬间冷若寒霜，斥责道：“天天就知道整些小打小闹的，毫无眼界。”

　　丁阿红和金阿橙立时噤声。陈阿靛不服地撅嘴，腮帮子鼓囊囊的：“周尚食教训得是。”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