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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愈期
晨露在玉兰花瓣上凝成水珠时,瓷已经站在操场边检查晨跑纪律。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针织衫,领口微敞,露出锁骨处淡青色的血管。美利坚骑着摩托车在校门口急刹,头盔摘下时,金发被风吹得凌乱,目光第一时间就粘在瓷身上。
“会长今天换风格了?”他把摩托车往香樟树上一靠,几步凑到瓷面前,指尖几乎要碰到对方的袖口,“比校服好看。”瓷侧身避开,目光扫过他染回黑色的头发——发尾还带着点仓促染过的斑驳,像没盖好的颜料罐。
“早读铃还有三分钟。”瓷的声音比平时柔和些,或许是因为清晨的风带着凉意,冲淡了惯有的疏离。美利坚挑了挑眉,没再纠缠,转身往教学楼跑时,故意撞了下正迎面走来的俄。俄手里的豆浆晃出半杯,洒在灰色校服裤上,像朵突然绽开的云。
“抱歉啊。”美利坚的笑声飘过来,带着点恶作剧得逞的得意。俄没理会,只是盯着瓷的背影,直到对方转身,目光落在他湿漉漉的裤腿上,眉头微蹙:“去医务室处理一下。”俄点头,指尖却攥紧了口袋里的东西——那是颗润喉糖,薄荷味的,瓷以前说过喜欢。
早读课的课文是聂鲁达的诗,“爱情太短,遗忘太长”。英读得磕磕绊绊,目光总往斜前方飘。法正低头在课本上画小人,笔尖在纸页上蹭出沙沙声,画的是个戴着眼镜的卷发男生,领口歪着,像极了英。英突然把课本往桌上一拍:“读不下去了。”
老师瞪了他一眼,法却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用口型说:“笨蛋。”英的脸瞬间涨红,重新拿起课本时,发现书页间夹着张便签,上面是法潦草的字迹:“下课后画室等你。”墨迹还带着点潮湿,像刚写好的。
数学课上,美利坚破天荒地没睡觉。他盯着黑板上的函数图像,突然举手:“老师,这题能不能用另一种解法?”全班都愣住了,连一直板着脸的数学老师都露出惊讶的表情。美利坚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了几步,虽然步骤粗糙,思路却意外清晰。
“还行。”老师难得点头,目光转向俄,“你来讲讲更简便的方法。”俄站起身时,余光瞥见美利坚正冲他扬下巴,像只炫耀羽毛的孔雀。他深吸一口气,拿起粉笔,解题步骤写得又快又准,粉笔灰落在他的手背上,像层薄薄的雪。
瓷恰好从窗边经过,手里抱着学生会的文件。他停下脚步,看着教室里的情景,目光在美利坚写的解题步骤上顿了顿,又移到俄专注的侧脸上。晨光照进教室,在两人身上投下交错的光影,像幅没完成的拼图。
午休时,瓷在办公室整理档案,突然发现抽屉里的那封粉色信封不见了。他皱起眉,翻遍了抽屉也没找到,指尖无意间碰到口袋,却摸到个硬硬的东西——是那枚刻着玉兰的书签,不知何时被他揣在了身上。喉咙突然发痒,他捂住嘴咳了几声,这次却没咳出花瓣。
他愣住了,低头看着空空的手心,心里涌上莫名的慌乱。这几天咳得越来越频繁,花瓣也一次比一次完整,今天却突然停了。就像暴雨骤停的午后,空气里还残留着潮湿,却没了雨声的支撑,让人不安。
画室里,法正在给英改画。英的画布上还是那片薰衣草田,只是角落里多了个小小的人影,穿着红色的发带。“这里的颜色太暗了。”法沾了点柠檬黄,往他的画布里调,“要亮一点,像……”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英泛红的耳尖上,“像你的脸。”
英的笔差点掉在地上,转身想去拿颜料,却撞上了门口的德。德手里的建筑模型散落一地,细小的木块滚到意脚边。意蹲下去捡,发绳突然松开,长发垂下来遮住了脸。德伸手帮他把头发别到耳后,指尖碰到耳垂时,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
“谢、谢谢。”意的声音细若蚊吟,手里还捏着块没吃完的巧克力——是早上德给的。德的耳根有点红,弯腰去捡模型零件,却发现其中一块木块上,被人用小刀刻了个小小的“意”字,笔画歪歪扭扭,像极了意的字迹。
下午的体育课是自由活动。美利坚抱着篮球往瓷的方向走,却被俄拦住。“一对一。”俄拍着篮球,指节在球面上敲出沉闷的声响,“赢了,我就告诉你会长常去的咖啡馆。”美利坚挑眉,接过篮球:“输了呢?”“离他远点。”俄的声音冷得像冰。
篮球在球场上拍得砰砰响。美利坚的动作张扬,带着街头篮球的野气;俄却打得沉稳,每一步都精准得像计算好的。瓷站在操场边的树荫下,看着两人在球场上追逐,突然觉得阳光有些刺眼。他转身想走,却被人拉住了手腕。
是美利坚,不知何时跑到了他身边,手心还带着汗,烫得惊人。“会长,你看我赢了。”他喘着气,额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头上,像只狼狈却得意的大型犬。俄也跟了过来,额角渗着汗,目光落在两人相触的手腕上,眼神暗了暗。
瓷抽回手,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过去:“擦擦汗。”美利坚接过来,故意当着俄的面,把纸巾往脸上蹭了蹭:“谢会长。”俄没说话,只是从包里拿出瓶水,拧开递到瓷面前,瓶身上还带着他的体温。
瓷犹豫了一下,接过了俄的水。美利坚的笑容僵了僵,却没再说什么。阳光穿过香樟树叶,在三人脚下投下晃动的光斑,像谁也踩不稳的天平。
放学时,瓷在学生会办公室收到份快递,寄件人是匿名的。打开一看,是盒新鲜的玉兰花,花瓣上还带着水珠,香气清淡得像晨雾。他把花插进玻璃瓶里,放在窗台上,恰好能被夕阳照到。喉咙又有点痒,他咳了两声,依旧什么都没有。
或许是好转了。他这样想着,心里却空落落的,像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窗外,俄正站在香樟树下,手里捏着个空的快递单——那是他早上寄的,花是托人从老家带的,据说玉兰花能安神。
而不远处的街角,美利坚把手机里的照片设成了屏保。照片是体育课拍的,瓷站在树荫下,手里拿着俄递的那瓶水,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柔和得不像平时的样子。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粉色信封,其实没丢,是他早上趁瓷不注意,又偷偷塞回了对方的书包。
信封里是张画,画的是学生会办公室的窗台,上面摆着盆开得正好的白花,旁边写着行字:“听说花会开,也会等。”
夜色渐浓时,瓷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台上的玉兰花。他翻开书包,果然找到了那封粉色信封。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拆开。喉咙里那股熟悉的腥甜又涌了上来,他捂住嘴,这次咳出的不是花瓣,而是一滴血,落在摊开的笔记本上,像个没写完的句点。
他突然明白,所谓的好转,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就像玉兰花,开得最盛的时候,离凋零也最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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